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表示大唐對於泉男生歸降的誠意,李治給予了泉獻待遇。泉獻誠在東都的宅子很闊綽,跨了兩坊之地,一部分在通門街之北的集賢坊,還有一部分在集賢坊北面的尊賢坊。若是單單看規格,就是如今的第一宰相上官儀,那宅子也不過如此。
當然,表面上的尊貴待遇並不足以詮釋泉獻誠在洛陽的尷尬處境。大唐上下已經開始了東征總動員,所以,他每次出門,除了本身從高句麗帶來的那些隨從之外,還有不少朝廷派來的侍衛。這還不算,負責給李治帶領皇家暗衛的程處默,還安排了上百人前後左右喬裝打扮跟着。這種情況在泉獻誠上回在賢德居堵了李賢一次之後,更是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和此次同行的契丹和靺鞨族酋相比,泉獻誠很聰明,很識時務。雖然只有十六歲,但是作爲泉蓋蘇文的嫡長孫,將來要成爲僅次於高句麗王之下的太大莫離支繼承人,他受到的教育可以說比高句麗王儲君更加全面,他的老師甚至有一位來自中原的大儒。
他對父親泉男生提出的歸降大唐被很多部屬認爲是權宜之計,但他自己並不這麼認爲。不少人想象着高句麗能夠像當年擊敗大隋一樣擊敗大唐,可他卻知道這根本是癡心妄想。
大唐的強盛遠勝於大隋,而且,海東三國的聯盟已經不復存在,高句麗如今可以說是腹背受敵。與其到時國家覆滅之際被獻俘闕下。不如主動爲大唐平定高句麗,如此一來,泉氏家族便能在中原有一席之地。正因爲如此,對於昔日的強敵新羅,他地警惕非但沒有降低,反而更大了。
爲什麼我就沒有一個妹妹呢?
這是泉獻誠拐彎抹角打聽到李賢的嗜好之後,從心底裡生出的最大遺憾。他和金明嘉之前並未見過面。但也算是從小聽着那位公主的名聲長大。除了美貌之外,更有人稱讚過她的聰敏練達,甚至還曾經有人異想天開地想過。要讓他和新羅王室之間聯姻。所以。當聽說金明嘉深得武后喜愛的時候,他總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敏感。
泉獻誠苦惱地對身後侍立地大兄冉有問道:“你說,我現在要怎樣才能再見到那位沛王?”
“大唐皇帝陛下不是已經答應,讓我們作爲嚮導帶領唐軍入高句麗。大公子何必再擔心?如今我們要做的只是讓大唐見識我們的誠意,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別人懷疑。”
面對這樣一個不解人意地屬下,泉獻誠再次深深嘆了一口氣,深恨沒有一個善解人意地女人陪在身邊。高句麗雖說偏居遼東,但美女並不少。至少。他當初的那兩個侍妾就是非凡絕色。可是,自打逃到國內城之後。他便和兩女失去了聯絡,想來也早歸了別人。
也不知第幾次深深嘆了一口氣之後,外頭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緊接着便是一個僕人誠惶誠恐的聲音:“大公子,內廷派了使者來,說是大唐皇帝邀請您入宮飲宴。”
設宴?作爲一個自幼學習中原文化漢字地人來說,泉獻誠對一句古話知之甚深,那就是宴無好宴。別說鴻門宴的由來人盡皆知,就那些在宴席上鴆殺敵對臣子,或是用擲杯爲號召喚甲士進行伏殺的例子也不在少數。
上前打開了門,他看也不看那面如土色的僕役一眼,徑直昂首闊步地走了出去。待見過那位內侍,他用親切中帶着幾許謙卑的態度詢問了一番,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情立刻放鬆了下來——原來,這所謂地宴會是爲了慶祝太平公主李令月地三歲生日!
太平公主,僅僅從這個封號就可以看出大唐帝后對其地喜愛,若是別個公主,區區一個三歲生日,用得着什麼慶祝?進宮的路上,泉獻誠一直在巧妙地從那內侍口中套問應邀者都有誰,到最後,一張龐大名單地雛形便露出了端倪。
與此同時,李賢也正在東宮,和李顯李旭輪一起等待太子李弘同行。對於老爹老媽這次的大手筆,他也頗爲咂舌,而李顯甚至在旁邊不滿地嘟囓道:“我十歲生日的時候就沒見父皇母后這麼上心,這次對妹妹偏生如此大操大辦!光是羣臣的禮物,就夠她發一筆財了。”
你以爲人人都是你麼?李賢沒好氣地斜睨了李顯一眼,卻懶得再煞費苦心去教訓這個弟弟。鬥雞賭輸的錢再多也有限,反正李顯不求做個濟世安民的王爺,就隨他紈絝去好了。這皇家之中,紈絝總比野心勃勃的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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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弘很快就裝束停當,帶着兩個太子內官,太子良媛阿斐和太子昭訓明徽出現在兩個弟弟面前。他雖然稍顯瘦弱,膚色也有些蒼白,但如今的精神比之以前大有好轉,當然,和李賢終年練武的強壯個頭相比,他看上去才更像弟弟。
李賢李顯都尚未正式冊封親王孺人,所以這次都是單身。然而,和李顯的尚未定性,內寵頗多相比,李賢的另一半早就是爲人熟知,因此,太子李弘左右打量了一眼嬌豔如花的阿斐和明徽,便朝李賢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雖說只是爲小公主慶壽,但這筵席裡裡外外足足擺了仁壽殿一間正殿三間偏殿,除了朝臣之外還有內外命婦,端的是極盡周全,也難免李顯嫉妒,就連李賢也不得不感慨,他這位小小的妹妹彷彿是得天獨厚一般。然而,他正在東張西望尋找自己的位置時,卻瞥見一邊側門口有人朝自己打手勢。
那人白衣紅裙,只頭上比尋常宮人多了一支式樣精巧的珠釵,面上薄施脂粉,豐潤的紅脣呈現出一個笑意盈盈的弧度,不是阿芊還有誰?
轉頭掃了一眼正在各自打招呼的官員,李賢便從另一邊繞了過去,見四周正好無人,便伸手在那豐盈的腰肢上輕輕一繞,隨即笑道:“不是說母后在後頭單獨設宴麼,你怎麼過來了?”
“皇后娘娘待會要到這裡來先見一見羣臣,我當然得來看看人是不是到全了!”對於李賢的揩油行爲,阿芊非但沒有阻止,反而還乾脆軟軟地靠在了他的臂彎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他的臉色,最後纔不無失望地埋怨道,“陛下和娘娘如此大張旗鼓爲小公主慶生,殿下就不感到不高興麼?”
小令月那是他妹妹,這有什麼不高興的?
李賢莫名其妙地瞧着阿芊,發覺對方用一種好似看外星人一樣的目光看着他,登時更覺得奇怪了。許久,他才聽見她發出了一聲說不清道不明的嘆息,緊跟着便是一通解釋。
“看來娘娘那點心思都白擔了!得了,殿下您聽着就是了,娘娘讓我告訴你,並非是小公主的生日值得這樣大操大辦,實在是因爲最近事情多,需要拿小公主的生日做個由頭,你沒發覺,這次名單上的武將特別多麼?這次之後,第一批前往遼東的武將大約也就定了。喏,那邊的契苾何力將軍上次在鐵勒立下大功,這次先鋒大約便是以他爲主。”
聽了這一番解釋,李賢着實感到哭笑不得。雖說他在哄騙父母上頭着實有一套,但這並不說明,他會對自己的親妹妹更得武后寵愛而有什麼不滿,反而倒是東征先鋒軍主將更值得注意。三言兩語打發走了阿芊,他便端詳起了那邊的契苾何力。
昔日猛將舞劍他做詩的時候,蘇定方仍在,如今這位契苾何力仍舊寶刀未老,老蘇卻已經過世了,着實是歲月如梭。想來如果老蘇在世,這東征先鋒軍的主將,大約非老蘇莫數。
雖說年紀大了,早就淡出了朝政,但這熱鬧的場合卻少不了許敬宗和李績。這一文一武笑呵呵地在那裡各自和自己的小***攀談着。忽然,兩個人全都看見了從側門處重新溜回來的李賢,竟是同時出聲叫道:
“沛王殿下!”
李賢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一嚇,再看到旁邊大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登時嘆了一口氣,認命似的朝前頭走去。一邊是他的師傅,一邊是他的沛王府長史,又都是元老重臣,偏偏同時出聲,真不知道是否商量好的。
正當他走過一羣年輕官員身邊的時候,右手忽然被人猛地塞進一團什麼東西。雖說覺得奇怪,但他只是略瞟了那些人一眼,瞅見泉獻誠正衝自己笑,便將那紙團往手心中挪了挪,繼續慢悠悠地朝前走。
李績和許敬宗並沒有演一場爭搶好戲,而是同時向對方挪近了幾步,心照不宣地互相望了一眼,便同時朝李賢點點頭。等到近前彼此打了招呼,許敬宗便略退兩步,任由李績先引着李賢認識了一圈將領,這才笑眯眯地上前把李賢拉到了一邊。他卻不學李績那一套,而是神秘兮兮地道出了一句話。
“那位房家的芙蓉花,今天可是和她的母親清河郡夫人一起在偏殿,殿下待會可以去看看,這芙蓉花的名號是否屬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