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人都喜歡溫柔鄉?
這話並不絕對。比如說倘若一個男人身邊都是極盡溫柔體貼的女子,那麼他偶爾也喜歡換一種口味,這時候屈突申若這種平素永遠敬而遠之的女人便會進入視線,或圖一親芳澤。倘若一個男人成天被一個彪悍的妻子壓榨得點滴不剩,那麼這時候,他如果有機會,纔會流連溫柔鄉不想回家。
在李賢看來,他的老媽武后無疑是一個異常彪悍專制的女人,但那是對外而言。在對待李治的時候,武后纔會顯露出性格中屬於女人的嫵媚和溫存,就比如這一天的貞觀殿中,無數宮人內侍呆在外頭目不斜視,但暗裡全都在側耳傾聽內中的聲音。
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不是剛剛失和麼?怎麼這會子又好得猶如蜜裡調油似的?
父母那邊的旖旎風光,李賢自然不知道。忙活了一整天好容易回到家裡,他只覺得眼睛也是花的,腳也是麻的,總而言之是腰痠背痛沒一個地方不痛,恨不得就立刻躺倒在牀上永遠不起來。至於那肚子裡或美味或難吃的點心,他已經完全顧不得了!
天知道賀蘭煙那雙是什麼手,那些點心中是美食中混雜着毒藥,這挑選的時候簡直和賭博似的!分手時李敬業程伯虎那兩張青中帶白的臉,他實在難以忘記。賢兒!”
說曹操,曹操就裹挾着一股香風飛了過來,害得李賢腳下虛浮差點摔倒。好在賀蘭煙也是自幼練武的,雖說武藝稀鬆,這力氣卻大,竟是硬生生託着李賢的手把他扶得穩穩當當。已經嫁人當家做主婦的她卻依舊不改昔日少女脾氣,時而天真爛漫,時而撒嬌賣癡。那種嬌憨中不忘吃醋的風情絕對不爲外人道。
李賢想到肚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食物,沒奈何嘆了一口氣。擡頭往賀蘭煙臉上一瞧,發現鬢角和額頭都沾着星星點點的麪粉,他不由生出了一絲疼惜---雖說這年頭也宣揚什麼婦德婦功,可大唐風氣開放,豪門貴女會學習吟詩作賦。會學習舞刀弄棒,但在針線女紅和廚藝上會下功夫的。大概只有那些傳統中原世家。
就比如賀蘭煙,從小到大,何嘗見她動過一根針線,動過鍋碗瓢盆?
“好好地怎麼像是從麪粉裡頭撈出來的?”李賢輕輕替她拂去了那些麪粉印漬,這纔將人攬在了懷中,“都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滿心想的都是那萬惡的加班。彼時都已經宵禁一個多時辰了,要不是他憑着東宮印信還沒法回來。正在那惱恨撒手掌櫃的李弘。他忽然感到一雙手箍住了自己地脖頸,細細一瞧卻發現賀蘭煙雙頰通紅,眼神中閃動着興奮的光芒。
“賢兒,今天小蘇教我做點心呢!想不到她地手那麼巧,做出來的東西那麼好吃。那麼小小的綠豆糕,居然還有那麼多名堂,我真是長見識了。我今天跟着她學做了好多。後來裝滿一個食盒送到宮裡給皇帝五哥嚐鮮了。這要是五哥說好吃,我以後天天做給你吃!”
好嘛。敢情是李弘把這愛心試吃的任務轉嫁到他頭上來了!李賢一下子感到,剛剛就不太舒服的胃此時此刻翻騰得厲害,但在那雙充滿了憧憬的眼睛面前,他少不得稱讚了幾句。誰知道,這看似絲毫沒有問題的讚語。居然讓賀蘭煙一下子耷拉了腦袋。
“申若姐和阿嫣如今壞了孕。之前她們一個主外,一個主內。阿蘿的針線活做得活靈活現,孩子也帶得比我好……往外頭說,這小蘇的廚藝也是第一把好手,焱娘姐更是無所不能,倒是我這個正妃既不能給你幫忙,也不能做什麼家務,就連孩子也生不出來,我一點用都沒有!”
李賢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見賀蘭煙說到最後,那眼圈已經是紅紅地,一汪眼淚眼看就要奪眶而出,他頓時這丫頭又犯了平常的毛病。
“傻丫頭,有道是術業有專攻,有些事情不會就別勉強自己,不管是申若阿嫣還是阿蘿,還有……”他硬生生把還有兩個字後面的名字給掐斷了,差點出了一頭冷汗。這要是一嗓子吼出來,那就不是勸解而是添亂了。
輕輕咳嗽了一聲分散了注意力,他便笑嘻嘻地摟着賀蘭煙慢慢往前走:“不管是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我都不是因爲她們擅長什麼而娶進門的,而是因爲我喜歡她們。就像你,你又不溫柔,又不能幹,你說我爲什麼娶你?”
前頭的話說得賀蘭煙眼睛大亮,待聽到最後一句,她不禁惱火了起來,拎起拳頭使勁在李賢的背上敲了兩下:“你要死了,居然說我不溫柔不能幹……哼,那你爲什麼娶我?”
李賢笑吟吟地在那堅挺地俏鼻上輕輕捏了一記:“傻瓜,當然是爲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誼!”
面對李賢突如其來地親暱動作,賀蘭煙頓時感到嬌軀發軟臉上發燒。可李賢說的似乎是好話,她卻有些不太明白,不免打破沙鍋問到底:“喂,別賣關子,什麼叫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對於妻子這樣不依不饒大煞風景的態度,李賢只能無可奈何地摸了摸鼻子。舉頭望了望皎潔的明月,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更加柔和了:“那是民間流傳地一首長詩,我背給你聽。”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十五行詩輕輕唸完,他再低頭一瞧,見賀蘭煙正在喃喃自語地重複,面上混合着喜悅和興奮地榮光。此時此刻,他唯有在心中向尚未出世的李白默默禱祝----這次他可不是有意地,但此情此景,亦只有這首長幹行最最應景了。
“賢兒,回頭把這首詩寫給我好不好?”
李賢當然不會答應這樣簡單的要求,一口爽快地答應了。夜色中,踏着月光和星光,他輕輕攬着賀蘭煙依舊柔軟纖細的腰身,心中盪漾着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愫。有道是長夜漫漫兮,可有佳人常伴身側,還有什麼輾轉難眠之處?
這一夜彷彿又回到了他和賀蘭煙在驪山上度過的那個瘋狂之夜,小丫頭癡纏的滋味依舊是那樣勾魂奪魄,但卻多了幾許溫柔羞澀的意境。當深夜之中她枕着他胸膛沉沉睡去的時候,他面上的笑容忽然擴大了十分。
吳三桂的衝冠一怒爲紅顏雖然不可信,但他終於相信,這世上一定有人肯爲了佳人而放棄所有。那種心滿意足不求他物的感覺,若是不曾真正體驗箇中銷魂滋味,又怎能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情愛?什麼雄圖霸業,什麼豐功偉績,若是沒有腹背之患,誰不想逍遙過一生?“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輕輕吟頌着這兩句話,他亦漸漸入了夢鄉。睡夢中,他夢到了自己白鬍子白髮坐在藤椅上,笑看兒女環繞膝下,夢到小孫女頑皮地扯着他的鬍子,夢到小孫子正在他的膝頭玩耍。睡夢中他笑得暢快得意,彷彿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再溫馨的長夜終究是要過去,一大清早,賀蘭煙被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驚醒,睜開眼睛卻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躺在寬敞的大牀上。見自己的兩個侍女正在房間裡收拾,她揉了揉眼睛便張口問道:“賢兒人呢?”
“殿下一大早就去上朝了!”
一聽到那兩個字,賀蘭煙的臉色頓時陰了一半,沒好氣地嘟囔道:“上朝上朝,他這個懶漢什麼時候這麼勤快了!都是老上官那羣傢伙不好,非得讓他當什麼儲君,這傢伙哪裡是當皇帝的料?原本還想讓他早上嚐嚐我的廚藝,這下都泡湯了!”
“小師孃!”
“六嫂!”
隨着一個咋呼呼的叫嚷,三個人影一陣風似的闖了進來,六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賀蘭煙的身上,然後齊齊呆滯在了那裡。這時候,賀蘭煙方纔發現闖進來的是李令月上官婉兒和阿韋,連忙一把抓起衣服往身上遮擋。
只不過那已經晚了,那些夜間瘋狂的痕跡都已經落在了三個鬼靈精眼中。她們原本就早熟,尤其是阿韋早纏着自己的乳母問明白了這種男女情事,此時就是她那臉色最紅。倒是李令月不明白這些,一嗓子就嚷嚷了起來:“六嫂,你身上這些瘀青是怎麼回事?難道六哥敢欺負你?趕緊告訴我,我幫你去和他算帳!”
賀蘭煙又羞又惱正要喝斥,外頭卻響起了一個笑呵呵的聲音:“公主,你六哥是因爲愛煞了賀蘭,所以纔會留下這些。你要是不信,以後找到夫婿就知道了!”
李焱娘一早來看過屈突申若和許嫣就到了這裡,此刻碰到這光景少不得戲謔了一番,見三個小的各有各的形狀,少不得哄着她們離開。李令月還小,懵懵懂懂也就跟着阿韋走了,上官婉兒卻拉着李焱孃的手低聲踮腳問道:“焱娘姐,我看師傅也很喜歡你,他有沒有對你做過這種事?”
這一問之下,即使李焱孃的臉皮已經達到了相當的厚度,也不禁有些吃不消,只得沒好氣地捏了捏上官婉兒那粉嫩的面頰。
“小傢伙,要知道這些,你還是趕緊長大吧!過個五年,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