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夷人升起了王旗,卻沒有即刻攻城,而是遠遠的紮下了營盤。
左一撥右一撥,三天之內,也不知道有多少東夷部族的軍隊好似聞到了血腥味的蒼蠅,呼啦啦的自揚州各地朝抓鰕峽撲了過來。站在抓鰕峽兩側的山頭上朝東邊眺望,只看到一片黑壓壓的營盤無邊無際的擴張了開去,自南而北長有兩千裡許,自東而西卻不知有多厚,鼓角聲聲,旌旗招展,也不知道東夷人這次出動了多少大軍,匯聚了多少東夷箭手精英來奪這祖宗的神器。
這東夷人匯聚了偌大一支軍隊,每日裡的糧草、肉食、美酒消耗就是一個可怕的數字。那東夷人族中的巫士施展巫法,在數萬裡方圓內催生了一大片綠茵茵的牧草出來,驅趕了無數的牲畜隨意放養在牧場上,日夜取用。時時聽得那些牲畜長聲嚎叫,和那鼓角長鳴聲、兵器碰擊聲匯在一起,化爲一團烏煙瘴氣,直衝九天。
三天的時間,正好讓夏頡騰出空兒來,着力巫殿的大巫在抓鰕峽內佈置了更多的防禦陣地。除了抓鰕峽出口的那座城池,峽谷內還豎起了近百道高有裡許的城牆,每一道城牆上都駐紮了數量不等的大巫,密密麻麻的五百萬人,將這峽谷堵得水泄不通。各地調集來的運送糧草輜重的車隊駱繹不絕的進入峽谷,好似數條黑色的長龍。
三日內,留守安邑城的刑天華鎣也調集了一些勉強可堪使用的人手送到了抓鰕峽。這些不過一等兩等的巫,雖然自身實力孱弱,甚至就連上戰場做炮灰浪費敵人力氣的資格都沒有,但是配上了從王宮庫房以及巫殿密藏中取出的大量上品、極品的巫器,卻也有了水準之外的實力。用來輔助防守,卻也多少有點用處,起碼不用這些高鼎位的大巫自己巡邏放哨了就是。
這一日,正是東夷人九耀金烏旗升起後的第三天,十幾個人騎着獨角煙雲獸從正對着抓鰕峽的東夷大營直奔了出來。百多裡的距離,獨角煙雲獸速度來得飛快,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不到,就奔到了城下。
這十幾個東夷箭手個個身披各種兇獸獸皮,頭戴用怪獸骷髏雕成的怪異面具,在頭頂插着九支金色的羽毛。他們倨傲的在城牆前裡許之地往來奔走了一陣,其中一名頭戴巨蟒頭骨的漢子策騎衝了上來,逼近了百多丈,擡頭大聲吼道:“交出射日弓,我們可以讓你們活!不拿出射日弓,你們就全部得死!不僅是你們,你們大夏的人都得死!”
夏頡站在城牆垛兒上,揮手拔出了射日弓。他神識滲進弓內,將弓體上掩飾射日弓原本面目的幻陣破得乾乾淨淨。手腕一震,手上恢復原本模樣的射日弓放出道道紅光,夏頡長笑道:“射日弓就在這裡!只是,我要把這弓給誰?你們自己說!”
城下衆人身體齊震,後面那十幾個箭手同時大叫,跳下煙雲獸,飛速朝這邊奔了過來。
夏頡一聲大笑,隨手將射日弓丟下了城池。
剛開始說話那東夷箭手一聲歡呼,身體飛掠起數丈高,大手一抓,一股吸力死死的控住了射日弓,射日弓急速朝他懷中落下。
‘噔噔噔噔’,十幾聲沉悶的巨響傳來,後方那十幾名急速趕來的箭手同時拔出弓箭,十幾道箭矢幾乎是同時貫穿了城下這漢子的身軀。那漢子連哼都沒哼出來,身體已經被炸成粉碎。這些箭手同時大叫:“本族神器,豈是你能胡亂玷污的?”嘴裡叫着大義凜然的話,這些漢子臉上的貪婪神色卻是怎麼都壓制不住,眼珠都快變成了綠色。
城池上站在夏頡身邊的刑天大風還沒來得及發出驚呼聲,他正詫異夏頡怎麼就把射日弓給丟下了城牆,已經有幾個東夷箭手突然拔出了隨身的短刀,狠狠的劈向了身邊的同伴。七八個東夷箭手沒來得及防範,偌大的頭顱帶着一道血虹飛起數丈高,剩下的幾個箭手則是相互大聲咒罵,在距離落在地上的射日弓不到十丈的地方,急速揮刀互毆。
都是九羽級別的神箭手,又都是風火屬性速度極快巫武,這幾個箭手出手如電,短短一次呼吸的時間已經劈出了數萬刀,凌厲的刀氣將那地面瞬間颳走了十幾丈深,一道道刀氣劈得城牆‘轟轟’亂顫。只見血光突濺,這幾個箭手同時斃命,而且個個都是背後中刀而死。
夏頡拊掌狂笑:“妙哉,妙哉,數人毆鬥,卻盡皆背後中刀而死,東夷的好漢,果然讓我歎爲觀止!”
刑天大風眼角直跳,那幾個箭手方纔激鬥之時,一個個面露瘋狂之色,狂劈眼前的對手。但是轉瞬的功夫,他們同時掉轉刀口朝身邊的戰友劈去。人人同此一心,全部是背後中刀而死,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城牆上數千名大夏的大巫放聲長笑,被夏頡丟在城下數十丈外的射日弓,在他們眼裡,已經變成了大不詳的物事。
突然間,一道白光從夏頡頭頂射向了射日弓,正是縮成一掌大小嬌小玲瓏‘可愛’無比的白!他抓起射日弓,幾個大步跑前了十幾裡,隨手將那射日弓朝那東夷人大營丟了過去,堪堪丟在了距離東夷大營正門還有五十來裡的地方。白更是張開大嘴,伸出前爪在嗓子眼裡抓撓了一陣,一陣嘔吐,吐出了一塊灰濛濛、青煦煦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木牌,隨手抓起丟在了射日弓的旁邊。
那木牌一出手,就有道道光芒射出,幾個古神文在那木牌上流轉不休。城頭上廣成子雙目一凝,眸子中金光閃爍,辨識道:“羿王令?”
話音剛落,白正在那裡蹦跳着叫囂,突然一聲慘叫,轉過身來撒腿就跑。
只見那東夷人大營內一陣馬嘶人沸,數百支隊伍從那數百個營門中蜂擁而出,朝那射日弓和羿王令衝殺而來。這數百支隊伍規模都不大,每支隊伍多不過數百人,少只有十幾人上下,卻一個個頭插九羽,都是東夷人中頂兒尖兒的好手!正中大營門內衝殺出來的那一隊人馬,則有千人之多,幾面大旗打出來,打着的正是當代后羿的旗號。
那支隊伍中一人怒聲喝道:“吾乃后羿!你等焉敢冒犯於我?”
一旁有人大聲呼道:“爾無射日弓,也無羿王令,何德何能繼承后羿之位?就憑你那幾個婆娘的孃家勢力大麼?”
又有人狂呼道:“別忘了我等約好的,這次攻陷大夏,誰立下的功勞多,誰強奪的子女財帛多,纔是真正的大族長!”
還有人大聲吼道:“放屁!誰拿了射日弓和羿王令,纔是真正的大族長!誰敢不服?”
‘轟隆隆’,這數萬人的坐騎都是洪荒異獸,速度來得飛快。數百根黑色的箭頭筆直的掠向地上的射日弓和羿王令,只是短短的幾個眨眼的功夫,數十支衝在最前面的隊伍已經碰撞在一起!一名身披金烏戰袍的中年男子突然飛身而起朝那弓、牌抓下,他狂吼道:“吾乃后羿!誰敢。。。”
“上帝會保佑你的!”夏頡猛的叫了一聲。
只見箭氣縱橫,在那一剎那間起碼有近百萬道箭氣從各處營寨中呼嘯而出,有如經天長虹,覆蓋了那射日弓、羿王令周邊裡許範圍。東夷人剛剛選出來的大族長被那無數道箭氣一擊,頓時化爲飛灰。
接下來的一幕,就是連夏頡、廣成子他們都沒看清的。只看到以那射日弓、羿王令爲中心,無數道強橫無比的箭氣朝着四面八方橫掃而出,轟得大地一層層的下陷,到處都炸出了巨大的窟窿。無數箭氣朝夏頡他們這裡飛來,幸好城牆上得到了巫法的強力加持,一蓬血光呼嘯而出擋住了那一道道箭氣,耳邊只能聽到天崩地裂般的巨響。
‘嘩啦啦’一聲巨響,夏頡他們城牆的巫陣被箭氣連貫轟擊,一般的巫法禁制被一舉粉碎。數千名維持巫陣的大巫悶哼一聲,七竅中噴出鮮血,身體猛的炸開,受巫法反噬慘死。立刻有萬多名大巫頂上,他們口頌巫咒,以那數千名慘死大巫的精血和魂魄爲引子,發動了更加強力的巫陣。只見那一蓬血光猛的明亮了數十倍,將那綿綿射來的箭氣盡數擋下。
好似數萬名琵琶聖手在同時撥動輪指,耳邊只有狂風暴雨敲打芭蕉般一片片緊密的轟鳴。萬多名維持巫陣禁制的大巫身體急劇顫抖着,突然間同時悶哼一聲,這萬多名平均六鼎以上的大巫同時口噴鮮血,齊齊的倒退了一步。
天空血幕消散,露出一片黑沉沉的天空。城牆前方圓百里的土地已經變成了一個深有數裡的大窟窿,無數道極細的痕跡貼着地面朝四周呈放射性射出,抓鰕峽兩側的山體被平平的削去,千多里長的峽谷縮短了一半,大片的山峰化爲烏有,夏頡他們的防線頓時有一半失去了兩翼的遮敝,**裸的袒露了出來。
東夷人的大營也被抹去了兩百里許的一片,天知道大營中死傷了多少人馬。平坦坦的一片空地上隱約可見一些骨肉殘跡,天空懸浮着數萬名七羽、八羽、九羽的箭手,一個個小心翼翼的聚成了小團體,謹慎的掃視四周的族人。巴掌大小的羿王令正在那大窟窿的正中心,此刻只有十八名衣冠華麗的東夷漢子站在裡許開外,小心翼翼的圍成了一個圈子,相互間用惡毒的眼神問候着對方。
射日弓被剛纔的箭氣爆發轟飛了老遠,如今斜斜的插在城牆前數裡的地方,弓體上紅光氤氳,惹得那十八條漢子還有那數萬箭手不斷的飛快的看一眼射日弓,又急忙瞪向身邊的人。
“死傷可真多啊!”夏頡帶着貓哭耗子的悲憫面容嘆息道:“廣成師兄,是我丟出了射日弓,白這傢伙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破爛木牌,這些人爭奪這兩件寶貝自相殘殺死了起碼有幾十萬人,這,和我沒有任何因果罷?”
廣成子很是嚴肅的搖了搖頭:“自然和師弟你沒有任何甘心。貪婪,人之原罪。這些人因原罪而獲殺身之禍,和師弟你有什麼干係?”
“哦,那,師弟我就放心了。”假惺惺的嘆息了幾聲,夏頡拍了拍白的腦袋,笑道:“白,去把射日弓抓回來。看看這些敗家子,祖宗的寶貝放在眼前,他們怎麼都不要呢?”
白齜牙咧嘴的‘嘎嘎’大樂了幾聲,跳下城牆,幾個撲騰到了射日弓邊,抓起射日弓,又跳回了城牆。那些東夷人眼睜睜的看着射日弓再次落入夏頡手中,卻沒有一個人敢胡亂出手攔截。剛纔那電火石光的一剎那間,東夷大軍死傷慘重,不僅是嚇壞了夏頡他們,東夷人自己都嚇了個夠嗆。此時誰還敢胡亂出手?
夏頡搶過長弓,低聲罵道:“白,你那木牌從哪裡弄來的?早知你有這所謂的羿王令能夠讓他們發瘋,我何必這兩天辛辛苦苦的在射日弓上寄託一縷元神呢?唉,沒來由廢了這麼大的功夫!”
刑天兄弟在旁邊聽得是渾身發寒,打量夏頡的眼神是益發的古怪了。在射日弓上寄託了元神?豈不是隨身都能招回射日弓?那,他如此大方的將射日弓丟下城牆,就是想要讓東夷人自相殘殺嘍?乖乖,好狠的手段,東夷人剛選出來的大族長就被自己的族人羣起而誅殺,看那大營中空出來的兩百里許方圓的一大片空地,怕不是有近百萬的東夷人死在了這一場胡亂的歐鬥中?
輕輕的彈了彈弓弦,夏頡長聲喝道:“兀那東夷的賊人,你們有好漢的,可敢和我夏頡鬥箭?賭注就是這射日弓哩!”
夏頡的聲音極其嘹亮,聲音傳出了老遠,引得那東夷人的營地內又是一陣的騷動。遠遠的傳來沉重的步伐聲,從後方慢慢的涌上來大批的東夷人,將那剛纔轟出的空地給佔據,又重新搭建起新的營寨來。
數十名海洋神殿的祭祀在千多名東夷箭手的護衛下匆匆的行出了大營,跑到那十八名東夷人的身邊低聲的嘀咕了一陣。多寶道人正想要用道法偷聽他們的談話,那十八人已經緩緩的退後了幾步,小心翼翼的在趕來的大批箭手的護衛下返回了營地。
一名神殿祭祀彎下腰抓起了那羿王令,語氣陰沉的說道:“經十八位有資格繼承后羿之名的大人許可,羿王令由海洋神殿暫時保管。諸位大人誰能率領麾下軍隊第一個攻到安邑城外,就是下一任的后羿,東夷的大族長!”這神殿祭祀冷笑着擡起頭來,聲音遠遠的飄到了城頭上:“大夏的野蠻人,你們休想拖延時間!你們的覆滅,是不可逆轉的!”
另外一名海洋神殿的祭祀神氣活現的大叫起來:“東夷人中的好漢們,拔營分兵!從其他的通道殺向安邑城!哪位大人的軍隊首先攻到安邑城下,就是下一任的后羿!並且他能得到我們海洋神殿的友誼,將會得到大祭司賞賜給你們的大夏的三州之地!”
東夷人的營地又是一陣騷動。可是,過了許久,這些祭祀夢想中的大軍拔營出發的壯觀景象還是沒有發生。祭祀們呆住了,他們驚愕的、無奈的轉過身去,看到那十八名東夷的大人更換了身上的衣甲,佩戴了新的長弓和足夠的刻畫了巫印的長箭,領了大隊人馬又趕了過來。
其中一人大聲喝道:“諸位海人貴客請讓開。攻打安邑並不困難,反正大夏的軍隊不是被你們給吸引了過去麼?且讓我們殺光眼前的這羣夏人,奪回我們的鎮族至寶射日弓,我們立刻出發。”
又有一人冷冰冰的說道:“他們這裡纔有多少人?怎可能抵擋我們東夷闔族精銳的進攻?諸位貴客且放心,只要一個時辰,我們就能攻下這座城池,長驅直入攻下安邑。嘿嘿!”
夏頡輕輕的搖了搖頭,他拍了拍頭頂上的白,笑道:“原來如此,上次打劫了東夷人的落日峰,這羿王令是你從那一堆巫器中貪污下來的?白,看來你越來越聰明瞭嘛!嘿嘿!”
白‘吱吱’的叫了幾聲,在夏頡的頭上亂抓亂撓了一陣,雙目中血光閃爍,兇相畢露的盯向了領軍朝城牆涌來的東夷人。
數十名身穿黑袍的神殿祭祀可憐兮兮的在那東夷人的大軍前左右攔擋,想要勸阻這些東夷人不要因爲一柄射日弓而延誤了軍機。但是,三天前他們沒有勸服這些東夷人,三天後他們的努力同樣白費。這些東夷人已經被夏頡手中的射日弓吸去了魂靈兒,哪裡還顧得上要趁虛而入攻陷大夏的完美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