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露、菊花茶、馬鞭草和柳樹皮再加上幾味草藥熬的之,在忙活了一晚上之後,太子李弘的燒終於是漸漸退了,也不知道是這些偏方真正有效,還是之前太醫的藥方到這時候才發揮效果。
總而言之,對於忙碌一晚上的所有人來說,這時候終於可以放下心頭一塊巨石,至於從來不信神佛的李賢,則是破天荒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又加了一句無量天尊。
這一晚上睡不着的不止他一個,李治和武后離開,李賢忙着去搜尋偏方,之後李顯李旭輪李令月就一塊來了,愣是也在太子的居處守了一夜。再加上李賢親自跑去驚燕閣報信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頂着個黑眼圈的李治,還有眼睛裡頭明顯帶着血絲的武后,可想而知,這一晚上兩位至尊也沒睡好覺。
然而,無論是他還是帝后,或者是爲了太子的病忙前忙後的太醫和諸親隨,都忘記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爲了遼東戰局,使勁求見太子的一干大臣。
雖說長安有宵禁,但爲了表示自己的決心,他們在等了一整個白天之後,晚上竟是都沒有回去。本想着李治或是李弘都是體恤大臣的人,這晚上必定會撥冗一見,誰知道從前天晚上夕陽西下等到這天早上日頭升起,芙蓉園中竟是半點消息都沒有。
雖然這等候在外頭的官少說也有五品。但守門地衛士不得上司吩咐,愣是不敢放人進去,對裡面的情形也是一問三不知——他們也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可憐這五六個大臣當中最年輕的也有小四十,年紀大的已經過了六旬,這體力原本就不如年輕人,更何況在外頭坐等一夜?
作爲李安期罷黜之後。炙手可熱的的宰相候補張文瓘,原本就對於朝廷出兵遼東抱持不同意見,聽說東征戰事不利自然準備勸諫朝廷退兵——在他看來,遼東那一畝三分地根本比不上廣袤地中原。再說,如今中原還有大批荒地沒有開墾,花費大把租賦打遼東干嗎?
然而,此時他打點好的洋洋灑灑一大篇腹稿無用武之地,雖說他已經第七次命人進去通傳。可愣是進不去。望着漸漸亮起來的天色,望着園中的蔥鬱樹木繁花似錦,他終於心頭火起拂袖而去——這年頭的宰相可是有風骨的,皇帝太子不見他,他回去養足了精神再來!
張文瓘既然都走了,其他人掂掂自己的分量,覺得留下來也沒多大意思,索性也紛紛上馬走人。只不過,這一夜苦等下來的直接後果就是,上馬地時候都有些一瘸一拐。甚至還有個年紀大的是衛士攙扶着方纔上了馬。
等到一大羣人都走了,守門的幾個衛士趁着沒有外人,又快到換班的時候,便七嘴八舌地聊起了天。這當兵的和當官的平素有云泥之別,自不好胡說八道,可昨夜看了一晚上的戲。再不發泄出來他們哪裡能忍受得住?到了最後,不免有人猜測起了園子中的情形。
“陛下雖說身體不好,可斷然沒有把大臣撂在外頭乾等一夜的道理,這次是怎麼回事?”
“就是,連太子也沒出面,真是蹊蹺。”
“你們說,是不是皇后也不想見那幾位大人?”
當最後一個人道出一個最大膽的猜測時,其他人忽然猶如泥雕木塑一般愣在了當場。而那個口無遮攔地傢伙覺得不對。轉頭一瞧的時候,差點沒嚇得一頭栽倒過去。這羽林軍畢竟是護駕親軍,人家不認識貴人,他卻是認識的。那個正冷臉看着自己的年輕人,可不是雍王李賢?
忙活了一晚上,按照李賢本人的習性,此時怕不是早就撲倒在榻上睡大覺去了。然而,苦命的他跑了一趟驚燕閣之後,卻被老爹老媽賦予了一個任務——太子發病這個消息一直被控制在一個小範圍之內,除了服侍太子地人以及必要的人員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不過,瞞着政事堂宰相卻會造成國事處理上的拖沓延誤,所以必定得派一個去報信的。
於是,用李治和武后的話來說,那就是派李賢去最合適不過了,誰讓他人頭熟呢?再說,這太子病好之前,還是不要驚動太廣爲好。
雖然李賢此時很想狠狠地訓斥這幫胡說八道的傢伙一頓,但話到了嘴邊,最後卻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周邊的羽林軍衛士剛剛已經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可一看到他打呵欠,頓時都面面相覷了起來,最後一個膽大地不禁噗嗤一笑。
“笑什麼,就你們剛剛議論那話題,就足夠你們腦袋掉幾回的!”李賢終於板起臉厲聲訓斥了一句,見衆人慌忙低下頭,他又敲打了幾句方纔快步出了園子,隨即上馬疾馳了出去。在他身後的張堅韋韜彼此互看了一眼,俱是露出了微笑。
以李賢的脾氣,這種事情會放在心上纔怪,那
軍衛士地運氣還真不壞!
政事堂,顧名思義就是處理政事的地方,但夠格在裡頭辦公的只有宰相。最初參與政事堂聯席會議的只有三省長官,後來發展到掛名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宰相。有的時候皇帝一時心血來潮,任命的宰相往往會多達十幾人,政事堂往往就變成了吵架堂,這要是不懂官場的外人看見了,一定會瞠目結舌。
現如今的政事堂設在門下省,這也就奠定了西臺左相,也就是門下省侍中在政事堂中的主導地位。再加上右相劉仁軌已經去了遼東,上官儀這個左相日子自然是愈發舒心,得心應手之餘,就差沒翹足而坐品茗自娛了。
當然,煩心事少了不代表煩心事沒有,這昨天送到芙蓉園去的公務完全沒有下文,上官儀不禁覺得有些蹊蹺。等一大早到了政事堂,他又愕然得知昨晚張文瓘等人在芙蓉園外等候了一晚上,結果卻連皇帝和太子的影子都沒瞧見,他便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了。
這皇后強硬是常有的事,皇帝犯執拗也不少見,可是,這太子一直都是憐惜大臣的人啊?
沒等他想出一個所以然來,外頭就傳來了李賢的聲音,這不禁讓他爲之一奇。李賢喜歡串門子固然不假,可那都是去人家家裡,這政事堂重地李賢很少來,畢竟這傳揚出去說閒話的就多了。此時此刻,他擱下手中的茶盞三兩步就奔了出去,步履矯健得羞煞年輕人。
“今天什麼風把雍王殿下吹來了?”
老上官還沒開口打招呼,斜裡就撞出了一個樂呵呵的聲音,他定睛一看卻見是李敬玄。再看四周探頭探腦的官員着實不少,他頓時鬱悶了。這李敬玄好歹也是宰相,怎麼就不知道低調一些,現如今忌諱太子和雍王走得太近的官員,朝中可是還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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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父皇有事情讓我來和幾位相公說一聲,我哪裡會上你們這種日理萬機的地方來,沒來由打擾你們辦公!”
李賢一開口,上官儀剛剛那點子憂慮頓時爲之煙消雲散,而四周探頭探腦的人頓時少卻了一多半——既然是皇帝的旨意,那還有什麼好看好說的?
不多時,繼李賢之後,郝處俊也進了政事堂,這新三巨頭也就算到齊了。然而,才一會兒工夫,裡頭就忽然傳來了驚呼,緊跟着就是乒乒乓乓的聲音,一時間,不但外頭的書吏各自驚奇,門下省的其他官員也都留上了心。這裡頭的光景着實詭異,不會是打起來了吧?
“太子居然病了!”太子太傅上官儀一下子翻倒了茶盞,正手忙腳亂收拾着身上的茶渣。
“啊,太子怎麼會病了!”太子右庶子李敬玄一聲驚呼,雖說趕緊閉嘴,但頭一個字還是漏出去了。
“太子如今如何?”太子賓客郝處俊倒吸一口涼氣,但還是第一時間想到了接下來的問題。
這大唐政事堂三位宰相,現如今都是東宮僚屬,也就是說,倘若有可能的話,他們不但是本朝的宰相,而且將來太子登基,如果沒有變故他們還是宰相,所以,這關切之情絕無虛假,只是表現得比較驚慌了一些。不過和李大帝昨天的失魂落魄相比,他們已經算是很鎮定了。
在解釋了一下太子已經退燒,太醫診斷已經沒有大礙之後,三個宰相方纔各自吁了一口氣,剛剛面上或青或白或黑的表情各自散去。然而,處俊心細,緊跟着便質疑道:“太子平日或監國或問政事,別說大病,就是因爲小病而告假都很少,怎麼會突然病了?”
子不言父過,儘管李賢對於老爹惹出來的這檔子事也是恨得牙癢癢的,可這事情實在不足爲外人道。最主要的是,以郝處俊這麼個倔脾氣,一路殺進芙蓉園,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諍諫,他的麻煩反而大些。因此,他只能把太醫那些診斷顛來倒去的說,無非是太子秉性脆弱之類的老話。
好容易應付了三位宰相從皇城出來,李賢剛剛硬撐着的一幅笑臉登時無影無蹤,和此時陰雲密佈的天空有得一拼。擡頭看了看天色,他咬牙切齒地對身後的張堅韋韜吩咐道:“去崇化坊,我要去會會那位號稱能長生不死的懷化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