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可以用這個做?”
南市賢德居中,賀蘭周極其不可思議地望着桌子上的那塊豬油,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幾乎以爲李賢在開玩笑。而李賢哪裡顧得上他的反應,在那裡使勁琢磨着當初看過的幾本趣味物理冊子,但絞盡腦汁也就只記得那麼一星半點。
一擡頭見賀蘭周依舊是個木頭人,他頓時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那瓷器看上去精美華麗,不是用陶土燒的麼?那麼蠟燭自然不見得非得用蜜蠟製作。你找幾個人好好研究研究,橫豎這年頭豬肉便宜得很,若是能從這上頭下手,蠟燭自然更廉價,到時候還有誰用油燈?你記着,這不是給達官貴人用的,是給百姓用的,能做出來就行。”
給百姓用的?那一支能掙幾個錢,和扇子的暴利能比麼?
賀蘭周心裡嘀咕,這臉上卻不敢露出來,趕緊連聲答應。而李賢卻不管他想那些有的沒的,又指示用燭芯用三線。說到這裡,他冷不丁又想到了棉花,立刻拿過紙筆在上頭寫寫畫畫,畫完之後便遞給賀蘭周,問他是否見過這種植物。
“這似乎我在隴右,也就是高昌舊地看到過。”賀蘭老頭果然是曾經走南闖北見識多多的人,一眼就認了出來,但面上卻有些爲難,“這是草棉,雖說可以紡紗織布,但脫籽不易,所以人們大多不太重視,殿下怎麼忽然想到這個?”
看來,文科出身果然是不如理科,搞些發明創造真難!李賢深深嘆了一口氣,暫時絕了提高生產力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就算這棉花搞出來了。他到哪裡去找人改進紡車?
當下他便擺了擺手,示意賀蘭周先去找人搗騰出油脂蠟燭來再作計較。至於那厚厚的賬本,他則是沒有半點過目的架勢,聽了個大概數字就直接走人了。以前是擔心錢少不夠用。現在錢多了,他反而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洛陽城中河渠衆多,秋日涼風送爽。這臨河的宅院自然是分外宜人。李賢一進通利坊地李績別院,就有僕役熟門熟路地把他帶到了臨通濟渠的後花園,不消說。老狐狸李績正在那裡半夢半醒地躺在玉石躺椅上,那樣子哪裡像什麼朝廷重臣,根本就是個鄰家老爺子。
“師傅!”
李賢看到旁邊還預留了一個位子,便上去毫不客氣地佔據了其中一個,然後開口喚了一聲。好半晌,他纔看見李績勉強睜開了眼睛。那似乎有些渾濁的目光在他身上兜了老大一圈,眼睛最後又閉上了。
“你是來問長孫延的事情?”
“這事情哪裡用得着麻煩師傅,我只是有一件事想來打探打探。”李賢一句話說完。便只見李績忽然雙目大開,內中驀地閃過一抹精光。見此情景,他趁勢笑呵呵地問道,“聽說東邊那個高句麗王,似乎身體不太好?”
李績是什麼人。聞絃歌知雅意,登時沒好氣地看了李賢兩眼:“泉蓋蘇文如果一死。這高句麗登時就要大亂,海東也就要打仗了,這事就是三歲小孩也知道。不過。我朝出兵必定要有大義名分,就像昔日新羅王請求我國出兵一樣。打仗我倒是不擔心,怕只怕……”
李賢跟着李績當了那麼多年地徒弟,當然明白這位師傅的擔憂——這年頭大唐軍士的戰鬥力自然沒得說,但是軍紀卻大大不如當年,與此同時則是府兵制地漸漸敗壞。前幾天他還在老爹那裡聽到過,海東帶方州刺史劉仁軌洋洋灑灑上了萬言書,句句都是說海東兵事,其中就有說府兵制敗壞的。當然,那位老劉的重心卻是力陳大唐不可撤軍,其他地都是末節。
“對了,那個新羅公主金明嘉聽說是海東第一美人,怎麼沒見你和她有什麼進展?”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李賢正在愜意地喝着僕役給李績準備的葡萄酒,話一入耳差點沒被嗆死。好容易止住了咳嗽,他便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瞧着李績。
這老狐狸是擔心人家的美人計沒地方使用是不是?要說逢年過節,大唐的外藩使團要多少有多少,還有像新羅這樣派貴冑在大唐出仕爲官的,但是,哪有一個正牌子公主沒事在大唐賴着不走的,這都一年多了!
“昔日我大唐兵定百濟地時候,新羅王就對那片土地虎視眈眈,要是我朝一旦打下高句麗,那邊天高地遠,除非駐軍,否則只能坐視他們佔了整個海東,我朝竟是費盡心機,卻爲他人做嫁衣裳。我派人打聽過,這新羅善城
新羅王金法敏最寵愛的女兒,儲君是她的同母弟弟,影響力。只要你能夠把人拿下……嘿,不能當王妃,還不能變通一下給其他封號麼?”
李績一邊說一邊在那裡端詳李賢的反應,見其一副不感興趣外加滿心懷疑的模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這聯姻地招數雖然歷朝歷代都用,但要說效果……所謂效果當然得看國力,大唐立國至今,嫁出去的公主還少麼?可真要打起仗來,那還得看誰地拳頭最硬!
老狐狸想到的事,李賢自然也知道,此時再一聽這笑聲,他哪裡不知道這位師傅是故意打趣自己。他懶得在這個話題上再做糾纏,乾脆岔開了去,提到了李敬業的婚事——上回地流杯殿詩會,因爲他故意幫了李敬業一把,於是乎,皇帝老子一高興,竟是親口爲李敬業許婚,於是,這樁婚事也就變成了板上釘釘。
“敬業年底及冠,等元服禮成,這婚事也就可以操辦了。我打算讓老於爲敬業加冠,到時候再請陛下和娘娘前來觀禮。”
李績雖然名義上是大唐第一臣,但向來低調,這一次長孫李敬業的元服禮一下子如此高調,倒是讓李賢吃了一驚。他本想開口相問,但轉念一想幹脆算了。老狐狸有老狐狸的算計,再加上老於也不是笨蛋,這場面再大,總歸不會大過他日太子李弘的元服禮。
正事說完,李績卻沒放過準備溜之大吉的李賢,發聲叫來三個家將就把李賢趕去了演武場操練,足足一個時辰方纔放人。汗流浹背狼狽不堪的李賢少不得在這大宅中重新換了一身衣服,這才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上馬,誰知沒走出幾步路便碰見了某位熟人。
而這位熟人看到李賢的時候,那表情感激中猶帶着一絲尷尬警惕,偏身行了一禮便匆匆離去,彷彿是見到了瘟神似的。而坐在馬上的李賢望着人家離去的背影,忽然嘿嘿一笑——不消說,打人一悶棍再給個甜棗,最是收伏人的法子,看長孫延如今多老實!
他哼着小曲繼續策馬徐徐前行,拐上了長夏門大街。這開闊的大街上自然是行人更多,同時熟人也更多。一路上,他累計遇到了三撥認識的人,彼此一點頭就算過去了,沒人像長孫延那麼有空,居然在大街上行禮。然而,當遇到第四撥熟人的時候,他忍不住愣了一愣。
這還真是……巧啊!似乎他最近和這一位有緣,走到哪裡都能夠遇上!
一身男裝打扮的徐嫣然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大路中心遇上李賢。厭棄了女裝出行被人堵上的麻煩,她這幾天只要出門,都是換上男裝和楚遙從僕役出入的那扇門進出。雖說徐家的家教森嚴,但上上下下的僕役都敬重她,就連父兄也因爲先前她在流杯殿上的出彩表現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首精心炮製的詩與其說是把她向前推了一步,還不如說是反作用。
“想不到竟在這裡遇上了六公子,還真是巧啊!”自家小姐發愣的當口,楚遙搶在前頭笑吟吟地打了個招呼,那樣子像極了忠心耿耿的僕從。彷彿猶嫌暗示不夠,她又緊跟着補充了一句,“我家公子和蘇大小姐約好下午去城外打獵,六公子可願意同去?”
打獵,徐嫣然和蘇毓?
李賢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小蘇將門虎女,箭術高明自是不奇怪,可這徐嫣然……難道才女也善於射獵麼?想起那看似弱質纖纖的女子彎弓射箭的情景,他本能地打了個寒噤。別是這徐嫣然也和蘇毓一樣,外表嫺靜柔弱,內中卻彪悍無雙吧?
彷彿是看出了李賢的擔心,徐嫣然不禁噗嗤一笑,那麗顏要多動人就有多動人。笑過之後,她便在馬上拱拱手道:“蘇姐姐盛情相邀,我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也只能勉強相從了。不過,既然有六公子在,想必今天我不至於空手而回。”
話都說到這份上,李賢只得答應了這個要求,而等他和徐嫣然來到了蘇家大宅,這才發現這裡很是熱鬧——除了蘇毓之外,還有程伯虎和薛丁山阿梨,倘若算上他和徐嫣然,竟是男女各三對——不對不對,薛丁山和阿梨自然算是一對,但其他的應該說是兩男兩女。
然而,無論是程伯虎還是薛丁山,看他的目光都帶着幾許意味深長——你小子居然總能遇上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