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主持政務!
這一條消息在朝臣中間頓時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議論,但這議論聲來得快也去得快,轉眼間就成了心照不宣的勾當,沒人再提起。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先頭天子第一次風眩病發作的時候,也是武后主政,那時候樣樣事情井井有條,並不遜色於李治自己。
然而,這以後武后雖說斷斷續續插手過朝政,卻不過都是臨時的,或是多作贊襄,大權仍是操之於李治之手。這李義府一倒臺,武后更是漸漸淡出了朝政,如今這一朝迴歸,對於低品官員自然沒關係,但官越大影響則越大,尤其是到上官儀這樣的宰相,可供揣摩的東西就越發多了。然而,這幾天最最惶惶不可終日的不是別人,卻是長孫延。
李賢一連三天發覺這位長孫家的嫡長孫面如死灰,原本的一絲懷疑頓時變成了三分。老虎的勾當線索已經斷了,他雖說氣怒,但也沒指望光靠發火能夠查出什麼,唯一值得高興的是,曹王明莫名其妙地被卷下了水,於是,如今這位太宗皇帝的幼子,成了他堅實同盟中的一員,另一位則是他的活寶弟弟李顯,至於老程家就更不同提了。
李明和李顯一個是風月場中的頭號人物,後者頂着皇子的名頭在紈絝中無往不利,倒是讓他可用的消息渠道陡增一倍——比如說程伯虎李敬業屈突仲翔這麼一批人,算得上是頂級的紈絝,一般的豪門公子哥是搭不上的。
於是,善於詩詞歌賦的自是和曹王明要好,擅長鬥雞溜馬的則是和李顯走得近,靠着這些關係,處處高門大院發生的事,竟是一樁樁一件件都脫不了李賢的耳報神。
然而,消息靈通的壞處也同時顯露了出來,那就是他的人不夠用了!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委託屈突申若和賀蘭煙幫忙培訓地幾十個宮人。立刻找上了大姊頭和小丫頭要人。出人意料的是,大姊頭兩手一攤說是還沒培訓好,把事情直接推給了賀蘭煙便躲了個乾淨,而小丫頭卻歪着頭瞧了李賢半晌,忽然撲哧一笑。
“侍女是沒有的,但男僕我卻有四個,而且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你要不要?”
見小丫頭笑得詭異,李賢不覺心裡直犯嘀咕。可他自己也不想成天被一羣貌美如花的侍女當作種馬一般看待。男僕自然最對胃口,當下二話不說地點了點頭。結果,小丫頭接下來立刻使勁拍了三下巴掌。高聲喚道:“喂,你們四個,都給我出來!”
隨着這一聲,四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從院門口閃了進來。看到那健碩的身材和招牌的膚色,李賢先是呆了一呆。旋即大喜過望,竟是上前不管不顧地將賀蘭煙一把抱起,轉了好幾個圈方纔把人放下。這突如其來的一遭讓小丫頭一下子紅了臉,最後只得惱火地啐了一口。
要說這四個人是誰?嘿,不正是當初胖子田東送的四個崑崙奴,他李賢親口命名爲李滄。李海,李桑,李田的麼?
見四個人雖說畢恭畢敬,眉眼中卻脫去了那種卑微地氣息,看上去多了幾分剛毅,他不覺心中微動。當初人送過來他就直接仍在賀蘭別院了,後來因爲從長安轉來洛陽,事情越來越多。他竟是完全忘了這回事。他一沒時間,二沒人手來訓練他們,這麼說來……
“這可是外婆幫的忙?”
“不是外婆還有誰這麼記着你?”賀蘭煙嗔怒地瞪了李賢一眼,旋即想到如今還在長安的外婆,頓時垂下了眼瞼,信上幾句語重心長地話在心裡打了好幾個轉。良久,她方纔再次擡起了頭,認認真真地道,“這四人你儘管用,除了你的命令。其他誰的命令他們都不會聽,包括我在內。你儘管放心好了!”
對於老外婆,李賢自是信得過,不說別的,想當初老賊頭便是榮國夫人楊氏幫忙藏的,不至於在這四個崑崙奴身上搞什麼玄虛。但小丫頭這句話着實意味深長,他眼皮一跳便把她攬在懷中肆意溫存,也不顧那邊四個崑崙奴垂手站着。許久,他才鬆開了小丫頭,又打了個招呼,便轉身對四人點了點頭。
“你們跟我來!”
把四人帶進了他地書房,見他們並不像尋常下層僕役那樣,看到滿房子書便露出不能自持的神色,他自是滿意十分:“從今往後,白天凡是來求見我的人,都由你們負責。把人家說的一五一十都記下來,不能遺漏半句,明白麼?”
“遵命!”
四個人的回答異常整齊,李賢盯着他們的眼睛瞧了片刻,便出門吩咐了一聲。一頓飯工
處機便聞聲而來,見到這房中立着四個崑崙奴,他不呆,等聽到李賢地主意,他更是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從今往後,你們便直接對羅典籤負責!”
這年頭有用崑崙奴作護院的,有用崑崙奴當玩物的,有用崑崙奴充場面的……可是,誰見過用崑崙奴當書童的?羅處機強忍住自己翻白眼的衝動,直到四個崑崙奴出了書房,他方纔一個箭步上前,準備提出自己的反對。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種話就不用說了,我只知道,出其不意方纔能夠制勝,崑崙島在哪裡?他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迴歸故土,忠於我這個主人對他們更沒有壞處。你別看他們是崑崙奴,卻勉強也認識幾個字,找個西席教一下就完了。反正人人都當我胡鬧,這次我就胡鬧給大家看好了,這崑崙奴也是能當書童的!”
胡鬧……這位主兒原來是存着這心思!羅處機見李賢哈哈大笑地揚長而去,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種古怪地感覺。
李賢生來就是不管不顧的性子,一個時辰之後,他帶着屈突仲翔和薛丁山,三人俱是一身便袍地站在某座橫跨伊水的橋上,瞭望着不遠處的一座宅子。爲了混淆別人的耳目,他特意讓張堅韋韜帶着大批隨從簇擁着一個替身去了南市賢德居視察,自己卻金蟬脫殼地帶人來到了這裡。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尚有掌握制高點的盛允文當作接應。
薛丁山雖說上回完好無損地囫圇回去了,神箭少年的名聲甚至傳揚在外,但是,每每想到那回差點害得阿梨陷身險地,即便木訥如他也是恨得牙癢癢的。至於屈突仲翔則最是好事不過,眼看錢包日鼓,他在四個伴讀中卻是名聲最小,自是不忿得緊,很想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情來讓天下人瞧瞧。
“六郎,就是龍潭虎穴我們也能闖一闖,在這裡光看有什麼用?”屈突仲翔順着李賢地目光往遠處瞅,最後摩拳擦掌地嚷嚷道,“大不了像上次那樣再去召集一批人!”
上次……要不是他上次算盤打錯,哪裡還用得着跑這一趟!李賢咂巴了一下嘴,暗歎自己還是太過沖動,不夠成熟,仔細反省了一下之後,他便沒好氣地拍了拍屈突仲翔的腦袋。
“什麼時候你有你大姊那麼穩重,那我就放心了!”言罷他沒好氣地招了招手,彷彿尋常百姓少年那般往那一頭走去。
薛丁山聽得莞爾,而屈突仲翔卻翻了個白眼。他大姊穩重?他怎麼沒看出來,要知道,不管是長安還是洛陽,裡裡外外地人全都知道,他家裡那位大姊根本就是母大蟲!就算是李賢薛丁山上回打死的那兩頭猛虎,也及不上她十分之一!再說,李賢分明比他還小那麼幾個月,這老大的派頭卻比誰都像樣!
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在中書省忙碌了一天的長孫延終於拖着滿身的疲憊歸家。中書令許敬宗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竟是把他們上上下下操練了一整天,可憐他這個小小通事舍人竟是連喝茶的功夫都沒有。不過,累死總好過殺頭,一想到那天在面前滾過的三個人頭,他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回頭瞅了身後兩個單薄的童兒一眼,隨口吩咐道:“你們先回去,我在附近轉轉!”見那兩個少年連回票也沒有走得飛快,他不覺露出了一絲苦笑。曾幾何時,被譽爲大唐第一的長孫家居然變成了如此模樣,連個忠心耿耿的僕役也難以找到了?
沿着十字小巷走了小半圈,四周已經是人影皆無。正當他想要打道回府的時候,瞳孔猛地一收縮,赫然發現視線中出現了三個意料之外的人,而其中的某人,正是讓他又恨又怕的。
“表兄,好久不見,今天天氣真是不錯!”
李賢越過屈突仲翔和薛丁山,臉上的笑容甭提有多燦爛了,手中的扇子應景似的一搖一搖,帶着一種奇異的節奏感:“我聽說表兄這兩天家裡不順心,所以代表家中尊長來看看,想必表兄不反對吧?”
區區不順心三個字卻讓長孫延面色慘變,惡狠狠地瞪了李賢一會,他忽然頹然嘆了一口氣,聲音也變得異常軟弱:“你究竟想要我怎麼樣!”
訛詐也是一門藝術,得有把柄手段才行!李賢笑眯眯地摩挲着並不存在的鬍子,眼神更像是在打量一頭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