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扭動着身子,他冗長的身子盤成一圈,摞成高高的一摞。
“那麼一言爲定!”蛇王說道。
“嗯。”江寒夜點頭。
“開始吧!”蛇王道。
“現在還不行!”江寒夜道,“你這風溼屬於溼毒入侵所致,按照醫道所言,就是溼毒之症,要治你這症只有一個法子……”
那蛇王一聽說還有法子,並且只有一個法子,也不等江寒夜說完便急急問道:“你說,什麼法子?只要有法子便好,我這身子受了溼毒的拖累,已經幾百年不能修煉了。”
原來蛇只有一條骨骼,這一條骨骼從頭貫徹到尾,是他們修煉最主要的對象,如今蛇王這骨頭被溼毒所侵染,修煉眼看是不能了,他能不着急麼?
“師父手札記載,祛除溼毒最主要的就是要用泥炭燻蒸,所以我需要泥,大量的泥。”江寒夜不急不徐的說道,事到如今,他已經完全佔據了主動地位,幾乎是牽着蛇王的鼻子走了。
“泥?什麼樣的泥巴?”蛇王急急問道。
“任何泥巴都可以,不過養分高的泥土所燒製的泥炭療效會更好一些。”江寒夜說道。其實泥炭能夠治療溼毒症,但是是否一定能夠痊癒他並不知道,而且江寒夜在暗醫這一途上也是剛剛起步的孩童,根本就沒有真刀*的治療過任何人,現在的他完全是大着膽子去說去做,目的只有一個,早日脫身。
蛇王拖着病軀在山洞裡緩緩的踱步,他的皮膚與地面接觸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這讓江寒夜禁不住在心裡暗暗敬佩:“他身受溼毒幾百年,居然還能保持身形並且自由行走,這實在是了不得的一件事,可見蛇王在未受傷以前是怎樣的高手!”原來江寒夜記得在魅宏的手札上曾經這樣描述受溼毒侵擾的那些魔也罷,妖也罷人也罷,總之十個裡面有十一個終身殘疾,別說繼續修煉,就算是日常生活都難以自理了,更有甚者一輩子都只能躺在牀上了。
“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蛇王在踱步的時候經過江寒夜身邊,他盯着江寒夜說道,“我修爲上萬年,體內蘊藏的靈氣自然能壓制的住這溼毒。只是溼毒不斷的侵蝕着我的肉身,也腐蝕着我的靈氣,早晚有一天我的靈氣會被它消耗殆盡,到時候就什麼都完了。”
“原來如此,那麼你想到什麼地方有泥土了嗎?”江寒夜道。
“有。”蛇王盯着江寒夜,他的眸子裡全是疑慮和焦慮,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困擾着他。“你跟我來吧!”蛇王在思慮再三之後,終於對江寒夜說道。
蛇王帶着江寒夜,邁着艱難的步子離開了山洞。其實到最後江寒夜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離開那山洞的,因爲他記得在他被蛇王捲進去之後,那山洞似乎被封閉了,而他們在離開的時候竟然就那麼自然而然的走了出去,沒有任何的阻礙。
山洞外面滿是屍骸,這都是之前追捕江寒夜的妖兵和妖獸,而現在他們已經被蛇王擊退了。
之前在山洞裡的時候,雖然燈火通明,但是江寒夜卻並沒有覺得他有多麼大的年紀,現在走出來了,光線昏暗甚至說是黑暗,可是他卻發現蛇王的身軀已經老邁不堪了。
蛇王走在前面,江寒夜走在後面,這使得他有機會仔細的去觀察蛇王的一舉一動。蛇王緩緩的在地上攢動着身子,他的身軀巨大,這本來是他的優勢,而現在這龐大的身軀居然已經成了他的負累。江寒夜看到蛇王的脊椎,那脊椎伴隨着蛇王的扭動而突出着,東一塊西一塊,上一塊下一塊,似乎他的脊椎骨已經斷裂成一節一節,不再聯通了。
咔咔!
走了沒多久,江寒夜就聽到這樣骨節錯位的聲音,然後他就看到蛇王成一個之字形立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走啊。”江寒夜走近蛇王說道。
“哎,幫我正正骨,我的腰扭到了。”蛇王有些痛苦的說道,不過在這痛苦的背後江寒夜聽到的卻是尷尬,非常尷尬,現在他總算知道蛇王爲什麼會這樣求自己了,若不是他身受溼毒,只怕江寒夜還沒機會跟他討價還價呢。
正骨,這對於一個武者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然而對方是條蛇,這就讓江寒夜比較爲難了,畢竟蛇的骨骼和人的骨骼大不相同,一個不湊巧就有可能結果了對方的性命。雖然蛇王生還是死對於江寒夜來說沒有什麼關係,但是他卻是個骨子裡很厚道的人,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到。
江寒夜目測了一下蛇王的身形和骨骼,他算定之後走到蛇王身側,伸出雙手掰住蛇王的身子,口中說道:“注意了,我要開始正骨了,可能有點痛。”
“嗯好的……哎唷!!!”蛇王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咔嚓一聲,江寒夜已經把他的骨頭掰完了,那蛇王慘叫連連,嚇的四周荊棘叢裡的那些小蛇紛紛四散而逃,要知道原本正有幾條小蛇打算伏擊江寒夜呢。
“好了!”江寒夜鬆開手,心裡也悄悄的鬆了口氣,“你試着走走看。”
蛇王的身子起先是之字形,被江寒夜掰過之後就成了反之字形,他一直一動不動,似乎生怕自己動一動身子就會碎裂成塊。
見蛇王不動彈,江寒夜不由得冷笑道:“你們這些冷血動物,心裡難道就沒有信任二字嗎?”
蛇王老臉一紅,忙辯解道:“其實不是,我是痛啊,畢竟年紀大了,咳咳!”
蛇王試着動了動,果然已經被江寒夜正回來了,他欣喜萬分:“好啊小夥子,被你正過骨之後身子頓時就鬆快了不少,我看好你!跟我來吧!”
經過這一次,蛇王的速度明顯變快了許多,江寒夜甚至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了。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漸漸的走出那片荊棘林,來到了一處深潭旁邊。
“道了。”蛇王站在距離潭水約莫有十來丈的地方,他低頭望着地上說道:“你看看,這泥土夠不夠好?”
江寒夜低頭一看,地上黑乎乎的,身邊也黑乎乎的,啥都看不清楚,可是嗅嗅這裡的空氣,似乎沒有那麼腥臭了,這裡的毒霧也比之前的谷底要少許多,空氣明顯變新鮮了許多。
“看能看出什麼?”江寒夜蹲下去,伸手小心翼翼的在地上摸索着,最後抓起一把泥土。這泥土嗅起來正是最健康的那種泥土,土腥氣很少,植物的香味十足,顆粒精細,有沙質的感覺,但是顆粒之間又相互粘連,不容易分散,水分也很適中,江寒夜於是點頭道:“嗯,這泥土可以。”
“哈哈哈!”蛇王大笑道,“那感情,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江寒夜於是舉目四望,他發現這四周全是高不可見頂的深山,只有這三分地不到的地方有一個深潭,潭水周圍都是柳樹和泥土地。說起來那潭水也奇怪的很,尋常的潭水要麼是深綠色,要麼是淺藍色,或者看起來乾脆是黑色的,可這深潭的潭水看起來居然是月白色,波光粼粼,十分溫柔。
“白色的水?”江寒夜道,“好奇怪的地方。”
“這裡哪裡不奇怪呢?”蛇王道,“這本來就是妖之秘境,雛形是我創造的,後來被那孽徒給完善了,唉!不提也罷!”
“這泥土可以。”江寒夜有心再問問看,可是他還是覺得要耐着性子比較好,再說這蛇王還有讀人心思的本領,搞不好就要弄個尷尬,於是他索性清空心思,開始蒐羅乾淨的泥土,準備打造泥炭爐。
“你這是要做什麼?”蛇王好奇的問道,這老蛇,年紀一大把,好奇心卻像是個孩子一樣,他甚至伸長了脖子去看,那長長的芯子吐出來吸進去,搞得江寒夜覺得身後冷颼颼的,可不是麼?那裡盤踞着一條大蛇呢!
“做爐子。”江寒夜道。
“哦,爐子,可你做爐子要做什麼?”蛇王道,“我是要你給我治病,不是要你來玩泥巴。”
砰!
江寒夜把手裡的已經捏製成型的泥土摔到地上,回頭盯着蛇王說道:“你雖然是蛇,但是算來也是個前輩,怎的你就如此不信任別人呢?要我做,就不要多說太多,否則我們就一拍兩散,誰都落不到好處!”
蛇王被江寒夜搶白一句,不由尷尬了,他愣了愣說道:“好,你小子厲害!算你狠!”說完他也泄氣了,靠着一棵柳樹休息,同時目不轉睛的監視着江寒夜的一舉一動。
爐子沒有固定的形狀,而且師父手札裡也寫了,只要是原泥做的爐子就可以,因此江寒夜就胡亂捏了個形狀,好看與否無所謂,好用就成。
“呼,爐子終於捏好了!”江寒夜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這一不小心就出了許多汗,搞得他背後的傷口火辣辣的疼。
“什麼?好了?”蛇王如一陣風似的躥了過來並探頭看着,那動作迅猛如風,哪裡像是個得病的人呢?他眼神中滿是希冀,可是當他聽聞只是爐子捏好了之後不由得又有些失落,動作也就變得更遲緩了,這一下才真的像是得了溼毒症的病人。
“耐心等吧,還需要很久呢!”江寒夜說道。
“要多久啊?快點快點啊!”蛇王的性子原來很是耐不住的。
“燒炭,你覺得呢?”江寒夜反問道。
蛇王不語,他一個活了上萬年的老妖精居然就這麼被一個毛頭小子搶白,還真夠丟臉的,他心裡暗道。
“幫我篩土吧。”江寒夜道,“要精細一點的。”
“好,篩子呢?”蛇王問。
“我沒有,你得幫我想辦法。”江寒夜實話實說。其實魅宏留給他的遺物裡或許有這些東西,但是他懶得找了,既然主動,索性就主動到底吧。
蛇王無奈,他想發火,可是想想自己的未來都捏在人家手裡,就隱忍了。蛇王扭動着腰肢,四處尋找合適的材料,最終他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塊紗布,扣在柳枝編就的框子裡,權作是個簡單的篩子了。
就這樣,江寒夜和蛇王分工合作,一直過去了三個多時辰,他們才把燒製泥炭必須的材料準備齊全,而又是三個多時辰之後,一捧泥炭燒好了。
“開始吧。”江寒夜說道,他背後的刺似乎隨着他肌肉的動作而深入體內,痛的很他卻又不得不忍着。蛇王是蛇,總不能指望他幫自己把那些刺拔出來吧?只好忍着。
江寒夜將泥炭烘烤的發紅,然後對蛇王說道:“接下來的過程或許會很痛苦,希望你能忍耐。”
“嗯,多痛苦都好,只要我的身體能夠痊癒。”蛇王點頭,然後又威脅道:“不過小子,你記住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雖然落魄至此,但是殺死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怕!”江寒夜甩給他兩個字,蛇王把這兩個字咀嚼來咀嚼去,就是想不通那是啥意思,是江寒夜不怕他的威脅呢?還是要他不要害怕會失敗?
泥炭的烘烤讓蛇王的皮膚泛出焦臭味,而且伴隨着時間的延長,江寒夜發現蛇王的頭頂居然有一圈圈似煙似霧的東西飄散出來,那東西還帶着惡臭。
蛇王做治療的時候,江寒夜並不需要全程觀看,因此他有機會休息和導出走動,在漫步的時候,他再一次看到了那潭水,月白色的奇怪的潭水。
水面波光粼粼,除此之外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在晃動,江寒夜仔細看去,吃驚的發現那晃動的居然是熒光,熒光遍佈水面,在水的上方,竟然一直延伸到空中,消失在天際。
“奇怪,那是什麼?”江寒夜看的出神,不由得暗道。
“那是月華。”蛇王說道。
江寒夜被蛇王忽然說話給驚了一跳,他扭頭看着蛇王:“月華?”
“你們人類就喜歡·吟詩作對,月光啊月華啊什麼的,你們也吟誦了不少,可是有幾個人看到過那月華呢?”蛇王說起這些的時候,口氣挺鄙夷的。
“你怎麼知道這是月華?”江寒夜問道。
“因爲這地方是我創造出來的,我自然是知道的。”蛇王嘆了口氣,他渾身都是冰冷粘糊的液體,那是被泥炭蒸烤出來的溼毒。
“哦。”江寒夜點頭道,“原來如此。”
“你夠淡定。”蛇王強忍住痛楚,看着江寒夜說道,“也罷,我就實話告訴你吧,這潭水和這個地方,就是之前我答應你的要帶你來的地方。”
“我知道。”江寒夜道。
“你知道?”蛇王有些吃驚的看着他,他心裡在想:“這小子居然知道?而我之前對他的心思又無所差距,看來他真的是很厲害。”
“嗯。”江寒夜道,“只是不去想它而已,免得被你看出來。”
“你跳下去。”蛇王對江寒夜說道。
江寒夜是怕水的,雖然現在他略懂些水性,但是終究還是怕水,現在蛇王要求他跳下去,那口氣還不容置疑,這不由得讓他愣了一下。在思忖片刻之後,江寒夜依言跳入水中。
那水冰冷刺骨,在他的想象之中。潭水不算太深,即便是走到最深處,也只能勉強沒過江寒夜的胸口罷了。江寒夜浮在水中,在適應了這冰冷刺骨的水溫之後,他吃驚的發現自己身體上的傷痕居然在慢慢的痊癒,不但如此,他還聽到了噗噗的聲音,那是極輕的東西落到水面上所發出的聲音。
江寒夜回身去看,他看到了水面上漂浮着的一根根的有手指長的刺,有些刺上還帶着血跡,那些都是刺入江寒夜背部的荊棘刺,而現在它們居然自己跑出了他的身體。
荊棘刺在落到水面上之後不久,就漸漸消失在水裡,既不是沉下去,也不是被什麼生物吃掉,而是就這麼在江寒夜面前漸漸的消失,毫無來由的。
江寒夜皺起眉頭,他還沒來得及去思考,就聽到蛇王笑着洋洋得意的說道:“怎樣?不錯吧?”
“嗯,是不錯,可是爲什麼會這樣?”江寒夜道。
“其實告訴你也無妨。”蛇王道,“這潭水原本就叫月潭,你眼睛所能看到的水其實不是水,而是月華。月華是月的精華,似水又不是水,我們妖獸要想修煉,就必須吸收月華,而這潭子裡的月華已經足夠我登峰造極了。”
“那你爲什麼還沒登峰造極?”江寒夜道,“這潭水既然能讓我背後的芒刺從體內離開,你爲什麼不試着讓這潭水幫你去除溼毒?”
“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我中的溼毒原本就是月華所致,你要我跳入?那不是等於咒我早死麼?”蛇王道。
“哦。”江寒夜哦了一聲,不再問他什麼了,這畢竟是別人師徒之間的事,蛇王沒說,他也沒打算問,小心着點準沒錯的。
“這個東西什麼時候能好啊?”蛇王指着自己尾巴上覆蓋着的泥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