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冊令

他與二人商量哄騙李生儀之事時,說得頗爲吃力。既得叫二人覺得此事的確可爲,又不能道出實情。但幸而有《九陽真經》遮掩,總算糊弄過去了。他想,這該也是二人覺得自己是個“老實人”的緣故吧。

隨後又談了些民生、築樓之事,用罷晚飯後在天黑的時候離開。

從前離開常宅的時候,心裡要麼有點高興,要麼有點不痛快,但這一次走在夜色裡,卻覺得很沉靜。他想或許是因爲經了隋不休這事,自己心中的許多念頭都消解了,有些事也“看得開”了。自己都會扯謊隱瞞,何必強求旁人對自己坦坦蕩蕩呢?外公他們無論做什麼,終究不會像別人一樣,是懷着害自己的心思吧。

他回到宅裡,得知孟培永下午的時候來過,試着同方君風和謝愚生說話。兩人似乎看不起這位鄉村機關匠,話不投機,可也沒試着逃,也許真在等自己守諾。

他又問了些營中事,便洗漱上牀睡下。之後的兩天時間裡略清閒了一陣子,孟家夫婦將木製的兵甲送來三套,因趕工的緣故略有些粗糙,但形制可用。李伯辰重回那一界,意識到自己想對了。在他離開的時候,北極紫薇天仍舊運轉如常,兵甲都可以養。

他便帶了周盤和手下的兵以及數十青壯去山中伐木,依着周盤的構想,弄了不少粗大原木。周盤是打算仿隋軍營寨的式樣,先起一圈寨牆,如此簡便省事,往後可以再慢慢築得高些。

到第三天的時候,他設想的圍樓選址開工——要將常宅、他的宅子、孟家宅子所在的這一片小山坡給圈進去。既有居高臨下的地利,又有三家院中的井,水源不成問題。

開工的時候周盤設置香案,祭了南極帝君座下的保生元君,據說這位元君是掌管興修土木、挖井築竈之事的。這似乎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就連常休都從深宅中走出露面,隨衆人一同禮拜。

李伯辰自不能拜,不但不能拜,還得等衆人拜過那位元君之後再拜他,然後請他以太牢去祭北辰告罪。他腹誹道,也不知誰想出來的用豬牛羊頭,要靈神真會來吃,用精排豈不更妙。

他今天還是穿了全副的甲。左臂甲破了,便以木甲暫代,背後還是那一掛大紅披風。等這一套規程走下來,已經是滿身汗水,覺得甲縫中都在蒸騰水氣。但這也不能去換下來,因爲再過上一兩個時辰臨西君冊封的隊伍就要到了。儀式開始之前,已有一位傳令兵先行馳到。

他與常休等一行人便又去屯子的東北邊結界之外等着。他們是將隋不休也一同帶上了,論禮,他算是徹北公留在此處的使節,而臨西君算是李伯辰名義上的“君上”,那他自然也同主家一起去迎君上的使者的。

但實際上,是他們不打算叫隋不休靠近那開建的工地。在昨夜便已吩咐下去,要這位貴公子打算去看看熱鬧,那就叫周盤皺眉將他趕開——他乃是主持建造的匠師,脾氣大也無可厚非,何況還能倚老賣老。

如此等了些時候,終於瞧見遠處出現兩排玄色方旗。那是左右兩的行的鐵甲騎士,盔甲被陽光映得閃亮。隨後便有一位將軍壓陣,頭盔下了面甲,看着威武猙獰。李伯辰不知那是不是秦樂,但猜那人該和自己一樣在心裡罵娘——他自己今天穿單衣都嫌熱,卻還要在內襯之外再裹上一層厚甲。

將軍身後則是三輛廂車,每一輛都有四匹馬拉,廂車之後,則又是兩排十六位騎士。李伯辰見這些人的騎術都不錯,身形也都魁梧,心道我那十幾個兵雖然也不算烏合之衆,可同這些人比,還是差得遠。也不知道李生儀手底下有多少這樣的精兵。

待他們離得近了,那位將軍擡手叫衆人站下,一聲令下,齊齊下了馬。

李伯辰這邊已在路旁備了桌、案,上面也有些依制的果、菜、香燭之類。那位將軍擡手將面甲掀了起來,李伯辰一看,果真是秦樂。

他此時板着一張臉,不苟言笑,看着一本正經。下馬之後按刀走到第一輛廂車旁說了句什麼,車門便被打開,走出一位穿大紅禮服的官員。此人年約五十許,清瘦,山羊鬍,面相看着有點不討喜。

下車的時候手中還有一個黑底紅紋的卷軸,託得與肩齊平。落地之後穩穩邁着步子往這邊走來,秦樂也按刀跟在他身後。

昨夜常休已交代過該如何做,李伯辰便大步迎上前去。兩人相去三步遠時站下,李伯辰先道:“貴使安好。”

那紅袍官員道:“將軍安好。”

而後便不再做聲。李伯辰也屏息凝神,只等他開口。但兩人相互瞪了一會兒,李伯辰才心道:哪裡不對勁兒?我是漏了什麼?但又不覺自己何處做錯了。

官員只得道:“請將軍迎冊令。”

李伯辰想了想,道:“哦……末將迎冊令。”

官員的臉色變得有些不愉,李伯辰想了想,暗道,難不成是要我跪接?他倒也不是沒跪過別人,可實在不想跪李生儀這冊令——雙方都清楚並非實打實的君臣關係的。

他便在心裡哼了一聲,仍站着。

此時站在官員身後的秦樂低聲道:“尉先生,差不多得了,我都快熱死了。早宣完早歇着嘛。”

又向李伯辰眨了一下眼。李伯辰忍不住在心裡笑了一下,暗道他還是這個性情沒變。

但官員只皺了皺眉,卻還不開口。李伯辰冷笑一聲,心道,我不跪接也是爲你好——受我一拜,怕你要折壽的。

他便也一皺眉,低聲道:“尉先生,你是哪裡不舒服麼?難不成中暑了?”

又高聲道:“不好,來人!尉先生中了暑氣了!”

幾步遠處的方耋立時道:“快快,拿水來!”

趙波和滕仲作勢就要去取案上的酒壺,那官員見此情景,才一咬牙,將冊令抖開,道:“承運人君,臨西冊曰:帝君廣運,凡天覆地載,莫不遵親鈞令,溥將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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