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船長和一衆水手大副在船艙裡飲酒猜拳,有幾位不勝酒力,已經醉醺醺地橫七豎八倒在地上,船長不時會瞄幾眼坐在船艙角落的老人,發現對方穩如泰山,一直盤膝坐在地上閉目養神,一天一夜只喝了半杯清水,滴米未進,心下里雖然十分疑惑,卻出於禮貌,不便多問。
老人家被發現時,正在一葉扁舟上悠然自得地給懷裡的嬰兒餵食一種黑糊糊類似一種什麼植物的汁液,在茫茫大海里彷彿一隻信步草原的離羣羔羊,閒來無事到處溜達溜達,渾然不覺身處危險之境。
傑克船長面冷心熱,當即命人把老人家打撈上船,雙方語言不通,船長嘰裡咕嚕猴子般上躥下跳,手腳並用才勉強與對方交流了一下。
老人家雖然形容狼狽,卻吐字清晰,鏗鏘有力,被救時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大悲大喜,只淡淡一笑,要了杯清水,自己喝了半杯餵了嬰兒半杯,便一直盤坐在船艙的一個角落裡,似乎船長的出手相救實屬多餘。
船長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並沒有想到自己這次偶爾的善舉竟然救了全船人的性命!
中午,船隊在靠近百慕大時,海面上突然颳起狂風,船隻好像航行在峽谷之間,幾乎看不見天日,天上烏雲驟然凝結,隱約似有驚雷隱現,天幕如蓋,遮天蔽日,所有航海的儀表全部失靈,海面上不知何時騰起了厚厚一層灰濛濛的霧障,小山一樣大小的船隻像一隻被無形的強有力的大手牽引着的風箏,筆直地向着一個威力無窮的巨型湍流漩渦駛去。
傑克船長和一衆水手在大船甲板上隱隱感覺到一股翻涌着的暴虐之氣,海面上動盪不安,一個個頓時酒醒了大半,晃悠悠地跑去駕駛室支援。
那裡的方向盤不受控制,猛烈向一邊傾斜,暫時頂崗的副手正手忙腳亂地招呼衆人過來幫忙,四五個彪悍的大漢竟拽不住它,片刻後,方向盤竟陀螺一樣不斷打轉。
黑霧似乎隱藏了無數看不見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漫進了船艙裡,被迫吸進鼻子裡的人們不自覺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幻覺,不同程度地大喊大叫,手舞足蹈起來。
傑克船長和幾位關在駕駛艙裡的水手看到外面的情景,一個個大驚失色,一股無來由的恐懼從後尾骨直竄上腦門,瞪大了眼珠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一道青色的人影閃過,老頭迅捷無比地在每個人的後腦勺上點了一下,發狂的人羣頓時平靜了下來,一個個錯愕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傑克船長還沒明白過來,駕駛艙裡卻清晰地響起了那老者的聲音,語言雖然不通,船長卻一字一句完全聽了進去。
那老者字正腔圓地說道:“傑克船長請移步,今晚由老夫來掌舵吧!”
說完,一股無形的掌風掃過,不偏不倚把幾條圍在方向盤的大漢撥開一人位置,那老者就這樣閃了過去,他用一隻手懷抱嬰兒,另一隻手則輕輕鬆鬆地撥弄着剛纔堅如磐石的方向盤,大船好像又活了過來,顫巍巍地駛離了旋渦,一點點向外劃去!
大家就這樣有驚無險地駛回了英國,老人離開之後,誰也沒有注意到那羣躲在一大堆雜物下的老鼠們,一隻只泛着綠幽幽的眼睛,身上瀰漫着一束束若隱若現的黑氣。
君無尚指着那幾只噴着黑氣的老鼠,手指輕輕一攏,把它們的形態清晰放大好幾倍:“這些老鼠有古怪,公元1664年-1666年,英國倫敦爆發鼠疫,每七天平均死亡上萬人,該城市突然一下子就成了人間地獄,行人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倒地而,待在家裡的人孤獨地死去。在屍臭被人聞到前,無人知曉。大批屍體被運到城外,奶牛在城裡的大街上亂逛,卻見不到人的蹤影。”
“百慕大!?”
胡一輝低下頭沉吟片刻,右手擱在餐桌上,手指無意識地在敲擊着桌面,發出一種頗有節奏感的輕微的‘篤篤篤’響聲。
“你幫我查查那條天空中的飛龍以及懷抱嬰兒的那位老頭的來歷。”
胡一輝注意的地方似乎跟君無尚不同步。
君無尚遲疑了一下,微微擡頭望了望胡一輝的臉色,見其神色凝重卻仍舊帶了點喜氣,斟酌一下,道:“屬下派人查過,老頭只是一介修道之人,身份並不可疑,可疑的是,那老頭懷抱的嬰兒正是徐若萍的弟弟徐宏博。”
胡一輝整個人一震,停下了手指的敲擊動作:“怎麼可能,照你這麼說,徐宏博不就已經好幾百歲了?”
君無尚回答:“嬰兒一直用咒術封印其生長髮育,直到十九年前才被解開封印,而且,據我派出去的探子回報,徐宏博並不是徐大郎夫婦親生,是他們夫妻倆花三萬塊錢從別人手上買回來的嬰孩。”
“也就是說,徐宏博其實不是若萍的親弟弟,是有人故意把他安插在若萍的身邊。”
君無尚搖搖頭:“也不對,屬下給徐宏博溯源過,他是若萍上一世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胡一輝:“••••••”
尼瑪,查着查着查到了黛月的父親寧蕭山的私生活來了。
胡一輝無言以對,只有苦笑。
黛月的父親寧蕭山是以入贅皇室的身份娶的黛玉公主,聽說當時受到了黛千凡的極力阻撓,只可惜黛玉公主在黛千凡身上各種優點啥都沒有繼承,在忤逆聖上這個方面,卻遺傳了個十足十,同樣是未婚先孕。
黛千凡見女兒生米煮成熟飯,怕她步自己的後塵,只好忍氣吞聲應承了這門婚事。
不過,她在寧蕭山入贅皇室上的條條框框規定當中,又強行加進去很多霸王條款,其中就有‘不得參與棲仙國朝政’這種無厘頭的規定。
好在寧蕭山一心問道,不與其斤斤計較,婚後大部分時間都只是在閉關修煉。
可是,如此老實憨厚的人如何會在外面包小三呢?這事黛玉公主知曉麼?
胡一輝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沒有成爲人家女婿之前,最好把自己的嘴巴管得嚴嚴實實,不要做這種挑撥離間之事。
否則的話,惹來了徐若萍上一世的父母極力反對自己與其女兒的戀情,那麻煩可就大了。
徐若萍這一世的父母一點修爲都沒有,手段都已經這樣厲害,要是自己惹惱了這兩位潛修中的得道高人岳父岳母,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他果斷地對君無尚說道:“徐宏博是黛月公主親弟弟一事,要極度保密,不得對任何人提起。”
君無尚一愣,低頭答應:“是!”
忽而憶起什麼,擡頭往四周仔細掃了一遍,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少主讓我查聖上的事,結果出來了,肉身確實是少主的父親,至於元神••••••”
後面的話乾脆閉了嘴,用神識傳音給胡一輝:“聖上警惕得緊,屬下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但屬下遠遠地用秘術測試過,聖上的元神與肉身契合得緊,並沒有探測出有被奪舍的跡象。至於一個人的性格改變,在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過的先例。依屬下看來,少主是不是多慮了。”
胡一輝還想繼續,卻倏地感到胸口一陣氣悶,彷彿有一口濁氣卡在心口,不上不下,難受得緊,於是道:“你先下去,待我慢慢理清楚再說!”
君無尚點頭應諾,正準備出去,卻發現胡一輝的臉色有異,忙問:“少主,今天沒有休息好嗎?如何看着臉色••••••”
話未完,胡一輝已經按着胸口埋下了頭,君無尚大驚,上前兩步扶起他,觸手冰冷:“少主,你覺得有哪裡不妥?”
胡一輝大汗疊小汗,雙瞳孔驀地緊縮:“不好!我母親,好像出事了••••••”
沒等自己把話說完,身形一閃,瞬移了。
樊芝宮籠罩在一片黑霧裡頭!
那霧似紫非紫,似黑非黑,一團團,一簇簇,像一匹匹長長的綢緞,緊緊地夾裹着建立在半山腰上的樊芝宮,纏繞在光禿禿的魂靈樹的枝丫上,彷彿是一條條黑色的毒蛇,盡情地吐着長長的信子,讓人不寒而慄。
胡一輝陰沉着臉,大踏步走進樊芝宮,見一地的狼藉,到處是風刃爪痕,殘桓破壁,神識一掃,偌大的宮觀竟沒有一個守衛。
他的心驟然沉了下去,氣氛徒然肅殺起來,他用餘光瞟了一眼掛在樹枝上的一隻閃閃發亮的髮夾,胸口再次傳來一種窒息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好像整個人被籠罩在一片尖銳的肅殺之下,一時之間竟有些手腳麻痹,心臟劇烈地收縮跳動,冷汗順着他那修剪得刀裁一樣的鬢角滴落下來。
那汗珠尚未來得及掉落在胡一輝的肩頭上,一陣低低的聲音沙啞了的抽泣聲撞進他耳畔。
胡一輝豎起耳朵,悄無聲息地讓神識把樊芝宮裡裡外外掃了一遍,確定沒有危險,方纔一步一步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在一間密室裡頭,昏暗的鮫珠琉璃盞散發出淡淡的亮光,把胡青凌一動一動抽泣着的背影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