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正五品千戶劉剛在錦衣衛中無疑是朵奇葩。
這與他是錦衣衛十四所千戶中最年輕的人無關,只因爲他是劉瑾的親侄兒卻受錦衣衛親軍都指揮使龍千大人提拔、成爲龍千心腹。一年前,錦衣衛中最大的八卦就是剛直不阿的劉剛與一直關係不好的親叔叔“鉅貪”劉瑾互罵繼而斷絕關係的事。
有人曾懷疑他是劉瑾安插在龍千身邊的臥底,但凡是瞭解劉剛的人就知道,他是個工作起來一往無前、敢做敢當、無畏權貴的正直近乎“憨直”的人,再加上他的武功不錯——起碼比劉瑾和張永放在錦衣衛的那幾個人要強,因而成爲龍千愛將。
劉剛拼起命來渾然忘我,接受任務時也從不挑揀,這無疑是種美德,但今天這個任務,他是發自內心想推掉的,只因爲龍千讓他做仇昌的副手!
仇昌是個不喜說話的人,這樣的人大多是高傲的人——至少劉剛一直這麼認爲——這也是他最討厭的一類人。
“王守仁的車馬?”仇昌冷冷地問道。
劉剛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就不能把話說全嗎?雖然反感,但身爲下級他無疑是稱職的:“是的,大人。”
“不該多管閒事啊。”
劉剛暗自嘀咕:“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也是你,現在看到王守仁出事懊惱的也是你,指揮使大人怎麼派你這個愛多管閒事的愣頭青來保護王守仁啊!”
龍千和王守仁的關係別人不知道,但劉剛卻聽說過:當年龍千神功初成,一人單挑秦嶺七怪成名,以狠辣手段誅殺各省作惡多端之輩,終於引起黑道忌憚,各省山寨聯合起來花重金買龍千人頭,龍千寡不敵衆,重傷昏迷下被年僅五歲的“神童”王守仁救起、藏匿家中,躲過一劫的龍千遂與這個小朋友結爲忘年交,也是在那場浩劫後,龍千突破了自身武學上的桎梏,終成“七絕”之一。正是龍千暗中偵知劉瑾欲除掉王守仁這個才華蓋世的政敵,並將消息密告與他;雖然知道王守仁請了兩個護衛,但仍不放心的龍千便派手下兩大幹將來保護自己這位“小朋友”南下貴州。
劉剛正沉思着,忽聽耳邊那冰冷的聲音響起。“向西,去太行山!”
“你怎麼知道?”
“馬蹄。”
看着滿地散亂的馬蹄,劉剛一臉疑惑。
“對方有十數匹馬。馬蹄印深,表示馬力強盛,馬匹最多奔跑一天。西邊來的,奔跑不到一天,下午在此劫了人,除了太行還有哪?”仇昌難得說了那麼長一句話,雖然很“混亂”。
劉剛雖面無波瀾,內心卻是深深佩服,這個比自己還小六七歲的上司,確實是有料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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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身後氣喘吁吁的徐愛,李純鈞都快哭了。一路快馬加鞭趕到太行山前,人還沒累馬先趴下了。這兩匹馬原是常年給王守仁拉車的,本就是衰弱老馬,也正因如此太行十七鷹洗劫了王守仁的人和財物時,卻選擇無視了這兩匹馬,李、徐二人才有馬趕路。此時李、徐二人只能步行上山,但就這徐愛爬山的速度,恐怕等到綁匪和僱主談判好把人質撕票了,也趕不到山頂太行十七鷹的寨子。
“怎麼辦?”一向顯得睿智的徐愛也頗爲慌亂。“純鈞兄,你別管我了,你一個人上山吧。”徐愛咬咬牙說道。
“開什麼玩笑,天都黑透了,這太行山上可是有狼羣的,我對上也不保證能活命,何況你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李純鈞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了馬蹄聲。
李純鈞一拉徐愛,滾身躲到山路旁的草叢裡。
“大人,這太行山上有雙煞、五鬼、十二元辰、十七鷹,俱是江湖敗類,你確定是誰幹的了嗎?”“十七鷹。”“爲什麼?”“……”
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李純鈞探頭看看,騎馬過去的兩人都是虎背熊腰的身材,但他總覺得其中一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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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學過君子六藝嗎?”李純鈞總要不時地攙扶徐愛一下。
“學過,但我只對禮樂書數感興趣,射御之術好多年不練了。”
“怪不得身體這麼差。”李純鈞毫不掩飾地白了他一眼。
“其實,我也練過武功的……”面色羞得通紅的徐愛用輕微的聲音解釋了一下,只是他自己也發覺自己的聲音越來越低。
在李純鈞的從旁協助下,在拯救恩師和心上人的巨大動力下,徐愛終於在三更左右爬到了太行山的半山腰。
人是有極限的,徐愛無疑到了極限。
在林子深處的隱蔽處,徐愛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李純鈞撿了些枯枝枯葉起了個火堆。看着李純鈞靜靜地擦拭着自己錚亮的長戟,徐愛先開口打破了寂靜:“我很擔心。”
“放心吧,王先生對他們還有用,沒收到全部佣金前他們不會對他下手的。”
“我擔心的不是老師,是守讓。”
“那他們抓她時,你爲什麼不挺身而出把她救下呢?”
“你以爲我沒想過?但是我若挺身而出,不但救不了人,反而會被他們殺掉,不能留下匪徒的線索,那樣的話連救老師的機會都會沒了的。”
沉默了一會,李純鈞玩味的問道:“你的戀人是你老師的妹妹,不怕世俗閒言嗎?”
“呵呵,說實在的,我之所以會成爲老師的弟子,正是因爲她。只有成爲老師的弟子,我才能每天跟在老師身邊,光明正大的跟她接觸。不過當我接觸到老師淵深的學識和遠大的抱負時,我才堅信拜師是我一生中做得最對的事……每當我閉上眼睛,我都能清楚的看到她的模樣,從小到大的模樣。五歲時,我父親領我去新搬來隔壁的王家拜訪,我認識了四歲的她。童年時街坊的同伴們玩過家家,我總是扮演父親,她總是扮演我的妻子,從那時起,我就把迎娶她作爲夢想,只是那時的我還不知這種感情叫喜愛;少年時,我們倆總喜歡在村口的大柳樹下躺着,望着蔚藍的天空發呆;後來,我拜她大哥爲師,她以前並不喜歡跟這個總是很嚴肅的大哥玩耍,但從那以後她天天粘着這個同父異母並不算親近的哥哥……”
當徐愛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時,李純鈞卻感覺到了危險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