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頭,大唐的長安洛陽不但是中原最大的兩個城市,全世界最大的城市。洛陽的大街上,常常可以看見來自波斯、新羅、天竺、吐蕃、于闐等無數國家的商人,叫賣來自天下各方的商品。當然,大唐的絲綢等物,運往國外更是十倍百倍的利。
就常常逛南北二市的李賢來看,這胡商起碼佔到了兩市商戶的一成半,而且胡商大多出手豪闊,官吏能得的好處多,於是更加予以方便。就是他自個,這些年胡商送上來的錢物少說也有數十萬貫之多,所以常常也明裡暗裡稍稍幫忙。
既然家門被人堵了,李賢索性就往南市而去,無巧不巧地在市口遇見了緩步慢行的高政。見高政青衣墨帶,和尋常趕考的學子沒什麼兩樣,他頓時嘿嘿一笑,下馬上前用力拍了拍人家的肩膀:“小高,你這個有錢的大老闆怎麼如此打扮,不怕被人認出了笑話麼?”
高政一回頭瞧見是李賢,原本的一絲不愉之色立刻無影無蹤,笑嘻嘻地拱拱手當作招呼。經過李賢這麼個中間人和賀蘭週一勾搭,高家如今的生意愈發大了,雖說朝廷已經授了他官職,但是他家的產業原本就掛靠在某些管事名下,因此他照舊管着那些龐大的生意,倒是對升官沒多大興趣。
“六郎,我正要找你,今天既然可可兒碰上了,就得請你幫個忙!”高政神秘兮兮地把李賢拖到了一邊,這才笑眯眯地道,“我知道你如今已經開府,那些王府官肯定還有空。給我留一個怎麼樣?我家老大老二如今都入朝,整天忙得和什麼似的,我着實沒有興趣和他們一樣,你那王府必定清閒。給我找個缺吧!”
這年頭但只有世家子弟拼命往朝廷中樞湊的,所以除了那些沒方向的普通寒門學子,王府官不過是某些人退而求其次地雞肋。這時候聽了高政這席話,李賢差點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這傢伙好歹是高士廉的孫子。怎麼居然這麼沒追求沒出息?
想想他自己也不算什麼有出息有追求的大好青年,他只得沒好氣地瞪過去一眼,略一思忖便一攤手道:“王府長史原本是老許,但現在是李敬玄兼着,這司馬也不是輕易授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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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政不等李賢說完便立馬打斷道:“停!我就是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至於指望四品的王府長史和司馬。記室參軍事如何?”
“隨你高興好了!”李賢的習慣就是,看着某人順眼就有求必應,高政和那些只知道紈絝或是一味野心勃勃的世家子弟不同。這種程度地要求,他自是想都不想就答應了。兩人並肩走了一會,他便將自己家門口被人堵了的事無可奈何地說了,結果自是引來了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你……你這個能把別人耍得團團轉的傢伙……居……居然有家不能回!”若不是旁邊正好有一堵牆能夠搭一把,只怕笑岔了氣的高政就能跌出去。好容易笑夠了,他這才搖了搖頭。
“這事情是李相公惹出來的,他自己要好名聲,就耍詐把你賣了。話說回來。要不是知道你不會對那幫讀書人發脾氣,他絕對不敢這麼幹!對了,你就沒打算找幾個讀書人,充實一下你那空蕩蕩的王府嗎?王勃讓你借給周王了。駱賓王盧照鄰制舉之後入朝。如今你那裡可就只有一個典籤羅處機是自己人。”
“百無一用是書生。我要那麼多讀書人幹嗎?”李賢對這種建議卻只是置之一笑,旋即聳了聳肩。“這外頭官員的嘴有多毒,你應該清楚,你別說,有一個羅處機,再加上你,也就已經夠了!”
好話人人聽着舒坦,更何況李賢這話對於任何一個人都是最大的褒揚。高政眉開眼笑之餘,也想到李賢當初地四大侍讀,如今兩個步入朝堂,另兩個也快到成年的年紀,其實根子裡都算是沛王府的人,因此也就把那僅有的一絲擔心丟到了九霄雲外。
兩人邊走邊聊正起勁的時候,只聽前頭暴起一個喝聲,緊接着,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李賢和高政對視一眼,同時加快腳步趕上前去,正好瞧見兩個人被扔出了一家鋪子,無力地躺在地上直哼哼。緊接着,某個胖子也跌跌撞撞退了出來,口中猶自叫嚷不停。
“這是大唐的洛陽城,你們幾個番子想幹什麼!”
那是胖子田東!李賢原本就是好管閒事的個性,看到是認識地人,那眉頭登時皺得更緊了。番子兩個字再一入耳,他終於瞧見兩個膚色紅黑的大漢出了那家店鋪,
然,目露兇光,那惡狠狠的模樣竟是讓旁觀者都後退
其中一個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大唐的洛陽城?你們大唐地公主馬上就要嫁給我們地贊普了,在你這裡買兩個婢女怎麼了,難道我們沒付錢?”
“這兩個高句麗女人至少得三十萬錢一個,你們纔出一萬就想帶走,還敢說付了錢!”雖說兩個夥計被人家一下子摔得七葷八素起不了身,但田東一想到那巨大地損失,頓時暴跳如雷。他在關隴河南做了那麼多年生意,哪裡碰到過這麼不講理的傢伙!
“你們中原有一句話,叫做給臉不要臉,買你地人是看得起你!”
那大漢惡狠狠地迸出一句話,旋即大步跨上前去,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去抓田東的衣領。只看那猙獰的臉色,便可知只要被他抓着,胖子必然沒有好果子吃。就在這當口,旁邊忽然伸來一隻手,將那大漢的手腕子抓了個結實。
“說理說不過別人就動手動腳,這就是你們吐蕃人的習性麼?”
李賢舉重若輕地牢牢抓着那隻手腕,見那大漢兇光畢露,忽然猛地加重了手中的力氣——這一手乃是盛允文親傳的打架第一妙法,就只見那個大漢一下子額頭冷汗迭冒,最後竟是猙獰地揮拳打了上來。
他等的就是這一手,讓開頭沉腰避開那勢大力沉的一拳,他抓着對方的手腕猛然發勁一抖,就只見對方全身都抖動了起來,別說再打第二拳,就是站穩身子也做不到。他卻也不另加反擊,就在那裡冷笑地站着。果然,在旁邊的另一個吐蕃漢子也忍不住了,大步上前竟是去拔腰間的刀子,想要藉此爲同伴解圍。
這時候,李賢方纔嘿嘿一笑,一隻手一拖一帶,肩膀腰背一起使勁,愣是把面前這個兩百多斤的魁梧漢子帶了起來,旋即再用肩一頂,輕輕巧巧把人扔了出去,恰好和那個撲上來的漢子撞了個滿懷。這下兩人吃虧不輕,跌了個四腳朝天不說,那個被當成墊背的後腦勺還碰了重重一下,一下子昏死了過去。
李賢懶洋洋地拍了拍手,這才朝四周略一點頭,滿臉誠摯的笑意:“各位都看清楚了,是他們率先襲擊我,我不過是爲了自保而不得不反擊!”
剛剛那兩個吐蕃人的兇悍圍觀人羣都看在眼中,此時見李賢一個照面便整治得對方爬不起來,人們頓時發出了震天的喝彩聲。倒是高政見此情形眉頭微皺,三兩下擠進來在李賢的耳邊低聲提醒道:“他們是吐蕃人,如今吐蕃在西邊鬧騰不停,蘇大將軍又已經……鬧大了只怕會有麻煩,這就夠了!再說,番人向來有番法整治,輪不到洛陽縣管!”
李賢眉頭一挑,用微不可聞的聲音撂下了一句話:“就算老蘇不在了,西邊還有裴行儉!”言罷便踏前了兩步,面色及其不善地盯着那兩個吐蕃人。
欽陵這幾年一直在大唐呆着,上上下下沒少活動,名義上是爲了迎娶大唐公主,實質上是在打增加陪嫁的主意——文成公主入藏的那會,種子工匠和各色珍寶帶進去無數,說得好聽是昭顯了中原大國的氣度;這說得不好聽,就是給人家造房子冶煉兵器的技術,讓人家有更大的實力進犯中原!新仇舊恨一起來,他這發作還算是輕的。
再說了,這些對中原虎視眈眈的異族從來都是色厲內荏的主,你要是對他們客氣了,他們還以爲中原虛弱有機可趁,不若強硬一點好。
“來啊,把這倆傢伙捆了!”
李賢見張堅韋韜在那裡探頭探腦,便高聲喝了一句。這倆人自然是沒有帶繩子的,結果四周圍觀百姓竟是個個幫忙,麻繩送來好幾捆,端的是把人捆得像是糉子似的。
這時,他方纔皮笑肉不笑地道:“南市向來有法度,搗亂者要麼送洛陽縣處置,要麼在南市門口示衆!就這麼兩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也不用送洛陽縣衙了,直接吊在門口示衆,到時候讓他們的主人領回去好了!”
於是,等欽陵聞訊帶人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個高高的木杆上倒吊着的兩個手下。儘管他心裡暴怒,但卻還得牙齒咬碎了往肚子裡吞,命左右上去解繩子。而臨走之前,他身邊的某個壯漢卻再也忍受不住了,忽地一拳打在了那木杆子上,但只聽咔嚓一聲,二丈許的木杆轟然倒塌,掀起一片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