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賢之外,洛陽城還有一個人被攆得雞飛狗跳,那就是可憐的屈突家大公子。頭一天晚上他死皮賴臉地在李賢家裡盤桓了一個晚上,然而,第二天一早,屈突申若卻不許他再賴在家裡,不由分說地把他趕去見伯
然而,當他抱着兒子,帶着雲納來到屈突家大堂的時候,原本笑眯眯喜滋滋的屈突壽陡然之間睜大了眼睛,得知緣由之後先是哈哈大笑,可一聽他說要正式迎娶雲納,又氣急敗壞地罵開了。最後,屈突仲翔不得不拉着妻兒落荒而逃,卻也不願意回自家宅子裡住着,而是在外租了一座房子,竟是和屈突壽硬抗了起來。
這要是以前的屈突仲翔,就算在外再紈絝再霸王,也不敢反抗屈突壽這長輩族長,但在外頭走了這麼一遭,非但是膽子,就連心境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大不了不當官就去西域從商,難道還會餓死不成?
然而,正如李賢說得輕描淡寫一樣,他這個左羽林軍長史的任命輕而易舉通過了,因此他不得不打疊精神開始應付公務。也所幸李敬業給他推薦了兩個得力的助手,否則,讓他這麼個遠離朝堂好幾年的昔日紈絝子弟上手這些,那絕對比打打殺殺更困難。
雖說是租賃下的房子,但屈突仲翔手頭有錢,也不肯嬌妻愛兒跟着吃苦,這房子就尋在了修文坊隔壁的修業坊,是某個家業破落的舊日世家子弟出讓地。不但如此,他還說好住半年之後若是滿意就買下來。讓人家好生歡喜了一場。
這一天黃昏,他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下了馬,推開門進去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香,不禁喜上眉梢,高聲問道:“雲納,你在哪裡買的好酒?”
話音剛落,裡頭便傳來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弟妹初來乍到,哪裡知道這洛陽城什麼地方有好酒賣?趕緊把你那身官皮扒了。這是六郎自個家裡釀的好酒,他和我們幾個都等你老半天了!”
屈突仲翔分辨出這是李敬業的聲音,不覺精神一振,笑呵呵地來到裡間,見幾個兄弟一溜煙圍坐在一起,桌上滿是好酒好菜,他便趕緊脫下了那身累贅的官服。坐下使勁吸了吸鼻子。他就露出了一臉沉醉地表情。
“鬱而濃烈,香而不散,嘿,這回到洛陽就被操練得死去活來,竟沒有好好喝一頓酒!”
他二話不說拿起面前的大碗一飲而盡。放下酒碗一抹嘴,這才發現周圍人都好笑地看着他,便沒好氣地反問道,“我這纔剛剛脫身回來,你們一個個都比我官大,六郎還是坐鎮東宮的主兒,怎麼居然比我還早回來?”
程伯虎嘿嘿笑了一聲:“你以爲六郎是你麼?他哪個月不溜上三五回的。原本敬業還不得不牢牢看着他,如今倒好。乾脆兩個人一塊溜了!我和小薛的任務反正就是看着他這個儲君,既然他都出來了,我們自然一起跟着。至於阿曉,你可是他的好兄弟。他怎麼會不來?”
“敢情六郎你當了東宮儲君,還是老樣子不改!”
屈突仲翔恍然大悟,當下便琢磨,自己是不是也該好好學學。還不等他想出個子醜寅卯,旁邊幾人便殷勤勸起了酒。尤其是李賢。那勁頭彷彿是不把屈突仲翔灌醉不罷休。看到丈夫的好友如是光景,原本含笑坐在一旁地雲納不禁呆了一呆。
她雖然是屈突仲翔在西域結識的。但也是漢人,先祖爲了逃避隋時遠征高句麗,故而搬遷到了西域。然而逃過了這一劫,卻逃不過西域無數部族之間的征戰,最後只剩下了她一個。若不是她深悉西域氣候地理,又曾經去過天竺,屈突仲翔也不會這麼順利。
所謂感情,便是在這日久天長中,一絲絲培養出來的。只是,她直到此次路過玉門關之後方纔知曉,原本以爲是大商人的丈夫,竟然是世家名門之後。而來到洛陽,她進入地第一個門庭,竟然是大唐儲君的宅第。而且,屈突仲翔居然爲了她從家裡搬出來住。想到這些,她心裡不禁百感交集,一擡頭方纔注意到李賢面前的酒碗空了,連忙拿起酒甕上前斟酒。當酒液注滿了酒碗的時候,她正要退開,卻不料李賢轉頭對她微微一笑。
“我比仲翔大一個月,從小就好似兄弟,如今便不客氣地叫你一聲弟妹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這裡沒那些規矩,你想必也餓了,一塊上來喝酒吃菜就好!老屈突壽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雖說仲翔是不告而娶,但我們都會幫他想辦法,弟妹你就放心吧!”
屈突仲翔雖說已經醉眼迷離,這耳朵卻機敏,聽到這話立刻喜出望外:“好,好!有六郎你做主,我就不怕伯父那一關了!”
“你個死小子!”李賢長身而立,沒好氣地在屈突仲翔頭上重重拍了一巴掌,“這結婚生子那麼大的事情,都不知道早些讓人來知會一聲,要是那樣,至少我和申若還能及早做一些準備!還有,要不是你小子心急憋不住,把兒子都抱了回來,至於把事情鬧得那麼大?你看看人家小薛和阿梨,不是輕而易舉就解決了!”
薛丁山只顧埋頭喝酒吃菜,萬萬沒想到這話題一下子轉到了他頭上,這一驚之下頓時一口酒噴了出來。他成婚的時候正好屈突仲翔不在,但想當初爲了解決阿梨的身份問題確實大費周折,這還是阿梨和契何力正好投緣,否則確實是麻煩。
門當戶對方爲好姻緣,這本就是放之四海皆準地真理,哪怕是後世也是一樣。
屈突仲翔瞥了一眼薛丁山,尷尬地撓了撓頭,繼而便氣急敗壞地哼了一聲:“你們說得容易,我孤身在外這麼多年,這不沾女色怎麼可能!至於兒子……這事我能算得準麼?反正六郎你既然把事情攬下了,就一定得包辦到底,老頭子看中的那些閨閣千金我纔不要!”
他還有一句話不曾說出來,那長長名單上的所謂名門淑媛,想當初他和周曉都曾經偷偷摸摸看過,不是泥雕木塑,就是性格暴烈得和火炭似的,再要不就是乾脆閨名不謹。按照李賢地話來說,他屈突仲翔可是大男人主義者,哪裡受得了那種罪?
李賢原本就想好當個和事老,見屈突仲翔打蛇隨棍上,少不得又嘲諷了幾句。接下來,衆人便開始碰頭合計,該把雲納掛靠在哪家合適的人名下。畢竟,有個名頭,屈突壽就能應付其他人,而屈突仲翔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雲納補行婚禮。
雖說老契大約會樂意再收一個乾女兒,但這種事可一不可二,因此薛丁山的提議自然而然受到了鄙視。接下來李敬業程伯虎又提出了幾個人選,結果都不曾通過。李賢正煩惱的時候,卻只見周曉猛地一拍巴掌,臉上一瞬間露出了無窮無盡的喜色。
“我說,你們怎麼就忘記了我娘!”
周曉他娘?臨川大長公主?李賢霍地站了起來,興奮地連連點頭:“不錯,若是七姑姑,這還有誰敢說一句屁話?這仲翔和阿曉從小就是一起長大地,這種忙七姑姑必定會幫!再說了,弟妹地性子必定會投她老人家的緣法!”
“我說六郎,你要是敢在我娘面前提什麼她老人家,你就等着倒黴吧!”
周曉猛地在旁邊刺了一句。他老孃如今已經五十歲了,不單單是他,他下頭地弟弟妹妹也都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可他老孃還是忌諱人家說一個老字。
既然有人提醒忌諱,一羣人說行動就行動,連一桌子酒菜也來不及收拾,屈突仲翔就把摸不着頭腦的雲納拉進去換衣服外加面授機宜了。至於其他人則忙着漱口和收拾身上的酒氣,奈何這種東西一上身就難以去掉,誰也不想在身上灑什麼香露,最後只能由它去了。
對於這麼一羣人亂哄哄地來臨,臨川大長公主宅第上的所有下人不禁都慌了神,而正愁沒有消遣的臨川大長公主則是高興得很。等明白衆人的來意之後,她卻先是臉色一沉,指着屈突仲翔足足罵了一刻鐘,最後卻笑吟吟地把雲納拉到了一邊,最後乾脆把人帶到內間去私聊,把一羣大男人全都撂下了。
雖說以前領教多了臨川大長公主的做派,但多年不見,如今一回來就遭遇這麼一出,屈突仲翔還是不得不苦笑。倒是周曉知道自家老孃的秉性,笑嘻嘻地給其他人打氣道:“放心放心,看我娘這樣子就有七八成希望了,否則她理都不會理。就是小高,我娘初時陌生的時候還給臉色看,這也就是如今方纔好了!”
李賢對自個這位七姑姑的秉性也頗爲了然,知道今天這趟算是跑對了,也就落下了一樁心事。當然,就算這兩個人能名正言順結婚,那個兩歲的大胖小子的處理還要費一番周折。不過就結果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
雖說老上官的繼任人選還沒有最終敲定,但如今這時候,他是不是應該操心一把自己的事情?再過一個月,蘇毓可是要過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