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尚書這個級別,本身已經是大九卿之一,雖然隸屬尚書檯,但是不管是地位還是權柄,都是在朝廷的第一梯隊裡,就算是尚書檯的宰相想要做什麼事,也要跟六部尚書商量着來。
一般文臣,做到這個級別就算是功德圓滿,再想更上一層樓,就不是單單靠人脈,能力能夠做到的了,更要看機緣運氣。
但是對於本身就在大晉將門最頂端的葉家來說,一個兵部尚書的位置相比於他們在北邊的根基鎮北軍來說,又顯得輕了很多。
天子這句話一說出口,不管是葉璘還是葉茂,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陳國公葉茂閉口不言,葉璘也是低着頭,沒有說話。
天子看了看這兩個葉家人,緩緩說道:“這鎮北軍將軍的位置,是朝廷廷推議出來的,二位葉卿如果不滿意,朕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辦法,這樣罷,等下一次大朝會,朕再讓他們議一議這件事,如何?”
天子不點頭,議多少次都是這個結果,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就是葉茂也能立刻想明白,這位第三代陳國公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後退兩步,對着天子彎身拱手:“陛下既然這樣說了,臣自然沒有異議,不過臣有一句話想說。”
葉茂咬着牙,開口道:“如陛下所說,鎮北軍是朝廷的鎮北軍,不是我葉家的鎮北軍,若薊門關失手,鎮北軍全軍覆沒,損失最大的也是朝廷,不是葉家……”
說完這句話,葉茂跪地叩首,因爲憤怒,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臣告退……”
葉璘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兒,也搖了搖頭,對天子彎身行禮:“臣也告退了。”
元昭天子面色平靜,他淡淡的揮了揮手:“蕭正,代我送兩位葉卿。”
大太監蕭正立刻邁着小碎步,把叔侄兩個人送到了未央宮門口,等把這兩個人送走之後,他重新回到了未央宮裡,這個時候天子已經坐回了自己的軟榻上,正翻看着這幾天北邊送過來的軍報,察覺到蕭正回來之後,天子沒有擡頭,淡淡的問道:“西南那邊最近可有什麼情況麼?”
蕭正低頭道:“回陛下,西南那邊是梅花衛在盯着,梅花衛前兩年奴婢就交給蕭懷帶着了,他每天都會整理消息,送到陛下桌案上……”
“這兩天沒見到西南的消息。”
天子皺了皺眉頭,開口道:“你把蕭懷叫過來,朕有事情問他。”
蕭正點了點頭,立刻讓人去傳喚蕭懷,沒過多久,一身紫衣的蕭懷便跪在了天子面前,恭敬叩首:“奴婢蕭懷,叩見陛下!”
“起來說話。”
天子放下手中的文書,皺眉道:“怎麼這兩天沒見到西南的消息送過來?”
“回陛下,西南那邊……出了點問題。”
這位內侍監少監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梅花衛一直在監視錦城,今年過完年關之後,李太傅與一家人就搬到了錦城裡,但是前段時間,梅花衛的人便再也沒有見過李太傅的蹤影,彷彿李太傅憑空失蹤了一樣。”
說到這裡,蕭懷頓了頓,繼續說道:“除此之外,西南的西南軍也是調動頻頻,屢有異動,恐有不軌之舉。”
蕭懷伏地道:“因爲這兩天,奴婢一直在跟進這件事情,想要查到西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便沒有來得及寫文書送來。”
“奴婢……該死,請陛下降罪!”
“西南軍……調動頻頻……”
元昭天子喃喃自語了兩句,隨即冷冷一笑:“北邊剛打起來,那邊就開始有異動了,李師就是李師,做起事情來還真是乾脆利落。”
想到這裡,他心中堅定了不放葉家出京的念頭,然後冷然看向蕭懷。
“追查到李師的消息了麼?”
“回陛下……沒有。”
蕭懷跪地,顫聲道:“上一次在寧陵,梅花衛埋在李太傅身邊的暗線,被李太傅發現,隨後經歷的一次大清洗,如今暗線十不存一,很難確切的掌握李太傅的行蹤了。”
說到這裡,蕭懷跪地叩首,咬牙道:“不過奴婢還是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雖然不能確定李太傅現在人在哪裡,但是李太傅多半是離開錦城,往東北方向去了……”
錦城在西南,沿着東北方向只有兩個去處,一是去京城,二是去……北疆。
天子微微色變。
現在北邊剛剛有異動,西南也跟着有動作,假如李信真的要跟宇文部結盟,並且親自北上,那麼……
大晉國祚便岌岌可危了!
想到這裡,元昭天子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蕭懷。
“去給朕查!”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查到李信現在在哪,發現他的下落之後,直接抓他到京城裡來,若有反抗,直接就地格殺!”
蕭懷跪在地上,顫聲道:“奴婢……這就去!”
說罷,他屁滾尿流的出了未央宮。
大太監蕭正微微皺眉,他對着天子低頭道:“陛下,蕭懷年輕,辦事不牢靠,老奴去囑咐囑咐他。”
天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蕭正恭敬彎身,退出了未央宮大殿,然後叫住了正在臺階之上行走的蕭懷。
蕭懷聽到蕭正的聲音之後,立刻停步,回頭彎着腰一路小跑,跑到蕭正面前,面色恭謹:“乾爹叫我?”
蕭正瞅了蕭懷一眼,緩緩的說道:“咱們父子,說說話?”
蕭懷低着頭:“兒子自當從命。”
說罷,他便彎着腰走在蕭正身後,“父子”兩個人走在未央宮殿前的八十一階臺階上,腳步出奇的一致。
“你這幾天幹什麼去了?”
蕭正語氣平靜,緩緩說道:“不要跟我說你去查靖安侯去了,沒空寫文書,梅花衛我帶過許多年,梅花衛裡有專門的文書,你只要派人把陛下需要的情報送到未央宮便好,不用你親自寫。”
說到這裡,蕭正皮笑肉不笑的看了蕭懷一眼。
“你敢當着我的面欺君,我剛纔只要一句話,你肩膀上這顆腦袋,便要搬家了!”
蕭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陪着笑臉:“乾爹疼愛兒子,自然不會讓兒子去死。”
“那你說一說。”
蕭正面色平靜。
“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蕭懷身子微微顫抖,他深深低着頭,聲音微不可聞。
“回乾爹……兒子…殺人去了。”
蕭正停下腳步,回頭看了蕭懷一眼,皺了皺眉頭:“你殺誰去了?誰讓你去殺人了?”
蕭懷仍舊彎着腰,他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見四下左近之後,再一次低下頭。
“兒子去了趟永州,知道了一些事情。”
蕭懷低頭道:“梅花衛在錦城被清算,應該是乾爹您對李太傅泄露了消息。”
這句話一出,蕭正臉色驟然大變,一雙狹長的眼睛裡兇光畢露,幾乎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蕭懷低着頭,沒有看到自己乾爹的表情,他繼續說道:“兒子知道了這件事之後,便……想着替乾爹處理好這件事。”
“從永州回京之後,兒子便一直在忙這個。”
蕭懷低着頭,緩緩說道:“梅花衛有關於這件事的記錄,兒子用了幾個月時間,已經一點一點改了,當初您出宮見李太傅的那個茶樓,該殺的人兒子也替您殺了。”
蕭懷擡頭,看了一眼滿臉錯愕的蕭正,深呼吸了一口氣。
“這幾天,兒子想法子把梅花衛裡知道這件事,看過這件事記錄的人的人統統殺了。”
“如此,乾爹當可以……高枕無憂。”
蕭正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自己一手帶起來,平日裡做事帶着幾分陰鷙的義子,竟然……是個大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