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趙宗實與范仲淹一行人抵達了渭州後便立即展開了緊羅密佈的防禦部署工作。
“目前情形如何?”范仲淹開口問道
“稟大人,李元昊率軍十萬之衆直撲我渭州,但奇怪的是大軍並未壓境,而只是派出小股兵力對渭州周邊進行襲擾,尚未開始大規模攻城!”士兵回稟道。
“這李元昊雖然號稱領兵十萬,其實充其量也就六、七萬,不過這些兵馬每日耗費糧草也是一筆不菲的數目,這李元昊不急着攻城,反而於我們打起了陣地戰不知是何道理?”一旁的韓琦不解的說道。
“莫非是糧草不足?沒錯,一定是這樣!自李元昊稱帝以後,我大宋就斷了給他的歲幣,取消了互市,他西夏根本沒有國力支持軍隊的的作戰,糧草絕對不足,這李元昊一定擔心現在開展糧草會不濟,因此在等糧草到來後再行與我軍開戰,我們應該反其道而行之,主動出擊,逼其應戰纔是。”韓琦突然靈機一動興奮的說道。
“韓大人所說甚有道理啊!”衆將一聽韓琦的分析,紛紛覺得在理,不由的應和道。
范仲淹卻一直緊皺着眉頭,正在思索着什麼。
“老師?您覺得不妥?”趙宗實似是看出了范仲淹的顧慮。
“我只是覺得根據李元昊此人的作戰風格來看,每一次都不拖泥帶水,西夏的騎兵也是以勇猛著稱,這種大軍壓境等待糧草的做法絕非他李元昊的作風!”范仲淹解釋道。
“這.......那範大人以爲如何?”韓琦雖有不悅但也沒有反駁,而是開口問道。
“無論如何,大宋軍隊較李元昊所部劣勢明顯,不可擅自出擊,固守方爲上策。”范仲淹說道。
“範大人也未免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吧,一味退讓固守,豈不是助長了李元昊那廝的囂張氣焰。”韓琦略有不滿的說道。
“並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難道韓大人忘了,河曲之戰時李元昊的騎兵可是打敗過遼國十萬大軍的,最後逼的遼國興宗皇帝不得不求和。”范仲淹又說道。
“那多是因爲李元昊此人陰險狡詐,用計麻痹了遼軍才偷襲得手。”韓琦略有不服的說道。
“那韓大人又怎知此次不是李元昊的疑兵之計,也許他正翹首以待我大軍主動出擊呢。”范仲淹有說道。
“這..... ”韓琦被范仲淹所言搞的無可辯駁,最終只能說道:“既如此,你我各上一道奏摺,請陛下裁定吧。”
“老師,其實學生也以爲韓大人所言有些道理,何況我大宋軍隊自澶淵之盟後一直休養生息,兵精糧足,未必會輸啊。”衆人散去後,趙宗實不解的衝范仲淹說道。
“我大宋雖然在兵力上對李元昊有絕對的數量優勢,但是我們的兵在戰鬥力上卻與其相差巨大,且李元昊慣用疑兵,若我軍貿然出擊,必敗無疑!”范仲淹語氣肯定的說道。
趙宗實雖然對於大宋軍隊的戰力沒有太深入的瞭解,不過按照他的觀念,距離先祖宋太祖趙匡胤建朝也纔過去三代人,這期間還收復了周邊的不少小國,所以照他理解,大宋軍隊的戰力應該比遼國稍弱,但比西夏應當強上許多才是,聽了范仲淹這麼一說,心裡不由的打起了鼓來。
“唉,宋朝剛建國不久,照道理來講,軍隊的戰力不應該如此孱弱,但事實上,由於軍隊體制的問題,哪怕是此次增援的精銳禁軍,只怕比地方軍也強不了多少。”范仲淹嘆道。
“老師何出此言?難道我大宋軍隊當真如此不堪?!”趙宗實真的有些震驚了。
“唉,連你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就更別指望當權者能夠明悟了。”范仲淹連連嘆氣後,端起了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似是動作的幅度大了些,有些許茶水竟順着杯沿兩邊淌了下來,范仲淹放下茶杯後當即用衣袖抹了抹嘴巴便接着說道:
“我大宋太祖皇帝馬上平天下,一生經歷大大小小數百場戰役,最後被屬下推舉爲天子,後周天子大義將帝位禪讓與太祖皇帝,這才換來了天下的長治久安,可是經過此番,太祖皇帝也對於武將不再信任,大約是覺得今日他的屬下能夠將黃袍加於太祖之身,明日保不齊這件黃袍也有可能披在別人的身上,再加之天下禍亂皆源於唐朝的藩鎮割據,節度使權利過大所致,因此在我朝立國之初便收繳了武將的兵權,限制了節度使的權利。”范仲淹說道。
“太祖的這個決定並無不妥啊,開國武將往往會自我膨脹,由此產生的禍亂比比皆是,杯酒釋兵權,將權利收歸一統,方能更好的令地方遵循朝廷的法度,不至於擁兵自重。”趙宗實回答道。
“但須知過猶不及,若只是止於此倒還好,但朝廷後續的軍隊政策中,有意壓低武將的品級還有官位,朝廷中更是掀起了重文輕武之風,武將仗打的再好也難升遷,反而一介白衣通過科舉之途便可身居高位,若只有這些,我朝也只是少了些許將才,戰鬥力尚不會下滑的如此嚴重,但朝廷已將武將當成了假想敵,對於領兵之人處處限制,將領所攜士兵並不是尤其一手訓練的,而是由樞密院所指派,彼此直接尚未有磨合又怎能達到同仇敵愾,且行軍佈陣之陣圖及方略都要經過陛下同意方可實施,否則就是打贏了也要治罪,如此效率有怎能用於兩軍對壘之前,最令人擔憂的是,國家養了這麼多軍隊,但確不進行有效的操練,導致將士整日遊手好閒,吃喝玩樂,如此下來我大宋軍隊的戰力早已消耗殆盡,又豈能成事?”范仲淹有些痛心疾首的說道。
“可是我們這些年也打了許多勝仗啊。”趙宗實又說道。
“官家兒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范仲淹略顯落寞的說道。
“難道這中間還有什麼內情不成?”趙宗實詫異道。
“不錯,我朝這些年是打了許多勝仗,但規模都很小,且對方多是些地方性質的雜牌軍隊,朝廷只顧粉飾勝利的結果但又有幾人知道這背後的數字?”范仲淹反問道。
“背後的數字,老師指的是什麼?”趙宗實不解的問道。
“唉,平均每一場仗打下來,我軍的傷亡都是對方的近十倍之巨。”范仲淹說出了實情。
“十倍之巨?!這怎麼可能?!”趙宗實震驚到。
“唉,就知道你是這個表情,起初我也甚是震驚,甚至不肯相信也不願相信,但事實的確如此,由不得我不信。”范仲淹悠悠的嘆着氣,接着又說道:
“小規模的戰爭,朝廷尚且可以用人海戰術取得最後的勝利,但若是這等大規模的作戰,遇到如李元昊這樣的對手,在多的人馬也是白白送死,就如當年白起斬殺四十萬趙軍,項羽坑殺二十萬秦軍一般。”
“那此事陛下可知道。”趙宗實問道,這等大事他認爲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但知道了又怎麼能夠放任自流呢。
“陛下自然是知道,但陛下仁厚,不忍進行大規模的的改革,也不願動祖宗之法,況且在陛下心目中,目前遠遠沒有到非變不可的地步,因此官家兒你看到的就是我朝招募的軍人越來越多,陛下是寧肯讓他們白白領取俸祿,也不願冒天下之大不爲進行改革,唉,眼下我朝雖然內部四海生平,一片欣欣向榮之景,但若外部動盪,我恐怕大宋軍隊外強中乾之勢斷斷難以抵擋。”每每想到此處,范仲淹就痛心疾首。
“原來如此,這就是老師阻止韓大人主動出擊的原因。”趙宗實恍然大悟到。
“唉,韓琦少參與軍務,而且以目前的軍隊體制來看,若不是刻意鑽研,很難了解全貌,韓琦對於我宋軍的勢力還是過於樂觀了,不過我大宋地大物博,若是據城以抗與李元昊打消耗戰,那西夏的國力必定不支,屆時危局自解。”范仲淹嘆道。
“不過想必那韓大人此事一定正在寫奏摺,求陛下準其出兵迎戰,老師也要儘快上奏摺纔是啊。”趙宗實想起了這一點提醒道。
“唉,也只好如此了!”范仲淹無奈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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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這兩份奏摺所請完全不同,看來此番戰事較爲複雜,前線分歧極大啊。”樞密院使晏殊呈上了范仲淹與韓琦的兩份奏摺說道。
“韓琦力主出擊,而范仲淹則認爲應當採取守勢,令李元昊自行退兵。”趙禎說道。
“陛下認爲如何?”晏殊覺得這兩人的奏摺各有各的道理,一時之間也難以決斷,於是開口向趙禎詢問道。
“李元昊生性狡詐,我們已經輸了三川口之戰,若不是最後聽取了范仲淹的計策偷襲李元昊得手,恐怕那時西夏軍已經打入了關內,如今他又捲土重來,而這一戰絕不能再輸了,范仲淹對局勢的把握及李元昊的爲人較爲有經驗,此次還是依範卿之言吧。”趙禎沉思良久最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