眼前豁然亮堂,阿寧和天都子來到一座空曠的洞穴中,準確的說,與之前陰森恐怖的地牢氣氛截然相反的是,這處洞穴簡直就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巨大廳堂。
放眼望去,四周是天藍色的牆壁和屋頂,毫無雕琢的痕跡,渾然一體,每一處牆角,每一寸地面,都像象牙雕刻一樣光滑嚴密,毫無瑕疵……
最關鍵的是,巨大洞穴正中的地面上,懸浮着一道半透明的光圖,裡面斜斜旋轉的,正是蔚藍色的地球。
“很震撼吧,第一次被帶入這裡,少年的我根本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巧奪天工的機關!”
“你把它看成是機關?”
“不然呢?”
天都子和阿寧的震撼顯然是不同的,前者根本看不懂這道光幕代表着什麼,後者卻有種時光穿梭的荒謬感……
這根本不是什麼自然造化,鬼斧神工,而是未來科技才能觀測到的地球全息?
怎麼會在古代的夢境世界裡出現這個東西?
阿寧不得而知,她只知道隱於迷霧後面的真相或許要出乎一切想象!
“走吧,這裡只是第一站,我們後面還有許多考驗!”
天都子如瞻仰神蹟般深深地凝視了一眼光幕,舉步向着深處走去,阿寧則特意繞了一圈。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那光幕才如漣漪般顫動了一下,地球的全息影像從中裂開一道巨口般的裂縫,邪異非常地“咧嘴笑了一笑”……
阿寧和天都子對此一無所知,他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提防更加實際的危險上:
“始源之地難道連一個看守都沒有嗎?”
“當然不是,我們走的是禁地之路,這裡一切都由神使看護,而自從那一場大變上,神使凋零,他們的人手已經不足以守護每一個角落了,顯然這裡就是權衡利弊的放棄點!”
聽了天都子的解釋,阿寧不僅未有安心,反倒對前路更加不看好起啦,想了想才道:“神使是什麼修爲?你能一一低級?”
此言一出,天都子回過頭來,獨眼中流露出怪異的光澤:“你覺得我能敵得過幾個蜃無涯?”
“每個神使都有那老頭的修爲?”阿寧腦海中掠過之前那幾乎毀滅了整個浮都的一場大戰,不由地勃然變色,“你和那老頭不是武林中最強的了嗎?怎麼會……”
“武林中最強……呵呵!”天都子自嘲地一笑,“任何一位神使出世,都能屠盡各大門派所謂的高手,如果他們帶上始源之地的聖器,甚至面對朝廷的大軍也能做到萬人莫敵!”
阿寧想到浮都大門旁邊的石刻巨柱:“這些神使,都是神隱者中選拔出來的?淘汰的人就變成了先前關在地牢裡的藥渣?爲什麼要叫這個名字,神使是從藥爐裡面產生的嗎?”
天都子聳了聳肩:“你的問題好多啦,我真不知該怎麼回答你!”
“不要避重就輕!”阿寧臉色平靜下來,眯起眼睛道,“你也是神使吧?所以回答我的問題,神使到底是怎麼從神隱者裡面蛻變出來的!”
“候補而已,那種使命感,我真是一刻也不想承受啊,所以……”天都子悠悠吐出充滿回憶感的一句話,突然面色一變,輕喝道,“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在狹窄的甬道中,一道電射星馳般的利芒從不可能的角度殺至,天都子柺杖一斜,上半身就像迎風的弱柳一般,順着這股猛惡的腥風往後彎折,避過了這一擊,腳下卻不慢反快,搶到了來者面前!
唰!
一道刺穿耳膜的尖利撞擊聲,雙方齊齊向後推開,阿寧這時纔看到,突然襲擊的是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
它的頭和身體都已面目全非,雖然還保留着人類的輪廓,但那條鐵製的陰森雙臂和與刀刃無異的雙手,都足以將其踢出人的行列。
“桀桀!回來了!桀桀!回來了!”而下一刻從這怪物口中卻發出了人聲,這傢伙不是人,卻也絕不像神……
難道它就是所謂的神使?
所幸下一刻,天都子疑惑的聲音也響了起來:“這是何物?”
回答他的是更兇更狠的衝擊,數輪淒冷的彎月在甬道內密密麻麻地鋪開,限制住每一個騰挪閃避的可能,
無數快無倫疾的刀刃轉瞬間已距離天都子的身體只差毫釐!
這似人非人怪物目光中似乎也充斥着自信,自信這一擊絕不會落空。
無數刀刃同時砍中!
無數刀刃又同時落空!
刀鋒砍中的,是天都子留在他眼中的殘影……
咔!
一道乾淨利落的砍殺聲劃破了凝滯的空氣,也斷開了怪物的身體。
“走!”
一劍滅敵,天都子臉上卻不喜反驚,抱起阿寧,就化作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閃身飛掠。
他的行蹤,十之八九暴露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周遭的氣息明顯變得不同尋常,哪怕天都子有這裡的記憶作爲依仗,對於環境暗道都瞭如指掌,但情報也終有過時的一刻,數十年的未歸,始源之地顯然也發生了某種他不瞭解的劇變。
之前的怪物僅僅是一個開始!
“後面是知史之間,穿過它我們就能得到援手,故佈疑陣,引開那些……怎麼會這樣!”
當天都子七拐八繞,通過重重暗道,來到第二個巨型的洞穴中,預料中的援助並沒有到來,反倒是一片血色印入眼簾。
阿寧只看到無數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被吊在半空,就被天都子反手捂住了眼睛。
她拼命掙扎,咬牙切齒地道:“你幹嗎?”
天都子聲音透出無法掩飾的淒涼與寒意:“別看了,否則你就會感嘆或許上天創造出人類,就是要讓你看看,這個世界可以殘忍到什麼地步……”
阿寧嗤之以鼻的同時,心頭也有些發怵,掙扎了一下,終究是任由他矇住眼睛,只聽呼呼的風聲貫入耳中,不見快速向後退去的景象……
“那些被吊起的,都是什麼?”頓了頓,阿寧吞嚥了一下唾沫,猜測道,“是不是神使?”
天都子漠然地道:“不,他們都曾經是我的同伴,替補神使,或許是因爲……他們纔會……”
或許因爲什麼,已是不言而喻。
一個替補神使的叛逃,造成的是毀滅性的清洗。
接下來,天都子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阿寧其實很佩服一個殘疾的人能有那麼樂觀開朗的笑聲,但知史之間內的一幕卻似乎將他的精氣神抽走了大半……
積極樂觀的情緒全部散去,他的心中只剩下悲哀、憤怒、還有……痛苦。
刻骨銘心的痛使他清醒,清醒得無法忍受。
於是乎剩下的,就是一股不顧一切迴歸原點,直面那個存在的決意!
在怪物的包圍下,天都子發揮出不可思議的突破力,硬生生地將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撕開了一條裂縫,穿入其中,當一股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氣味。
“因果之味,儘量屏住呼吸,使用內息,不然的話你將被這裡同化,再也脫離不了!”
不同於先前的陰森與恐怖,剛剛踏入這片區域,一股熱量就撲面而來,阿寧只覺得整個人都彷彿浸在了一碗咕嘟咕嘟沸騰的湯水中,根本無法抗拒粘稠的空氣鑽入毛孔。
所幸這時,天都子精純的內勁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體內,阿寧沉心定氣,保持住了內息的狀態,勉強堅持了下來。
不過旺盛的好奇心讓她這回怎麼也不肯被蒙上眼睛,做個睜眼瞎了,可惜這個巨洞就如浮都一樣霧氣繚繞,她努力瞪大圓溜溜的眼珠子,卻也只能看到一片朦朧、龐大的黑影,在昏暗中劃出了隱隱約約的曲線……
那是一朵花?
彼岸花?
阿寧變得興奮起來,距離目的似乎只有一步之遙,由不得她不激動。
然而當距離真的變得越來越近,異味變得越來越濃厚,阿寧的臉色不由地映上了一片灰黑色……
那是花瓣的色澤。
不,與其說是一片片花瓣,倒更像是一個個碩大的……扁平果子?
確實,無論是從輪廓色澤來看,這都像是果子,但是表皮卻透出一股噁心的灰黑色,像是採摘下來後在悶熱的天氣中發了黴……
阿寧下意識地捂住鼻子,其實她什麼都聞不到,拍了拍天都子的肩膀,指了指那些,露出詢問之意。
天都子嘆了口氣,傳音道:“那就是失敗者被稱爲藥渣的原因,神使的誕生需因果之味作爲藥引,凝練出一枚道果,成則一飛沖天,敗則神智喪失!”
“原來如此!”阿寧眼珠滴溜溜一轉,突然道,“你要去之處還有多遠?”
天都子沉聲:“還有兩道關隘!”
阿寧嘿然道:“之前我們應付那些怪物都十分勉強,憑藉幾分運氣來到這裡,你認爲沒有了你期待中的接應同伴,真的有機會嗎?”
天都子沉默下來,這打擊雖然不合時宜,但確實是事實。
於是乎,阿寧趁機拋出了自己的建議:“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去那裡躲一躲如何?”
天都子順着阿寧的手指望去,渾身一下子就涼了下來,低呼道:“你瘋了?那裡是因果之味最濃的地方!”
阿寧所指的,正是花朵的中心,花蕊所在!
……
“阿寧!”
出現在高天心、李煜與魔天三人面前的,依舊是空空蕩蕩的巨洞,但地球全息投影不在,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高一矮兩道虛幻身影交談駐足的影像。
如果說這一幕還不算詭異,那麼令李煜魔天兩人真正無法接受的是他們的影像居然在不斷延伸。
那種感覺就如同將時光的每一息截取下來,然後再一起播放,因此印入他們眼中的,就變成了一條長長的可怖的毛毛蟲……
也難怪見多識廣的兩大絕世劍客都接受不了眼前的這一幕了。
“彼岸花究竟隱藏了多少的秘密……走吧,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震驚過後,魔天卻咧嘴大笑了起來,大踏步地向前走去,甚至連穿過毛毛蟲都不怕。
李煜仗劍,幾個閃爍與其並立,亦是沒有半分懼色,唯獨高天心站在原地沉吟了許久,深深地凝視一眼阿寧,才走入了甬道之中。
然而前方,魔天與李煜已經被兩個熟悉而又陌生的怪物攔了下來。
熟悉之處是這些怪物的風格與氣息都與天都子阿寧遭遇的相似,可相比起那個僅憑數量優勢才能壓制天都子的,阻路的這兩個絕不相同。
左邊的全身瘦骨如柴,身上罩着一件破爛不堪的衣裳,手上拿着的一把七尺長的鋒利鋸子,在他矮小身軀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其醜無比的怪異面孔上畫着一個詭異的白色笑臉。
站在它右側的則是身長逾九尺的巨人,頭幾乎頂到了甬道的上壁,手腳卻不成比例,左臂右腿與常人一般粗細,但右臂左腿卻如同大樹樹幹一樣粗獷巨大,整個身子看上去極不協調,偏偏屹立如山,沒有半分晃動。
而這扭曲巨人本該用來安放頭顱的頸脖之上,赫然是空蕩蕩的一片,胸膛處畫着一個碩大的漆黑哭臉。
一哭一笑,黑白無常?
“咯咯咯咯……”
“嗚嗚嗚嗚……”
身材瘦小的怪物發出一陣怪笑,身材高大的怪物也呼應地大哭起來,兩者的聲音都從腹中發出,在四壁迴盪……
李煜魔天如臨大敵,前者冷冽的聲音更是透出一股不可置信:“玄冥教鬼使神差?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玄冥教是不遜於七殺堡的中原第一邪教,教中鬼使與神差兩大護法令人聞風喪膽,不過二十五年前,玄冥教便被剿滅,不復存在,爲何這裡竟然會出現?
而且似乎比起玄冥教總壇時期誓死頑抗的鬼使神差更要強大恐怖?
“過去不可改,未來不可探的定理在這裡都失效了,現在我們只要踏平一切阻礙,直達真正的彼岸!”
“什麼狗屁鬼使神差,給老子去死!”
下一刻,高天心話音剛落,血渦輪轉,魔天矯然飛動,突破一切藩籬和迷霧,一往無前……
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