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火淡淡地講述着這個故事,似乎故事裡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摩挲着手裡的青瓷茶杯,如同摩挲着情人的肌膚,他深情如斯,於是無妄知道,他要講述他愛的人了。
可是龍火長久地沉默,目光從溫柔轉爲慘烈。
“你知道麼?我從來不想梨魄和華櫻在一起,他們明明不會有任何結果。可是梨魄一次又一次地回去偷看華櫻,回來後一次比一次悲傷。華櫻他活得很好,梨魄卻漸漸地快要死了,他活着就好像死了一樣。一天比一天沉默,也一天比一天虛弱。他幾乎不願吃任何東西,每天都癡癡呆呆把玩着一對阿福娃娃。
我想他是快死了,卻沒想到他突然爲了華櫻跑到御魔谷去。他居然與秋沫雲合作,只爲了保護華櫻。
我沒有辦法忍受,在決戰之前,將他囚禁起來。
可是,可是……你無法想象,誰也沒法想到……”
龍火突然笑起來,但那笑聲彷彿在哭,是那樣撕心裂肺。
他目視無妄,道:“你知道麼,我扮成梨魄與華櫻約定在五色湖邊伏擊你。但是,但是……”他似乎無以爲繼,又似乎正在抗拒着心底巨大的痛苦,咬牙道,“當華櫻死在你懷裡,你心神大亂我正準備出手時,忽然傳來梨魄自殺的消息。多麼可笑,他明明就可以回到天界擁有永恆的生命了,但是他卻放棄了,將我們長久以來追求的東西棄若敝屣。他爲了留在人界而死,可是他的心早就死了。而害他如此的華櫻也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回到天界麼,可是我回到天界的意義也失去了。即使擁有永恆的生命又如何,在永恆的寂寞地慢慢將心化爲石頭。我不想忘記他,所以我錯過了成人式,留在了人界。也許我很快就要變成天邊的塵沙,但是,如果可以與他一起飛,我便覺得做渣滓也是幸福的。”
龍火一口氣說完這些話,便有些虛弱地喘息。
他喃喃道:“我不想摻和你們的那些仇怨,對於我來說,已經活得太夠了。也許我很快就要死去,但你們恐怕也不會活得痛快。”
他說完這些話,又自顧自地走出門去,再沒有回頭。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也許他已經死去,如同他所說,化爲天邊的塵沙,但是他卻得到了生命裡的滿足。
在龍火離去之後,無妄與小蘋都長久地沉默。小蘋不懂這樣的感情,她的人生,本就空茫一片,她不知道這些人爲什麼都對感情如此執著,她看到的愛情,都太過虛假,無法給她一個答案。
無妄只覺心有慼慼,龍火的話正說出了他心中所想。那樣孤獨無垠的生命,要來何用。但他無論生死,都無處可去,只有這樣空茫地立於這個世間。
正這樣想起,只見先時見到的梨魄出現在眼前。此時他已知道這個梨魄不是真的,但他又是誰?
看到他疑惑的眼神,“梨魄”笑了,忽然眼前一花,便看到一隻冰藍色的眼睛,正直直對着他的眼睛,那眼眸裡缺少光,只有一片荒漠。
“我是‘風刃’緗黃旗主,小翼。”那個人如此介紹自己。
無妄想,自己的敵人多了,他只靜靜看着小翼,無心探究自己又殺了他的什麼人。
小翼道:“我也有一個故事要告訴你。一個故事換你一條命,我想很合算。”他的臉上忽然浮起溫柔之色,彷彿想起很久之前一些溫暖的往事。
“小時候,我不知道爲什麼總是被其他孩子欺負,只是因爲我是瞎子,我沒有父親。母親是個柔弱的人,提起父親來就只會哭。後來,我發現自己不會長大,而身邊的人卻都在衰老,他們看着我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個怪物。我只有閉門不出,母親死後,我突然覺得世界雖大,沒有我立錐之地。我不知道這世界上是否還有我這樣的人,但我知道不能坐以待斃。那時候,我已經五十多歲了,當年愛欺負我的孩子們的孩子都長大了,我還是從前模樣。我在世上流浪,一晃眼便又是五十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惟一特別的,好像旁人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就這樣降臨在我身上。但我不覺得這是幸事,我終於懂得,一個人什麼都沒有,擁有再長的生命也是徒勞。
後來遇見‘風刃’,他們到處尋找如我這般的人。他們告訴我我的由來,告訴我不是卑微的人族,也不是他們口中的怪物。我是風,是天界最驕傲的戰士——風族的後裔。只要我願意,我會經歷一個盛大的成人式,回到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