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敏之沒想到的是,閻立本這老兒再次站了出來,爭辯道:“陛下,娘娘,臣反對現在對青海用兵!”閻立本迎着邊上同僚驚異的目光,再次大聲奏道:“我大唐連續幾年遭災,流民不斷,民怨四起,要是現在再起兵事,派發兵役,天下萬民必定會怨聲載道,定有不計其數的百姓起來反對,前隋時候的教訓不可不取!”
幾年前在朝議是否出兵高麗時候,閻立本是表示支持的。只是遼東的戰事雖然取得了重大的勝利,戰爭持續的時間也不長,但爲了維持遼東的穩定,近十萬大軍在安東都護府境內駐紮了幾年,所耗費的軍需不計其數,如今安東境內還駐紮有近五萬人馬,還要繼續供應這些人馬的所需,這是一筆龐大的開支,此前閻立本在與賀蘭敏之及其他官員說起此事時候,表現的憂心忡忡,怕增加了百姓的負擔。
征戰遼東的戰役雖然很快就平息,但安東大都護府設立後其境內並沒馬上平靜下來,叛亂不時有發生,那一帶的戰事近半年才慢慢平息下來,給人的感覺是大唐一直在與外敵交戰。遼東戰事剛剛平歇,朝廷又要大舉兵事,可以說是連年的征戰了,在閻立本這樣憂國憂民的官員看來,連年的征戰國庫會不堪重負,百姓很可能怨聲載道,這是他們所不願意看到的。
看到閻立本再站出來爭辯。賀蘭敏之也忍不住。再次出列奏道:“陛下,娘娘,臣反對閻中書令此議!去年及今年上半年天下雖然遭災,但下半年卻沒什麼災害,各地都取得了豐產,從各州上報的數據上看,流民已經很少,全國許多地方的官倉依然充盈,完全可以支持數十萬人馬一到兩年的戰事。舉大軍討伐吐蕃人,是爲了避免西北一帶的百姓遭受吐蕃人的屠戮。天下百姓也會理解朝廷的決定,大力擁護,勇躍從軍的!陛下,娘娘。臣覺得朝廷應該儘快組建大軍討伐吐蕃人的入侵,臣願領軍出征!”
賀蘭敏之有點惱怒於閻立本會數次站出來反對戰事,還與他爭辯,但也無可奈何。這傢伙無論和你私情如何,在朝事方面全按他自己的主張行事,很少受到其他人的影響。賀蘭敏之和他相交了多年,也摸透了這位大師的脾氣,但依然還是憤憤。他也知道即使他當殿痛斥閻立本幾句,這位閻大師也不會記恨與他的。公是公,私是私。閻立本分的很清楚,不會因爲對朝事不同的認知,就和你結下愁恨,他也馬上站出來,在陳述自己觀點的同時,毫不客氣地陳述了一番,惹得閻立本也對他翻白眼,但沒再站出來。
簾後的武則天對賀蘭敏之所說的並沒太多奇怪,因爲她預料到賀蘭敏之會有一些驚人的言論,但對他的請戰還是挺吃驚的。她是希望賀蘭敏之能有軍功立下。但又不捨得讓她出徵,在聽了賀蘭敏之此話後,怔怔地看着他。
只是有簾隔着,賀蘭敏之沒發現武則天的眼光在注視他。看閻立本沒再說什麼,賀蘭敏之也滿意地退下。賀蘭敏之退下後。又有幾位朝中重臣站出來表示自己的看清,身體很衰老的李勣及蘇定方也先後站出來發言。表示強力支持朝廷舉大軍討伐吐蕃,他們也願領軍出征。
兩位在軍中最有威望的老將都如此表示,其他武將更是羣情激昂,一個接一下地站出來請戰,反對的大臣很少,反對的聲音轉眼間就被淹沒了,一時間,大殿內全是慷慨激昂的請戰聲音。看到殿下情景如此,李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在聽了一番衆臣所奏後,李治側過身與簾後的武則天低聲商量了幾句,再轉回身,並從御座上站了起來,面對已經靜下來的殿中諸臣,威嚴地說道:“諸位愛卿都贊同舉大軍反擊吐蕃人的入侵,並助吐谷渾復國,朕和皇后娘娘也認同此議!朕宣佈,我大唐將舉大軍反擊吐蕃人的入侵,至於令由何人領軍,要徵發多少兵員,此事待朕和皇后娘娘細細考慮後再討論!”——
散了朝會,賀蘭敏之步子稍緩,他想等蘇定方和裴行儉一道走。
討伐吐蕃人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賀蘭敏之知道蘇定方和裴行儉肯定想找他說點什麼。大軍要出征,作爲武將的他們要討論的事太多了,蘇定方這位在青海呆了多年的老將,有可能會連續和他們講上好幾天,他自然要好好聽請並請教。
不過還沒等到蘇定方和裴行儉過來,閻立本大步走到他面前,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笑着道:“敏之,怎麼,想去領軍打仗過過癮了?”
“見過閻相!”賀蘭敏之趕緊作禮,呵呵笑着道:“在下在軍中任職多年,但一直沒機會上戰場衝殺一番,如今戰事又將起,自然想去撈點軍功回來,以謀升遷!我可不想一直當個中郎將!”
“此就是你一力主戰的原因?”閻立本有點疑惑。
“那不是!”賀蘭敏之搖搖頭,“吐蕃入寇,我大唐邊關受到攻擊,在下不願意看到我大唐無辜的百姓遭受塗炭,保家衛國是軍人的神聖職責,如何能聽任吐蕃人燒殺搶掠呢!閻相你說呢?”
閻立本怪怪地看了兩眼賀蘭敏之,臉上再綻笑容,沒再說什麼,再拍拍賀蘭敏之的肩膀,走了。
賀蘭敏之看着這個怪老頭離去的背影怔了一會,弄不明白這老兒剛剛到底何意!直到裴行儉喚他的聲音,他纔回過神來,看到蘇定方在裴行儉和一名宦官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忙上前行禮。蘇定方已經七十多歲了。多年的征戰讓他落下一身傷病。滿頭銀髮,顯得很衰老,但精神還算不錯,只是因腳疾走路有點不方便,需要人攙扶一下。看到一代名將衰老成這副樣子,賀蘭敏之有點心酸。
蘇定方回京後,賀蘭敏之幾乎每天都去看望,除噓寒問暖,關心他這位恩師的身體情況外,還聽蘇定方講解兵法。也就在這兩年內,賀蘭敏之對冷兵器時代的用兵之法有了更多的瞭解。師徒兩人在毎日的相處中,情誼越來越深厚。他打心底對蘇定方尊敬,蘇定方對他也非常讚賞。
蘇定方受了禮後。將手從那名宦官手上放離,搭到賀蘭敏之手臂上,笑着道:“敏之,我們走吧,找個地方我們師徒三人再好好敘敘話!”
“是,恩師!”賀蘭敏之扶住蘇定方的手臂,準備和裴行儉一道扶着他離去。
但剛走了兩步,一名宦官卻快步過來,喚住賀蘭敏之,說是皇帝和皇后有請。
賀蘭敏之有點無奈地停下了腳步。救助地看着蘇定方和裴行儉。
“敏之,你去吧,一會到爲師府上來,我和守約先過去,等你!”蘇定方說着放開賀蘭敏之,笑着示意他過去。
裴行儉也笑着道:“敏之,我與恩師先走,一會你過來就是,把你的想法再與陛下和娘娘說說!”
“是,恩師!”賀蘭敏之恭敬地對蘇定方行了一禮。再對裴行儉拱拱手,跟着那名宦官去了。
來到金鑾殿,賀蘭敏之被直接領到內殿,看到李治正斜靠在榻上,武則天坐在榻邊。兩人悄聲說着什麼,忙上前作禮。
武則天停下了話。轉過頭看着賀蘭敏之,並示意他免禮,李治依然斜躺在榻上,看上去滿臉的疲憊。朝會進行了一個時辰左右,李治還是感覺累了,回來後就躺到榻上,吩咐賀蘭敏之的話也由武則天說。
“敏之,你真的想領軍出征?”武則天輕聲問道。
“陛下,娘娘,臣久在軍中任職,但從未參加過征戰,實是汗顏!”賀蘭敏之說着,擡起頭略略看了看武則天,依然用相似的聲音再說道:“臣師從邢國公,熟讀兵法,自然不就荒廢了所學,需要上戰場實踐一番!今次吐蕃人入侵,臣這樣飽讀兵書的人理當出征,還請陛下和娘娘准許臣領軍出征!”
“你不怕危險嗎?”武則天一雙妙目注視着賀蘭敏之,輕聲問道!
“臣不怕!”賀蘭敏之傲然說道,對上武則天那含笑的眼睛,又突然冒出一個主意,“陛下、娘娘,臣以詩明志,要是讓臣領軍出征,不擊敗吐蕃人定不回!”
看到賀蘭敏之滿臉的豪氣,武則天有點好奇,“哦?!你有什麼好詩要獻給陛下和姨母?”
“陛下、娘娘,臣在剛剛朝會時候想到一詩,今日就獻醜一番,讓陛下和娘娘過目!”賀蘭敏之用異樣的眼神看了下武則天,得到迴應後再說道:“要是陛下和娘娘覺得臣此詩不錯,希望能傳於軍中,激昂一下軍中將士士氣!”
“哦?你竟有這想法!那姨母可很有興致看了!”武則天轉頭看了眼李治,見李治沒表示什麼,也站起了身,吩咐宮人們將筆墨準備好,再走到賀蘭敏之面前,笑着看了他幾眼,眼中滿是讚賞,“敏之,姨母希望你能寫出一首激昂士氣之作!”
“一定不會讓姨母失望的!”賀蘭敏之說着走到案前,提筆蘸墨,略一沉思,就將李白的那首讓人熱血沸騰的《胡無人》寫了出來:
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幹精堅胡馬驕;
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
雲龍風虎盡交回,太白入月敵可摧;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
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陛下之壽三千霜;
但歌大風雲飛揚,安用猛士兮守四方;
胡無人,漢道昌。
賀蘭敏之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詩比李太白同學這首《胡無人》更能激昂士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