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當年的壬辰宮變之後,李信基本上都是待在中樞的,他原本並沒有任何造反的念頭,所以對於官場也不是那麼執着,甚至是一種愛搭不理的態度,從他做了整整七年的兵部尚書,卻沒有去過幾次兵部衙門就能看得出來。
李信當年只留下了一些能夠保證給他一條後路的力量。
如果他有爭權奪利的心思,七年的兵部堂官,足夠他培養出一代門生故吏,再加上他太康朝第一紅人的身份,靖安侯府也不會門前冷落鞍馬稀。
尤其是在太康天子故去之後,他不止一次有機會執掌中樞,如果強勢一些,甚至可以直接留在京城裡做他的權臣,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離開京城,主動回到西南老家去。
說一句不好聽的話,元昭元年那一次沈嚴之變,李信但凡有一點歪心思,龍椅上的天子早已經不是現在的天子了,廢了這個皇帝,再立一個五六歲的皇帝,到時候朝政大事還不是由着李信如何拿捏?
再有就是,當年梅花衛的事情,蕭正被李信拿了一個天大的把柄在手裡,李信真有一些不擇手段的壞心思,未央宮裡的帝位他想讓誰坐誰就可以坐,哪裡還有今天這些破事。
靖安侯爺或許是個有野心的人,但是他絕對算不上是一個壞人。
聽完李信的話之後,葉璘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對,他對着李信拱了拱手:“是爲兄失言了。”
李信嘆了口氣,開口道:“今日之後,寧陵我便待不下去了,今天夜裡我就連夜離開寧陵,回錦城去。”
葉四少皺了皺眉頭。
“你我兄弟就事論事,不傷感情。”
“是就事論事。”
李信笑了笑:“也不傷感情,葉師說我是葉家的老五,那我永遠都是葉家的老五。”
“只是葉家以後的事情,我就不開口說話了。”
說到這裡,李信伸手拍了拍葉茂的肩膀,笑了笑:“情分還在,但是有些事情確實不該我開口說出來,有什麼事情就給我送信,我這個做叔叔的能幫一定幫。”
說着,李信對這叔侄兩個人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蘆蓬,朝着葉家莊走去。
叔侄兩個人看着李信遠去的背影,想要開口挽留,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終還是葉茂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頭對着葉璘開口道:“四叔,李師叔他不說全爲了葉家着想,但是應該也沒有利用葉家的心思,你說的那番話,太寒人心了。”
這位第三代陳國公端起粗瓷碗,喝了口水。
“爺爺病重的時候,是李師叔到處給找大夫,每天在葉家忙裡忙外的陪着,還要逗老爺子開心,他對葉家真的沒有壞心思。”
葉璘皺了皺眉頭。
葉晟故去的時候,他也在京城,自然知道李信都做了什麼,聞言緩緩嘆了口氣:“長安他,想法與我們都不太一樣,我也把他當葉家人看,但是也不能事事都聽他的。”
葉璘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侄子,語氣沉重。
“大晉各地,哪裡不對老爺子歌功頌德,讚譽有加?就是爲了這個,咱們也要盡力守住薊門關,不能壞了老爺子的名聲。”
“至於家業。”
葉璘沉默了一會兒,自嘲一笑:“至多不過是如長安所說,你我叔侄各送一個兒子去西南就是,讓葉家兩地開枝。”
葉茂長嘆了一口氣,也不坐在蒲團上,而是席地坐在地上,望着李信離去的方向,長長的嘆了口氣:“四叔,你說長安師叔他,能成麼?”
“他已經成了。”
葉璘默默的看了一眼西南,意味深長的說道:“你這些年沒有去過西南,不太清楚那裡的情況。”
“如今的西南,是真正的自成一國,而且國力比當年的南蜀只強不弱,但是如果北疆真起了戰事,朝廷將會被糾纏在北疆,到時候國力便會慢慢衰頹。”
葉璘看了一眼葉茂,長長的嘆了口氣。
“即便永遠維持現狀,西南軍永不出蜀,你這個長安師叔,也算是一國國主了,將來想在錦城登基,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他已經成了氣候。”
葉四少神情複雜。
“朝廷奈何不得他了。”
………………
大晉元昭四年,終於進到了最後一個月,京城裡大雪紛飛。
經過朝廷長達一個月的深思熟慮,最終派了一個姬家的宗室前往薊州,暫代薊州鎮北將軍一職,之所以派宗室過去,是因爲派別人去可能會死在半路上,或者死在鎮北軍營裡。
當然了,哪怕是宗室也有可能在半路上被強盜給搶劫了,因此朝廷還派了五百個羽林衛,沿途保護這位宗室。
只要到了鎮北軍大營裡,就不會有人敢殺這個姬家的宗室,畢竟動手殺害宗室,與造反無異。
除了這個宗室之外,元昭天子還派了兵部的一個郎中隨行,算是給這位宗室做個參謀。
鎮北軍的事情似乎就這麼解決了,而千牛衛去寧陵請李太傅回京的事情,也慢慢不了了之,京城裡依然是一片祥和,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也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
皇城校場裡,一個身披紫色裘子的年輕人,冒着小雪,趕到了校場,坐在一個蓬子底下觀看。
校場中心,一堆兵部的工匠正在擺弄幾個罐子,一切都準備好之後,這幾個工匠用火把點燃了引火的油紙,然後立刻跑的遠遠的。
油紙慢慢燃燒,很快就燒到了罐子裡,罐子沉默了一會兒,發出了一陣悶響。
聲音不大不小,校場中心的三個陶製的罐子,其中兩個安然無恙,另外一個被這一聲悶響,罐子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紋。
紫衣年輕人頗爲興奮,立刻衝到了校場中心,翻看那個被炸裂的陶罐,龍顏大悅。
“好,朕果然沒有看錯人,終於炸了!”
元昭天子蹲在地上看了一會兒之後,起身對着幾個工匠笑道:“能炸就好,不過西南的天雷,威力遠不止如此,爾等還要慢慢琢磨,爭取儘量製出西南那種威力的天雷。”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對着跟在身後的太監蕭懷揮了揮手。
“賞,每人賞百金。”
蕭懷立刻低頭:“奴婢遵命。”
蕭懷正下去拿賞錢的時候,一身紅衣的大太監蕭正,邁着小碎步走了過來,蕭懷立刻遠遠的低頭行禮。
“乾爹。”
蕭正並沒有理會這個乾兒子,而是徑直朝着元昭天子走去,走到了天子面前之後,他才從袖子裡取出一份文書,雙手捧在手裡,聲音恭謹。
“陛下,北邊的奏書。”
天子接過急報,皺眉道:“誰送來的。”
“種家的種玄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