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破地方?”
當腳下踩了第七塊爛菜皮的時候,李賢終於忍不住罵了一聲。李敬業和程伯虎也是深一腳淺一腳,腳下簇新的鞋子早已沾滿了泥巴,此時也不約而同地罵了一聲娘。這一趟他們原來是不必親自來的,可是程李二人在賀蘭煙面前放了大話,又想趁機向李賢顯擺一下他們不止是花花公子,所以硬是親力親爲。至於賀蘭煙憂心自己的孃親,反倒沒注意那雙靴子的泥污。
“大少爺!”
聽到前面傳來了一陣叫喚,三人同時心頭一振,李賢擡眼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拐角處奔來一個人影,赫然是一刻鐘之前消失的程府護衛陳四。程府的護衛大多是當年程咬金留下的,因爲這位主兒向來手筆大,收留了不少三教九流,所以比起正正經經過日子的李績路子更廣。如今程老爺子雖說不在這裡,但憑着這些舊日班底,程伯虎足以在洛陽橫着走。
“找到那些人了沒有?”程伯虎最怕的就是在李賢和賀蘭煙面前失了面子,所以人一近前他便急不可耐地問道,“你可千萬別害的我們白走冤枉路!”
“大少爺,我陳四出馬,還怕逮不到人?”陳四把胸脯拍得震天響,隨後便朝旁邊的李敬業和李賢嘿嘿笑着點了點頭,“他們聽說是大少爺來了,這不,全都迎出來了!”
果然,他這話一說完,李賢就看到剛剛那個拐角出來一大堆人。領頭的是一個五大三粗膀大腰圓的圓臉壯漢,非但看不出幾分兇狠氣息,反倒是一臉祥和的笑意,其後的則是什麼打扮的都有,看樣子都是正經人,根本看不見什麼武器隨身。他生怕尋錯了人,一把將程伯虎拖到旁邊,低聲問道:“這些人真是洛陽地頭蛇?”
“放心,老四說是就肯定是,家裡平常很多事情都是他擺平的!”程伯虎自信滿滿地一揮手,然後便哼了一聲,“再說,這洛陽道上的人誰敢惹我們程家,簡直是不要命了!”
彷彿是爲了印證他這句話,那羣人圍上來之後,首先一件事便是衝着程伯虎叫了一聲程大少,然後打頭的那個圓臉壯漢一揮手,後頭立刻有人擡上來四架傢伙。
旁邊的李賢怎麼看都覺得像是爬山的時候馱人常用的背椅,只是靠背很矮,倒象是把手的用途居多。看到程伯虎和李敬業理所當然地先後坐了上去,他也就示意賀蘭煙入鄉隨俗,心中暗自慶幸她換了男裝,不至於有走光之嫌。
上了背椅,他立刻感覺到了這幫人的迅捷。他們四個剛剛走路的時候要避開的臭水塘或者泥濘坑窪,還有突然出現的上坡下坡,這些人簡直如履平地,這哪裡是走路,根本就像是飛奔似的,而旁邊那個陳四也同樣是健步如飛。正暗自驚歎的時候,他便看到程伯虎和李敬業在互相瞪眼,一愣之後立刻恍然大悟。
看來,這倆傢伙現在也醒悟到走冤枉路了,要是打一開始就讓人來馱,他們剛剛也不必花費了那麼長時間。李賢一邊詛咒着兩人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一邊慶幸自己雖然投胎當了武后的兒子,總算還是掉到富貴窩裡去了。這年頭要是成了一窮二白的貧民,那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到了地頭,李賢卻覺得驚疑了起來。黑漆大門青石門框,這哪裡像什麼龍潭虎穴似的堂口暗樁,反倒是一座寂靜的深宅大院。即使開門迎出來的人也是一臉和氣的大家家丁模樣,壓根不像什麼混黑道的。
他這邊剛剛跳下那背椅,旁邊的陳四就像專門答疑解惑似的解釋道:“公子別看剛剛這些人一個個都文文弱弱的,真正要打起來,大約大少爺用斧頭也只能和其中的倆人打個平手。他們現在都大多收手不幹了,洛陽街面上全都是他們的徒子徒孫那一輩。”
徒子徒孫?李賢瞟了一眼最前面那圓臉壯漢,怎麼看也覺得不過四十出頭,這徒子還有可能,徒孫輩未免就有些恐怖了,再想想達者爲師的道理,這才釋然了。反正他不管過程,只要結果是能夠找到韓國夫人,那麼萬事大吉。
大宅就像是尋常富貴門庭那樣齊齊整整,當衆人入了廳堂的時候,還有兩個清秀的侍女上來奉茶。而程伯虎大大咧咧地坐下,便立刻開門見山地說:“今兒個我特意來找各位幫忙,是想拜託大家找一個人。”
此話一出,李賢便看到那些漢子面面相覷,和他料想中的反應大相徑庭。正當他心裡疑惑的時候,那爲首的圓臉漢子便滿面爲難地站起身道:“程大少,要是你讓我們去探聽消息砸買賣打人搶東西,哪怕是殺個把人,我馮老沙就是眼睛也不眨一下,但這找人……實話不瞞大少你說,這洛陽城太大,哪怕把弟兄們全都撒出去,也未必能夠找到人影。對了,大少您要找的究竟是誰?”
程伯虎瞥了李賢一眼,見其微微點頭,便索性直截了當地說:“我要找的是一個大大有名的人,不是什麼小角色,憑你們的力量還不是手到擒來?我實話實說了吧,就是當今皇后娘娘的姐姐韓國夫人。”
韓國夫人四個字一出,李賢便感到那些人的面色有些不對勁,心中登時咯噔一下。看這架勢,這些人鐵定知道什麼內情。千萬別告訴他事情已經來不及了,辛辛苦苦這麼多年,要是小丫頭還是不可避免地要變成魏國夫人,他非得去撞南牆不可。
程伯虎稍微木知木覺一些,但李敬業卻還算機靈,一見這架勢就立刻問道:“你們可是知道韓國夫人的下落?”
馮老沙沉吟了一會,又和其他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才猶猶豫豫地說:“最近常常有弟兄看見一輛車一大早就出城門,車子的樣式倒也罷了,可裡頭那個女人着實漂亮,一般是當天出城當天晚上就回來。幾天前這車照例出了城,可晚上似乎沒回來。我曾經遠遠看見過韓國夫人一眼,又親眼看到過那車裡的女人,覺得有些像,曾經當笑話似的和諸位弟兄說起過。”
見賀蘭煙眼睛一亮似要開口,李賢連忙重重咳嗽了一聲,然後狠狠朝她瞪了一眼。要不是小丫頭硬是要親自出馬,讓程伯虎和李敬業倆人一齊上,眼下怕什麼穿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