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申若一說絹扇配不上這好詞,衆女細看之下都皺起薄薄的扇面再加上四周精緻的竹絲,配合兩邊優美的圓弧,怎麼都流露出一股奢華濃豔的味道。一旁的李賢看衆女紛紛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冷不丁笑道:“這絹扇不行,何不用紙做的摺扇?”
話音剛落,他就感到自己面上多了幾道熱辣的目光,這纔想起現如今市面上的扇子大多是團扇鵝毛扇,後世廣爲流傳的摺扇似乎基本上看不到,想來又是一時口快說漏了。正當他準備把話題重新岔回去的時候,卻只見屈突申若笑吟吟地用扇子在他臉上一劃。
“既然六郎你這麼能幹,那這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們可指望着你的摺扇呢!”
酒也喝了,劍也舞了,詞也吟了,字也寫了……接下來衆女一個個酒意上涌面紅耳赤,紛紛嚷嚷着要喝冰鎮果汁。而苦命的李賢還來不及分說什麼,就被屈突申若一把拉了下去。這一回給他打下手的不是什麼僕從婢女,而是屈突申若本人!
由於適才舞劍,屈突申若那身絳紅的絲袍上隱現汗跡,就連頭上也是大汗淋漓。儘管如此,她卻依舊在那裡忙着取冰塊打果汁,一幅樂此不疲的模樣。
旁邊的李賢一面裝模作樣地忙活着,一面偷眼去看她,一時只覺得這時候她一點都不像那個呼風喚雨的大姊頭,倒是像一個尋常人家的賢妻良母。除了陣陣瓜果的清香甜蜜之外,每逢那個絳紅人影從身旁飄過,他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今天的屈突申若沒有濃妝豔抹,而是淡掃娥眉輕敷鉛粉,別有一番清新天然的風情。她起初還沒有注意李賢的目光,只是自顧自地忙活,待到取蜂蜜的時候方纔看見李賢的眼神有些不對勁,略一思忖便輕笑了起來。
望見屈突申若朝這邊走來,李賢連忙定了定神,趕緊搗鼓碗裡那一大塊冰,但沒過多久,他就感到身後有些異樣。緊接着,後背猛地傳來了一陣火熱的感覺,他心頭大震之餘,忍不住更覺得口乾舌燥了起來。
“六郎,你剛剛在看什麼來着?”
李賢哪裡肯承認自己的眼睛不老實,連忙敷衍道:“我只是看到申若姐還會這些廚間事,有些奇怪而已……”話音剛落,他就感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隻滑膩的手,一時間後頭那些話全都嚥了回去。這種情形太曖昧了,這位大姐可是出名的彪悍,不會真的準備做什麼吧?
彷彿是察覺到了李賢的緊張,那隻玉手碰觸到了李賢的下巴,終於縮了回去。還不等李賢鬆一口氣,屈突申若忽然旋風一般地轉到了他的跟前,似笑非笑地戲謔道:“小小年紀就這般不老實,賀蘭看上了你這個花心郎君,以後只怕多長十雙眼睛都不夠!”
我花心?還不是姑奶奶你故意挑逗惹的禍!
李賢竭力低頭避免去看那一抹白皙的雙峰,腳下悄悄朝旁邊邁出去了一步。誰知還沒等他腳底抹油,他的臉頰就又被人掐了一下。緊接着,屈突申若便不緊不慢地道:“東西都做完了,趕緊拿出去讓她們嚐嚐。我剛剛出了一身大汗,得回去好好洗洗換一身衣裳。你且先去,我待會就來!”
李賢巴不得離這位大姊頭遠些,當下連連點頭,端起那滿滿當當一盤子便慌慌張張地衝了出去。走得急的他壓根沒有注意,那一頭的屈突申若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抹難以捉摸的笑容。
十幾盞冰鎮果汁幾乎被衆女一搶而空,而鬆了一口氣的李賢端着自己那一盞西瓜……不,應該是寒瓜汁,坐在石凳上慢慢地啜着,腦海中還在思考剛剛屈突申若說過的事。
上回李義府寫給劉仁願的信讓燕三給截了,最後到了李治手上。但是,他絕對不信李義府就寫過這麼一封信,之前只怕還有。就他和劉仁願見面的情況來看,這是一位相當爽直的武將,必定不會因爲李義府的威逼而做出暗害劉仁軌的事。既然如此,此番回來遭到攻擊就很正常了。話說回來,所謂的高麗刺客是怎麼回事?
“六郎!”
猛聽得耳邊大喝,李賢一擡頭便發覺身前圍了好些人,爲首的李焱娘和殷秀寧正用一種相當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大約是天熱,儘管一盞冰鎮果汁下肚,這些女人的臉上卻仍舊帶着嬌豔的紅色,此番個個挺胸含笑看着他,頗有一種讓人矮半截的味道。
“各位……”
李焱娘輕輕拍了拍巴掌,很快,旁邊的兩個女子便讓出了一個位置,後頭赫然是兩個手捧酒甕的僕人。她彷彿
李賢的勃然色變,仍舊一臉笑意。
“今天那果汁讓我們大家好生爽快了一回,原本該好好謝你的,只是六郎你上次喝倒了我們諸多姐妹,讓我們在佩服之外還都有些不服氣,今天正好又多了小蘇和幾位姐妹。大家也不和你拼酒,我們人人敬你一杯,你喝了我們就不再糾纏,如何?”
還要喝酒!他如今彷彿是成了酒鬼,走到哪裡就是喝喝喝,彷彿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還沒到法定喝酒的年齡呢!
話雖如此,眼見衆女在敬他之前當先一飲而盡,他也實在不好推託,只得一杯杯取來飲了。等到一圈喝下來,他腦袋倒還清醒,只是這肚子卻吃不消了,連忙借腹痛先遁了。
在一個僕人的引導下找到了那傳說中的五穀輪迴之所,出來之後他頓時覺得爽快了許多。被那清風一吹,他方纔感到腦袋一陣發暈,一股子倦意幾乎不可抑制地衝了上來。四下張望了一會,他竟記不起剛剛來時走的哪條路,乾脆隨便選了一個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
轉了好幾個圈,他看到前面赫然是鐵將軍把門,似乎是花園的盡頭。他原本想原路返回,才轉身走了一步,忽然玩興大起地上去拍了兩下,又拽了拽上面的鎖,結果紋絲不動。意興闌珊的他沒好氣地望了望那一人來高的院牆,看到旁邊栽着一片竹子,心中頓時一動。
偷雞摸狗的事情做過一次,下一次做起來自然是無比嫺熟。有了先前探賀蘭別莊的經歷,他三下五除二就翻過了那堵牆,穩穩地落在了地上。此地顯然已經是內宅的範圍,但看景緻卻不像是他上次呆過的屈突仲翔那個院子。瞥見綠樹掩映中有一座小樓,他幾乎想都沒想就闖了進去。
院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他先是進了正堂,只見中間的牆壁上赫然掛着一把大弓和一把寶劍,而兩邊則是兩幅筆法蒼勁有力的大字。昏昏沉沉的他分辨了半天也沒看懂,索性也懶得再看,一頭扎進了左邊的一個房間,結果讓他歎爲觀止——諾大的空間中除了書還是書,案桌上甚至堆着高高的竹簡,這幾乎讓他頭皮發麻,本能地退了出來。
進了左邊的房間,他便發覺這是一間普通的寢室,除了靠牆的牀榻之外,便只有案几胡凳等物。此時,他的倦意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一頭栽倒在了牀上。
“大小姐今天似乎高興得很呢!”
“可不是麼,你是沒看見,大小姐舞劍的時候,着實是滴水不漏精彩極了!”
“話說那位沛王殿下的叫好聲真大,我隔着老遠都聽見了!”
“嘻嘻,那麼俊俏,又能文能武的一個人兒,就連那麼挑剔的大小姐都動了心,小丫頭你是不是思春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賢迷迷糊糊地聽見耳邊隱約傳來兩個嘰嘰喳喳的聲音,但耳朵聽見了,他的腦子卻不能分辨出半點含義,最後連最後一點意識都消失了。
此時,終於有一個婢女進入了寢室,一聽見裡頭的鼾聲如雷就嚇了一跳,等到小心翼翼進去看了個究竟之後,她立馬一陣風似的衝了出來,對着正堂那邊忙活的兩個同伴連連搖手。
“裡頭……裡頭有人!” www⊕ ttκд n⊕ ¢ ○
“胡說八道,大小姐剛出了浴池,眼下還在更衣呢!”
“誰胡說八道!”那雙鬟小婢狠狠一跺腳,提高了聲音道,“裡頭確實有人,還是一個男人!”
這下子另一個小婢頓時驚了,三兩步衝進去一看,她很快便哭喪着臉奔了出來:“這是怎麼回事,那好像是沛王殿下!”
沛王殿下!
唯一一個沒進去看過的婢女頓時傻了眼,自個進去轉悠了一圈,出來的時候便有些失神。三人面面相覷了一會,臉上同時露出了幾許紅暈。這內外院子原本就是分開的,若不是屈突申若的允許,那便是李賢費盡心機自己找了進來。而無論是怎麼一回事,似乎她們都管不得。
“好了好了,這裡該收拾的我們都收拾好了,這院子還真安靜,外頭一有人她們就知道去看熱鬧偷懶!”
“沒錯沒錯,真安靜啊!”
看到那雙鬟小婢面露茫然,其他兩個婢女便不由分說地把她拉了出去。很快,整個院子便再度變得空蕩蕩的,只能聽到李賢的陣陣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