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院子中,李家老二老三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裡,一鮮亮的錦衣完全看不出本色,就差沒破成一條條掛在身上了。在李敬業的厲聲訓斥下,兩人始終一聲不吭,一個右臉蹭破了一塊皮,另一個則是脖子上有一塊瘀青。
看到兩人這幅慘狀,李賢也同樣吃了一驚,見李敬業在那裡暴跳如雷,他便上前去把人拖開,隨即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李敬猷李敬真聞言面面相覷,卻還是默不做聲。這心有餘悸的樣子一入眼,李賢不免犯起了嘀咕,不管怎麼說這倆兄弟總是李績的孫子,一般人就算教訓了也會給幾分面子。當初李家老二老三和屈突仲翔那夥人打擂臺的時候,似乎也沒有那麼悽慘吧?
正當他琢磨着該怎麼繼續盤問,又一個僕人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彷彿像背後有鬼似的。只見那僕人連行禮都顧不上,氣也來不及喘一口就結結巴巴地嚷嚷道:“少……少爺,那位……那位屈……屈……”
“屈什麼屈,我來還用得着通報?”
伴隨着這個爽朗的聲音,李賢就只見一身男裝的屈突申若大步闖了進來,手裡還拉着一個從未見過的少女。她氣定神閒地和李賢打過招呼,然後便掃了其他人一眼,忽然冷笑了一聲:“我說李二少李三少,你們兩位膽子不小啊!”
李賢正在猜屈突申若地來意。聽到這句意味深長的話,他登時轉頭去看那兄弟倆。只見李敬真李敬猷已經從剛剛的位置橫移出去好幾步遠,此時正躲在李敬業身後,臉上的神色要多尷尬有多尷尬。這個時候,他怎會不知道這兩兄弟怕了屈突申若,難不成他們膽子那麼大?
見剛剛還火冒三丈的李敬業偃旗息鼓,程伯虎薛丁山更是作壁上觀當起了啞巴,李賢只得在心中暗罵三人不講義氣。只能自己上前應付:“申若姐,他們兩個怎麼惹你了?”
“惹我?他們有那個賊心,還沒那個賊膽呢!”屈突申若用手中的馬鞭指着那邊噤若寒蟬的兩人,臉色猛地一沉,“說,今天你們是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意圖調戲小蘇!”
小蘇?
李賢往屈突申若旁邊的少女望去。這纔想起自她剛剛進來之後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始終垂手而立,安靜得幾乎異樣。比起屈突申若來,她少了幾分嫵媚妖嬈,多了幾分嫺靜清純,那身衣衫也稱得上樸素,和時下仕女華麗地裝束大相徑庭,眼力不好的人還真的會以爲是普普通通的小家碧玉。但是在他看來,即使是屈突申若,也比她少了幾分天然!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大唐的這些美女們,塗脂抹粉的習慣太根深蒂固了。豈不知過猶不及!
在各式各樣地質疑目光下,李敬真終於忍不住了。乍着膽子站出來嚷嚷道:“我們哪裡是調戲她,只是當衆讚了她貌美如花,然後邀請她同遊而已,誰知道……”
“當街兜搭良家少女,誰不知道你們打得什麼壞主意!”
屈突申若二話不說地把李敬真的辯解打了回去,這才指着那少女道:“人家小蘇初來長安城,就遇到你們這樣的惡少拉拉扯扯,你們看。都把她嚇壞了!看在英國公和六郎的面子,還有你們什麼都沒做的份上。快過來賠禮道歉,這事我就不追究了!”
一聽到這話,李敬業頓時鬆了一口氣。他哪敢讓屈突申若這尊大神在此地多留,立刻一手一個把縮在後頭的兩個弟弟拖上前來,義正詞嚴地擺出了哥哥的架子:“若不是屈突姑娘說,我還不知道你們兩個闖了這樣的大禍。聽到沒有,給人家賠個禮也就是了!”
見李敬真李敬猷兄弟倆欲哭無淚地上去賠禮道歉,李賢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最後乾脆攔下了心滿意足準備打道回府的屈突申若:“今天既然申若姐帶着這位蘇姑娘來討回公道本無可厚非,須知敬真和敬猷確實做得過了。賠禮之外,不如我做東請你們一回,大家也好揭過這段過節如何?”
屈突申若聞言卻拿眼睛去看了看旁邊的少女,似乎很有些猶豫。
見李敬業拼命朝這邊眨眼睛使眼色,李賢故意不去理他,而是忽然問道:“還未請教蘇姑娘地名諱?”
終於,那嫺靜少女吐出了她自踏入李宅之後的第一句話:“蘇毓,家祖蘇定方。我剛剛一時心急,出手沒掌握分寸,累得二位李公子受傷,其實也有不是。”
天哪,看那嫺靜地樣子,誰能想到李家兩兄弟身上的傷竟是她打地!而且她還是蘇定方的孫女!
這下子包括李賢在內,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而李賢在回過神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轉頭去看李敬真和李敬猷。果然不出所料,只見兩兄弟對視一眼,就差沒有抱頭痛哭了——早知道是蘇定方的孫女,就是給一百個膽他們也不會去招惹!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雖說已經無數次驗證了這句話的可靠性,但這一回李賢還是滿身大汗。屈突申若的彪悍是流露在外面的,而這一位看上去嫺靜文雅的少女,居然也會這麼彪悍,這世道實在是太可怕了。難道說武將世家地爭強鬥狠傳統,全都讓一幫女人給繼承了麼?
屈突申若直到這個時候方纔注意到李家兄弟倆的灰頭土臉,錯愕了一陣子之後忽然大笑了起來。好一陣子止了笑聲,她方纔瀟灑地聳了聳肩:“我還擔心小蘇你受人欺負,眼下看來白擔心了。六郎,既然是你請客,我回去把她們都叫上如何,大家可都惦記着你地酒量呢!”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李賢還怎麼拒絕,當下只好硬着頭皮答應。然而下一刻,衆目睽睽之下,屈突申若卻忽然走到了他身邊,用一種極其親密的姿勢在他耳邊說道:“昨兒個我家的家將說,在城東那頭原本有個賊窩,昨天長安令出動了上百人,把一夥人全都拿了,聽說是奉了李義府的令。不管這事和你有沒有關係,你都小心一點,我可是聽賀蘭說過你和李義府之間那點子。”
李賢原本還只以爲這一位又是挑逗他,乍聽得這句,心中登時一沉。緊接着,他只覺耳朵又是一陣癢癢,隨後又飄進了一句話。
“上回你從我那裡得到的好東西,自己也該好好琢磨怎麼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