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頭,還來不及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在洛陽赫赫有中發生了命案,這着實不是什麼好兆頭,因此洛陽縣新任捕頭龐原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趕到了這裡。他是馮子房的心腹,至今又是孑然一身,所以馮子房調任洛陽便捎帶上了他,他思忖大樹底下好乘涼,生怕新任上司手底下不好混,自是半點猶豫都沒有。
可誰曾想到,他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遇到這位主兒!
“六……六公子!”
好容易把到了嘴邊的殿下兩個字吞回去,陪着笑臉換上六公子這三個字,龐原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一種力量。自家大人原本連長安令的位子都岌岌可危,如今雖說是平調,卻還是頗見寵信,這是誰的功勞他這個心腹自然清清楚楚。甭管是什麼案子,有這位沛王在,還怕解決不了?
“龐捕頭,這次的案子就要靠你了!”
李賢隨手用扇子在龐原肩膀上一拍,見其一下子露出了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不禁笑了起來,遂招呼身旁的蘇毓一起進了道觀。
這至虛觀既然是洛陽的名觀,自然是香客如雲,此時此刻,除了那些前來上香的貴人不受影響之外,大批前來拜神的百姓都被驅趕到了院子的一邊,足足有三五十人,驚惶、恐懼、不屑、訝異……什麼表情都有。而眼尖的李賢在綾羅綢緞堆裡頭一下子就辨別出了那徐嫣然,但是,他旋即看到了三個意料之外的人。
狄仁傑、蓉娘還有霍懷恩,這三個人怎麼也會在這裡?
蓉娘看到李賢的時候也禁不住一愣,上次雖說已經把事情定下來了。但李賢硬是死摳着良辰吉日,因此她如今仍然算是待嫁之身。即使大唐並無規矩說未婚夫妻不能見面,可此時被李賢撞了個正着,她卻忽然感到臉皮一陣發燙。就連起初聽到出了人命案的驚訝也一下子忽略了。
盧三娘見四處議論紛紛,李賢又似乎和官差認識,愈發覺得這地方不可多留。遂建議道:“六公子,既然出了事,我就帶大小姐先回去好了。畢竟此處人員混雜不是善地。”
李賢剛剛本就是借蘇毓同行當作一個藉口,對此原是無可無不可的,此時聞言只覺着盧三娘在顧忌什麼,卻沒打算反對。誰知蘇毓卻忽然搶在了前面:“三娘,你當初可是真正殺過人地,這點小事算什麼?若非上次觀主惠一真人爲爺爺祈福,只怕爺爺也不會這麼快恢復過來,這改天再來怎麼行?”
平素對自己言聽計從的蘇毓這麼頂回來。盧三娘自然無法,只得斜睨了李賢一眼。面對這莫名其妙的目光,李賢倒是覺得有些奇了——這是人家小蘇自個的主意,瞪他做什麼?
見一幫差役呼啦啦地全都消失在了後院,李賢遂上去和狄仁傑蓉娘霍懷恩打了個招呼。順便偷瞟了旁邊地徐嫣然一眼。只見伊人旁邊赫然是一個老道,大約就是觀主。這老道面上雖然蒼老。頭髮卻一片烏黑,一眼看上去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和某位號稱活了百歲卻像鄰家老爺子的袁天罡大不相同
李賢既然開口探問情形。狄仁傑便回頭望了一眼後院門口如臨大敵地差役,旋即鄭重其事地道:“聽說是有人在井邊的時候聽到裡頭有人呼救,找人過來的時候卻打撈出了一具屍體,如今第一個發現屍體地那道士已經被看押了起來,井中人據稱是觀中看管庫房的道士。至於其他的,我就暫時不清楚了。可惜,我這個還未上任的幷州都督府法曹管不上洛陽的事。”
狄仁傑嘴裡這麼說着,臉上那種躍躍欲試的表情更是隱藏不住。而李賢心中更清楚,狄仁傑之所以那麼出名,與其說他是大唐名相,還不如說是他斷的那無數案子——當然,那大概是對方在幷州都督府法曹的位置上呆過之後地事了。
他正琢磨着該不該把狄仁傑帶進去,看看能不能整出個狄公案第一回,旁邊的徐嫣然卻忽然好奇地朝這邊看來,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轉到了狄仁傑身上,旋即竟是撇下那觀主模樣的老道走了上來。
“剛剛觀主說這裡前幾天就有些風吹草動,夜晚更是不時有動靜,難道這位大人不以爲是盜匪所爲?”
“盜匪?若是盜匪,那麼殺人之後當儘快逃脫,根本不用毀屍滅跡。”狄仁傑聞言自是曬然一笑,見其他人都在盯着他瞧,這才覺得自己有些逾越,“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洛陽縣既然已經出動了精銳官差,馮大人也是能吏,這案子大約很快就能破了。”
馮子房是能吏,觀風色識時務倒是不錯的,辦事也有一套,可問題是,其他事情能幹,這斷案上就難說了!李賢正嘀咕的當口,只見門口又是一陣騷動,不一會兒,滿頭大汗地馮子房就這麼活生生出現在了
前。
“六……”
不等這傢伙開口,李賢便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很是恭敬地稱了一聲馮世叔,然後一把將馮子房拉到了一邊警告了一番。無論是狄仁傑還是徐嫣然,他都絕對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地真實身份,唯一的變數就是蘇……咳,剛剛他爲什麼不攛掇兩句,讓小蘇跟着盧三娘回去呢?
正如李賢所料,馮子房確實不怎麼擅長破案,不過當縣令不會破案的多了,否則手下地捕頭是幹什麼吃的?甚至於這麼一小件案子,他根本就不必親自來。
問題是,他這一次帶來的心腹雖然有好幾個,可偏偏唯一一個還擅長斷案的是長安人,不想離開京城;而前任洛陽令留下的人他又不敢盡信。剛剛聞聽李賢在至虛觀他便匆匆趕了過來,一路上還在思忖怎麼找兩個斷案高手幫忙,誰知竟可可地撞上了一個即將赴任的法曹。
李賢把情形一說,當下馮子房便立刻有了主意,上去客客氣氣地稱了一聲狄大人。
狄仁傑從汴州判佐擢升到幷州都督府法曹參軍,品級一下子升到了正七品下,但是洛陽令可是正五品上,就是下州刺史也不過比洛陽令高一階,而他則是足足差了五階。此時見馮子房如此客氣,他亦不敢失了禮數。等到馮子房拐彎抹角把意思一說,他立刻回頭去看李賢。
對方居然肯讓他這個外人插手?
對於狄仁傑的疑問,李賢只是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今兒個原本是追蹤徐嫣然來的,但既然無巧不巧撞上了這種事,又正好有狄仁傑在,那麼,不妨就好好現場觀摩一下“神探”的本事吧!
於是,在馮子房的陪同下,狄仁傑順理成章地進了戒備森嚴的後院,然後附帶跟屁蟲若干——李賢蘇毓徐嫣然。至於張堅韋韜盛允文霍懷恩,則是被李賢留在外頭陪伴蓉娘了,徐嫣然那個侍女和盧三娘也不情不願地留在了外頭。
眼看狄仁傑和馮子房上去查看詢問情況,李賢乾脆老老實實地站在了一邊的樹下,望着那鬱鬱蔥蔥的樹冠發愣,至於所謂的殺人案則完全沒放在他的心上。
不管是什麼太平世道,這種兇案總是難以避免的。既然是司庫的道士,不是和人裡應外合監守自盜從而黑吃黑,要麼就是知道了別人不該知道的事被滅口,抑或是情殺仇殺或是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緣故。
“總之,不過是殺人,和朝廷大事沒什麼關係。”
這麼想着,他難免就嘟囓了一聲,誰知旁邊的蘇毓沒注意,再旁邊的徐嫣然卻耳朵尖,忽然插口道:“周公子,據我所知,這司庫的張道士和朝廷不少官員關係密切,這至虛觀能夠如此興旺發達,也多虧了他的經營有方。惠一真人雖是觀主,卻向來是不管事的。”
簡簡單單一句話說得李賢頭皮發麻,敢情這又是一個政治客?要真是徐嫣然說的那樣,這什麼張道士指不定就爲那些朝廷官員充當着中間人,搞不好還有什麼政治獻金或是洗黑錢的醜聞。他孃的,一個道士就不能消停一點麼?
沒來由的,他忽然想到了眼下還在洛陽沒有跟來的郭行真,巴結皇帝皇后和結交朝廷官員,如今的道士還真是混得滋潤。
“怪不得洛陽城中有那麼多道觀,原來都是這麼興旺發達的。”蘇忍不住插了一句話,興旺發達四個字更是加了重音。但她很快想到了惠一真人上次爲自家爺爺祈福的情景,遂把剩下半句話嚥了回去,好半晌才輕嘆了一聲,“果然是無孔不入。”
一男兩女都是聰明絕頂的人,很快就都沉默了,遠望着那邊的狄仁傑馮子房外加一幫差役忙忙碌碌。但很快,馮子房便一個人走了過來,臨到近前微微一頓,這才笑呵呵地道:“想不到小……小六你今天居然和蘇大小姐一塊來了這地方,對了,這位是……”
一句小六費了馮子房九牛二虎之力,出口之後,他後頭的話頓時順溜了。只是,蘇毓他雖然認識,徐嫣然卻還是第一次見,不免稍稍有些好奇,同時羨慕着李賢的好運。
面對這位新任洛陽令,徐嫣然盈盈行禮道:“家兄右散騎常侍徐堅,妾身徐氏嫣然,拜見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