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已經看不到莎儂位置了,矮坡的弧度擋住他的視野,兩人之間只能依靠掌聲來判斷下一步行動。
兩個孩子約定的方式爲一次鼓掌是前進,三次鼓掌是進攻。從諾曼的角度來看,對方後背朝着自己,那麼莎儂就能從對方頭部情況判斷是否該繼續前進。諾曼趴在地上不斷靠近巨石,之前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到了從巨石後迸發出的氣勢,但現在那股氣薄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啪。又是輕輕的掌聲從巨石另一側傳來,這是前進的信號,諾曼距離這塊巨石不到五米,他趴着端詳起這塊巨石,巨石立於斜坡之上,橫豎都有三米寬,巨石前方有一道很顯眼的一米長裂縫,如此巨大的石頭將後人遮擋得嚴嚴實實。唯一能看的只有那人一截灰色斗篷落在草地上,格外顯眼。
諾曼迴應着鼓了聲掌,接着配合莎儂信號不斷爬向巨石,那股威脅感再度襲來,但諾曼看到斗篷往裡縮了半截,他瞬間反應過來這是虛張聲勢。
這讓諾曼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曾經聽教母艾露絲上過的關於野獸的課。
野獸不同於獸人一族,野獸遵從於自己的本能,簡單來說就是要吃飽,要活下去。爲了活下去,野獸會在適當的時候展現出不一樣的面貌,如果是爲了保護食物,保護自己,就算面對強於自己的怪物它們也會選擇虛張聲勢,企圖尋找逃跑機會或者奮力一搏的時機。
現在巨石後的人肯定也感應到了自己,他沒有直接出現在自己面前最大的可能是他受了重傷。諾曼深吸一口氣,對方已是強弩之末,現在是前進的好時機,他鼓掌通知莎儂,弓着背向巨石後方前進。與卡文迪和妮絲相處的半年以來,比起卡茲諾曼時期,諾曼無論是爲人處世還是對敵方式都有了不小的改變,特別是佐佐愛的教育下讓諾曼明白這個世界沒有絕對善良的人,只有短時期利益一致的人。
在野外遇到陌生人時首先要做的是確保對方不會威脅到自己。秉承這個信條,諾曼鼓足勇氣衝向巨石後,嘭的一下,諾曼撞到了一個人,他捂着頭擺出防禦姿勢,卻發現自己撞到的不是別人,正是應該在自己對面一同包抄的莎儂。
莎儂手持小刀,揉着自己額頭的同時一臉不解,用細微的聲音詢問道:“怎麼回事?你怎麼在這裡?”
諾曼氣急敗壞:“我還想問你呢?等等,這塊石頭的裂縫不是在正面的嗎?”莎儂聞言看了眼巨石,在他的印象裡巨石的朝着自己的方向是有一條格外長的裂縫的,可剛剛在諾曼鼓完掌後兩人是第一時間撲向巨石後方,接下來諾曼就出現在了自己身邊,而自己又出現在了巨石前面。
諾曼低頭看向巨石後方位置,在那裡,半截斗篷似乎從未移動過,諾曼趕緊撲向了斗篷,只見原本在身後的莎儂忽然出現在自己身前,自己又與莎儂撞了個滿懷。
察覺到不對勁的諾曼爬起來後大喊:“是巫術!莎儂,這裡有巫師!”
諾曼在卡茲諾曼接觸過一些巫術,自己父親能用在空氣直接引發雷暴,自己的教父能將物體分解成本源,妮絲可以用花粉占卜未來,他第一反應就是石頭後面的傢伙是個巫師,還是個能使用巫術的覺醒巫師。莎儂也知道這事情不是能解釋的,自己看着諾曼跑向巨石後方,諾曼只是和巨石重疊了半秒不到,下一刻諾曼就從另一個方向衝向了自己,而巨石正面的裂縫始終對着莎儂和諾曼。
莎儂是孤兒,他沒有進過學院,從小一直在流浪,自然沒有受到時代過多影響,他對巫師的偏見大多是來源於隻言片語。比如告示牌上的通緝,或者大街上看到被仲裁所捕獲的巫師戴着烏鈦項圈,如下賤的畜生一般在地上被拖着走。所以莎儂並沒有什麼高巫師一等的看法,加上與妮絲相處過後,他接觸到了百分之一巫師那個神秘的世界,什麼舊神,什麼遺物,還有巫術。
對這些神秘的玩意,莎儂並不害怕,或者說他不是盲目相信他人的人,他始終覺得巫師很有趣。
於是莎儂從地上爬起來後下意識喊了句:“巫師!我們不是來傷害你的!”
這句話說完後,周圍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微風輕拂過草地,諾曼和莎儂一左一右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接下來,巨石後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你們...你們是服侍於哪裡的人?”
諾曼和莎儂用眼神交流過後決定由諾曼回答,諾曼提高聲調展現自信:“羅姆鎮,我們是伯明翰家族的人。”
這是佐佐告訴兩個孩子在外應該怎樣保護自己。在羅姆鎮老一輩中,大家或多或少都與伯明翰家族有過交集,兩個孩子現在就在鎮子南邊的草原上,諾曼報出伯明翰的名號也是出於地界的考慮。如果是在南斯特拉城,諾曼只會和人魚說我只是個路人。
女人沉思片刻:“看來你們和那些傢伙不是一夥的,我會解除巫術,你們先背對着巨石。”將後背暴露給敵人是相當危險的行爲,諾曼率先半轉身,輕輕鼓了兩下掌,莎儂點點頭,和諾曼一起躡手躡腳向低坡下走去。
這是撤退的信號。巫師不是隻有好人的,曾經潛入到客船上打聽遺物情報的那個神秘巫師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妮絲將計就計用自己同伴引開那個神秘巫師,伯明翰人能不能到達皇家港口還是未知。
女人聲音再度傳來:“你們最好留在原地,我的巫術可以隨意改變空間方向。在你們看到我的斗篷那一刻開始,你們已經觸發了我的巫術。”
莎儂用手勢比劃着,意思是詢問諾曼是否知道有這樣的巫術。諾曼稍加回憶,點點頭,他想起卡茲諾曼學院曾有一個同樣是被動觸發巫術的巫師,那是一個前年離開學院的三年級學生,風系覺醒巫師,巫術名一線,能力是如果對方對他說出離開這個單詞,那麼在那人的身上便會拉開一道口子向內吸收周圍一切,而那名學生可以站在遠處用手畫線的方式控制口子大小,他也是南大陸獸人部落赫赫有名的兇犯,如果不是帕裡什將他拉上正途,他還做着殺人越貨的勾當。
周圍原本向坡頂吹着的輕風改變了方向,莎儂扯了扯諾曼衣角:“風向不對,巫術是不是已經解除了?”
“是的...”回答莎儂的不是諾曼,而是巨石後的女人。披着一件灰色斗篷,穿着牛皮夾克的女人頂着一頭黑髮,臉上滿是傷痕,側臉還能看見牙齒,此時她的右臂低垂,戴着手套的,她視線跟着諾曼許久,疑惑片刻過後看向了莎儂:“是的,我已經解除了我的巫術...沒想到是兩個孩子。”
諾曼知道女人爲啥疑惑,就和一開始妮絲見到自己一般,巫師之間互相是有感應的,女人一開始覺得諾曼是巫師,只是諾曼體內擁有的元素力過於稀少,導致女人懷疑是不是自己感覺錯了。
莎儂看着女人右臂:“你受傷了。”
女人用左手晃了晃自己的右臂,自嘲道:“是的,被野狗咬了一口,而且現在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元素力外泄,如果走進城鎮,不到五分鐘就會有一羣監察員包圍我。我看你們似乎對我的身份沒有那麼敵視,你們不會恰好能幫我找到一些藥吧?”
諾曼正想點頭應下,他對巫師始終保有一絲好感,見到對方沒什麼威脅,諾曼恢復成天真小鬼的模樣,此時莎儂卻是上前一步說道:“我們能得到什麼好處?雖然我們不會傷害你,可你要知道,幫助你的危害可不小,如果被發現,我們也很麻煩。”
女人嘆了口氣,小聲說了句現在的小鬼,然後左手伸進夾克上衣裡,取出十五張印有第六代皇帝頭像的布加,在兩個孩子面前晃了晃:“這是我身上的全部了,這一張你們負責給我買藥什麼的,我的肩膀骨頭碎了,弄不到地精的止血劑凝血劑,也至少弄點營養劑什麼的,剩下的你們一人一半。”
莎儂眼睛都直了,一張布加能買一斤蘋果,能換八張南大陸的艾德,他能拿到七張布加,這可比落日酒館一個月的銷售額還要高。諾曼眼睛也直了,這個時代還有什麼比食物和金錢更有誘惑力?
女人滿意的將十五張布加遞給莎儂,然後看了看周圍,在低坡下是一條幹涸的河牀,河牀對面是一座矮山,就在三人視野範圍內那裡有一塊凸出的岩石可以暫時遮擋夕陽,女人指了指那裡:“我會在那裡待一晚上,你們隨時可以來找我,但相信我,你們最好不要做出私吞的事情,否則我會讓你們後悔。”
莎儂接過布加,聽到女人的話後拍着胸脯:“放心吧女士,伯明翰人是講信譽的。”
諾曼在一旁附和:“如果你不放心,隨時可以去落日酒館找我們,我們一直都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