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十三

四十三

小妖醒了, 普天同慶。

安小佳抱着堆面巾紙左抹右抹的喜不自禁,哭了一會兒擡起張花貓臉來問安南“小妖他不會再暈了吧?就算是再暈也不關我的事了吧?”

這話己經問了七十多遍了,安南站在崩潰的邊緣很是無語。沒辦法, 自家小安子被楚姓魔王嚇壞了。瞧瞧這妖魔橫行的世界!

小妖醒了, 這在錦戶陛下看來絕對是個喜訊, 而且來的十分及時。他再不醒, 自己怕是壓不住那位魔王了。

說到壓制魔王的問題, 全體人類都對錦戶陛下肅然起敬,紛紛感嘆“這樣俊雅清秀的皮囊之中,居住着怎樣一個堅韌不屈的靈魂哪!”

堅韌不屈?也許吧。錦戶陛下撫着嘴角上魔王大人附送的青紫傷痕, 微微鬱悶,面對楚四公子, 只有堅韌不屈的靈魂是不夠的吧?

夠了夠了!楚七公子楚文跟在後面很嚴肅, 一本正經到誠肯的地步“錦戶神主, 您有沒有興趣加入楚家?四哥的副手非您莫數!”

錦戶回頭瞄他一眼,緊走幾步。拉倒吧, 生命誠可貴。就楚四那脾氣,離他越近死的越快。

楚家從來不是個能讓人萌發情感的地方,越是美好越是破碎。在那裡長大的孩子往往也沒什麼情感,這也許可以稱爲一種代價,但是鮮少有楚家人有機會體會到這代價的沉重。

楚家四公子楚昆蕪有一種笑容, 脣角微微揚起, 右邊比左邊稍高一些, 露出裡面白森森咬的死緊的牙, 眼神是平而直銳的, 像結了霜的刀刃一般。眉心平坦,沒有一絲折皺, 下巴微收,更顯的臉龐俊美。

這哪是什麼笑容,更像一隻獨立山樑的惡狼,兇狠殘忍的笑出一口血腥味。

這種笑容,楚七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在楚昆蕪的母親跳樓殉情的時候。那個沉默的女人用死亡來證明她那軟弱無力又一廂情願的所謂的愛情,是多麼愚蠢。她的兒子就趴在樓梯欄杆上垂頭望着,然後笑,白齒紅脣寒意陡生。

第二次是在楚家新年盛宴上。楚昆蕪對年幼的楚七說“七弟,如果你還沒想好,可以去樓梯間慢慢想,那裡安全。”

楚七想好了,他不得不想好。於是他依言把自己的小玩具安裝到了屏風下面。三分鐘之後,一片火海。

四哥楚昆蕪就站在臺階上,以藤蘿般瘋長的地獄業火爲背景,輕笑無言。

不是躊躇滿志沒有神采飛揚,更像斷裂一地的碎片所組成的某種無法整理的暗喻。

第三次便是在楚昆蕪闖進陳家的時候。

站在門口,楚昆蕪垂頭看着那個倒伏在地板上蜷成一團手足抽搐狼狽不堪的人,抽抽嘴角笑了。

這個不合時宜的笑容讓楚七心頭一片沁涼,然後他就木樁一樣呆立當場,眼睜睜看着自己英勇神武的四哥撲上去,一拳把那個叫陳設的混蛋轟到牆邊去。

鮮血劃出詭異的弧線,骨頭斷裂的聲音讓人無法抑制的牙齒髮酸,就算聽過無數次也是一樣。

是不是應該阻止他?這個念頭對於楚家人來說,是非常奇怪的。楚七站在門邊,腳下的地板變成了某種粘稠液體。

看看地上的□□,他起,在無數次被動又無奈的接受了生命一次又一次殘酷的贈予之後,在無數次咬着牙試圖擺脫或竭力維繫之後,他找到了這個人。

這個人現在在地上蠕動着難堪至極,卻偏要昂起頭霧濛濛的笑。

他笑什麼?他知道死亡是什麼嗎?他知道楚四那個笑容背後的意義嗎?他知道自己己經被那個有着狼一樣笑容的魔王珍惜又甜蜜的放到心尖上去了嗎?

現在魔王心尖上珍藏的蜜糖被碰觸了,他咬着牙笑,潛意識裡血海濤天,撕心裂肺又理所當然。

四哥越來越不像是楚家人了。這樣的家主…楚七感慨萬端。

他只顧感慨了,還好身邊還有錦戶這個正常人類。白衣錦戶眉眼輕揚,衝上去從背後把黑暗魔王重重撲倒在了地上,死死扣着楚昆蕪的肩,錦戶低吼“冷靜點!小希要緊!”

小希固然要緊,但錦戶這麼做肯定也是爲了□□那混蛋的小命着想。楚七不理解,這種爛人,百死難贖。而且,你哪兒來的那麼大勇氣,敢去攔楚四?真是神主。

錦戶一皺眉“你不是□□,他有他自己的價值觀。”

屁!他那是屁的價值觀!明知有毒還要吸,人家那樣待他,他也只是疲倦的笑着搖搖手。這樣的人,竟然也能活到這麼大,真是奇蹟!楚七氣鼓鼓。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快意恩仇,怎麼到□□這就行不通了?還真沒看出來,這個靈牙利齒嘴不饒人的刺蝟是觀音轉世?

最不可思議的是,楚四公子對□□那不可理喻的價值觀也默許了。坐在病牀邊,溫和的淺笑,手指在那人手臂大片的瘀青上反覆揉捏,微垂的臉上是種略顯模糊的表情,像海面上無法描摹的的清澈天光。

這是楚四?怎麼可能是楚四?太陌生了。在□□昏迷的三天裡,冷靜又顛狂的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