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長公主在江然面前如何表現得好似人畜無害,但是能夠一手打造出執劍司,並且至今仍舊保持自身自由的她,怎麼可能真的是一個傻乎乎的女人?
所有外在表現,說不定就是她故意展現在江然面前的罷了。
這類表象,江然不會被其迷惑。
尤其是錦陽府那第一次見到她真容的時候,她所施展的那些手段,叫江然總感覺,她對魔教的態度,似乎有些奇怪。
而能夠在自己面前演那樣一齣戲,她的目的也總是叫人覺得耐人尋味。
因此江然其實並不是特別信任她。
葉驚霜也點了點頭:
“一朝之長公主,自然是有過人之處的。
“而她的身份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若是叫她知道了你的情況……究竟會怎麼做,誰也說不準。
“這類的麻煩,還是應該能省則省。”
“可還是相互利用一番。”
江然輕聲說道:
“有她的助力,想要調查昔年的事情便會更加方便。”
“原來如此。”
葉驚霜笑道:
“其實你跟着她去京城,根本就不是爲了那八萬兩黃金。”
“是八萬七千兩……”
江然啞然一笑,卻又搖了搖頭。
仔細算來的話,這個數字之中,八萬兩自然是題中之意。
可接下來的那些,大約只能算上一個申屠鴻。
至於其他驚滅閣的殺手,殺他們的時候,江然面前根本就沒有彈出任務提示。
江然也不清楚他們都是什麼人。
其後想要仔細比對,那些人的屍身又被阿鋒一把火燒了乾乾淨淨。
可以說……基本上算是白殺。
不過這個損失江然還是可以接受的……畢竟殺手行事隱秘,除了真正拔尖的,其他人姓甚名誰,如果執劍司知道的話,恐怕也等不到江然出手,就已經被長公主給滅了。
因此這幫人裡,最重要的仍舊是一個申屠鴻。
身爲驚滅閣衆多副閣主之一,此人的價值自然不言而喻。
至於說青國的四大高手,情況也相對比較特殊。
這件事情最終還得等到了京城之後,才能蓋棺定論。
當時斷流峽上,江然不去理會青國高手的投降,而是執意取了他們的性命。
便是不想讓他們有命可以活到京城。
一旦他們活着到了京城,以他們身份的特殊性,以及現如今金蟬天子的立場,後果總是難以預料的。
葉驚霜偷偷笑了笑,然後輕聲說道:
“只是京城水深,咱們行事得萬分小心。”
江然點了點頭。
雖然說江湖兇險,高手輩出,一山更有一山高。
可金蟬京城同樣也是風雲匯聚之處。
當年血蟬便能參與到誅殺魔教高手這一戰,偏偏於江湖上卻又聲名不顯,由此可見,平靜之下的暗流,更是駭人聽聞。
江然自身倒是無妨,不過如今身邊牽掛越來越多。
卻是不能不在意他們的安危。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點,忽然看向門外。
葉驚霜也擡眸瞅了一眼,又看了看江然,就聽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屬下莫晴空,求見太上堂主。”
聽到這話,葉驚霜忍不住想笑。
江然扯了扯嘴角,輕聲開口:
“進來吧。”
來人推門而入,看到江然正要跪下行禮,就見到了一側的葉驚霜,微微一愣,趕忙低頭:
“參見太上堂主……還有夫人。”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這不是夫人還能是誰?
葉驚霜給鬧了個大紅臉,咬着下脣看了江然一眼。
江然一樂,擺了擺手:
“起來吧。”
這莫晴空當即站起,此人江然也不陌生。
當時紫月山莊莊主孟桓修煉移星易宿天殺魔功,江然去誅殺此人的時候,隨行的便是莫晴空。
而見識過當日那一戰的莫晴空,對這位年紀輕輕的太上堂主,更是驚若天人。
不敢有絲毫不敬。
此時恭恭敬敬的開口說道:
“太上堂主,堂主有言,如今需得留在鐵騎盟總舵主持大局,不能前來拜見太上堂主,還請太上堂主恕罪。”
“這本來就是我的吩咐,何罪之有。”
江然笑了笑:
“你也跟他說一聲,事情是做不完的,一把年紀了,得注意身體。
“嗯,事情辦好了?”
“是。”
莫晴空當即點頭:
“您要的屍體,已經找到了。
“身高,體態,皆相差無幾。”
“藏於何處?”
“就在客棧之外的馬車之上。”
“好,一會伱們自去住店,馬車裡的屍體我會處置。”
江然輕聲說道:
“另外,明日你們還得辦一件事情。”
“請太上堂主吩咐。”
“任觀瀾乃是一代豪傑,雖爲對手也不可不敬。
“你明日便在這城鎮之中,選最好的壽材店,打造最好的棺槨,將其風光大葬!”
江然說着倒了一杯茶遞給了莫晴空:
“事情辦好之後,傳信給任夫人。
“然後……着幾個好手,在下葬之處蹲幾天。
“有任何異動不用去管。
“只需如實稟報就好。”
莫晴空雙手接過了茶杯,微微一愣:
“不用去管?”
“對。”
江然說道:
“而且,不能近距離看,如果當真有所異動,距離太近說不定會被人察覺。
“亦或者……罷了,這手段還是不用的好。
“我的話就這些,你可記住了?”
莫晴空沉吟了一下,深深點頭:
“屬下明白了。”
“嗯,切不可自作主張。”
江然輕聲說道:
“否則,壞我大事,還累爾等喪命,得不償失。”
莫晴空心頭一空,連忙說道:
“屬下謹記。”
“去吧。”
江然輕輕擺手。
莫晴空一時之間卻沒動彈,而是欲言又止。
江然眉頭挑了挑:
“還有話說?”
“這個……堂主說,他也想去京城。”
莫晴空乾笑了一聲:
“他說已經很久未曾見過您了,這一次是主持鐵騎盟事宜,實在是脫不開身,待等鐵騎盟之事穩定之後,他想要去京城到您膝下盡孝。”
“……”
江然一陣無語。
就他們兩個站在一起,誰孝敬誰啊?
不過他並沒有打擊,而是笑了笑:
“隨他心意就好……正好,關於十三幫,我還有一些事情想要問問他。
“如今落花煙雨盟,血刀堂算是一家。
“拿下了鐵騎盟,又取了顧人龍的奔雷堂所屬。
“十三幫內,咱們也算得上是一家獨大了。
“接下來,應該考慮好好結交朋友了……”
“啊?”
莫晴空又是一愣:
“結交朋友?可如今咱們血刀堂聲勢如日中天,不應該再接再厲……”
“然後讓他們集中在一起打你們?”
江然眉頭一挑:
“如今血刀堂和落花煙雨盟必然已經被人忌憚。
“可這當中,有人會覺得危險,想要聯合他人對血刀堂和落花煙雨盟動手。
“但是也有人會搖擺不定,不敢確定血刀堂和落花煙雨盟是否會繼續往前再進一步。
“這兩者就如今來看,後者或許會更多一些。
“所以當前行事,便應該分化他們。
“拉攏搖擺不定的,對那些抱有敵意的投以善意。
“機會便會在這個過程之中逐漸誕生。
“操之過急,往往難以得償所願,需得謹記。”
莫晴空仔細想了想江然的話,雖然江然的話說的並不如何絕對,可一旦深思,便覺得悚然。
當即正色說道:“屬下明白了。”
“去吧。”
輕輕擺手,莫晴空這才退下。
待等關上了房門之後,江然看向了葉驚霜。
就聽葉驚霜笑道:
“江大俠如今的威勢,跟當年真的不可同日而語啊。”
初見江然那會,雖然覺得江然武功高強,心思縝密,卻因爲其孤陋寡聞,可見只是初出江湖。
但現如今,不僅僅他自己的名頭扶搖直上。
驚神刀之名,更是叫不知道多少人物聞之喪膽。
手底下更有這般龐大的勢力。
幾乎可以說掌握了十三幫中的三成。
這數字聽來尋常,可十三幫哪一個不是勢力龐大至極,橫跨數座府城的龐然大物。
位於這之上的江然,又是何等超然?
看今日,再想過往,真的是天差地別。
“若是一成不變,那日子還有什麼意思?”
江然一笑:
“夫人是打算跟我一起就寢了嗎?”
葉驚霜臉色頓時大紅,輕啐了江然一口:
“江大哥,你怎麼也這般不正經了……
“我,我不睬你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說着匆忙起身,似乎生怕江然將她抓住胡作非爲一般。
江然啞然失笑,待等葉驚霜離去之後,這才聽到一個聲音自窗口那傳來:
“江大俠豔福屬實不淺,叫人好生羨慕。”
“偷聽偷看,也就你能做的出來了。”
江然嘆了口氣,不等回頭,唐畫意就已經跳窗進來:
“什麼叫偷聽?怎麼就偷看了……你們又沒做什麼,有什麼可看的?
“而且,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那就走吧。”
江然站起身來。
“唉,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
“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深更半夜的來找你,茶都不給喝一口,就得被你指使,任憑你爲所欲爲……”
唐畫意一陣哀怨,聽的江然直起雞皮疙瘩。
忍不住橫了她一眼:
“行行行,你喝你喝,喝死你!”
“有了新人就盼着我死了?”
唐畫意瞪大了眼睛。
“……你確定人家是新人?”
江然眉頭一挑:“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那會我尚且未曾看穿你的身份呢。”
“那又如何?反正我就一直都跟在你身邊……”
唐畫意哼了一聲:“走走走,不喝了。”
江然一樂,也沒有繼續廢話,領着唐畫意兩個人從窗口竄出,一路潛蹤來到了客棧之外的馬車之旁。
飛身鑽了進去,那馬車裡果然放着一具屍體。
屍體的體態身高,跟任觀瀾幾乎一般無二。
唐畫意看了江然一眼:
“我可不敢保證能成功。”
“放手施爲就是。”
江然一擺袖子。
唐畫意微微沉默,繼而吐出了一口氣,探手按在了那屍體的臉上。
就見那屍體皮肉頓時鼓動起來,血肉不住亂跳,更有甚者,有些地方經脈爆開有血液現出。
唐畫意的腦門上則涌現出了汗水,神色專注至極。
江然眼見於此,探手按在了唐畫意的後背上。
內力渡入,讓唐畫意逐漸穩定下了心神。
如此又過了好一會之後,待等她從那人的臉上把手拿開,那人的模樣就已經變得跟任觀瀾一模一樣了。
只不過,他臉上多處有傷,滿頭是血。
“好在是一具屍體,不然的話,這裡都該血流成河了。”
江然忍不住笑道。
“……好在是一具屍體,如果是真人的話,這會他早就已經痛不欲生了。”
唐畫意白了江然一眼:
“天機鬥轉大移形法可不是這麼用的啊!
“此功對自己施展這手段是尚且可以,對旁人施展,那就是殺人害命。
“好在這是屍體沒有痛覺,如果是活人的話,他的頭骨,腦子全都得給攪成一團亂麻……
“嗯,回頭我用這一招應敵,想來效果一定很好。”
江然想了一下:
“你都能打在他臉上了,直接斃了他不好嗎?”
“那不就沒有意思了?我讓他變醜,越來越醜,三掌下去,就能讓他面目全非,回家老婆都不讓他上牀,哈哈哈。”
唐畫意得意狂笑,感覺好似是開啓了新世界的大門。
“果然不愧是魔教小妖女。”
江然端詳了一下那具屍體:
“如此一來,就算是天衣無縫了。”
“還是有些縫隙的。”
唐畫意看了江然一眼:
“如果有同樣精通天機鬥轉大移形法的人,不難看出他臉上的痕跡出自於這一門魔功。”
“這世上除了你之外,還有人精通天機鬥轉大移形法?”
“我娘啊。”
唐畫意說道:
“而且,她的修爲遠在我之上。
“我偷偷跟你說啊……我小時候,跟我爹孃出去逛街。
“走在路上的時候,我爹就被一個小娘子吸引住了目光。
“男人嘛,總是難免的。
“我娘當場就不願意了,我爹哄了足足一日,我娘方纔展露笑顏。
“然後當天晚上,我半夜尿急起牀放水,路過爹孃門前的時候,正好見到我娘出來……我正想要叫娘,一擡頭,看到的卻是白日裡那小娘子的臉。
“但說話的,卻又是我孃的聲音!
“我當時呆了好久,一直到她的臉變回了我孃的模樣,我這才放下心來。”
她說到這裡,就開始對江然擠眉弄眼。
江然仔細考慮了一下這個故事,繼而恍然大悟,忍不住在唐畫意的臉上狠狠捏了一把:
“這天機鬥轉大移形法,都被你們用到什麼奇怪的地方了?
“創出這門魔功的人,該死不瞑目了啊!”
“那誰知道……說不定創出這門武功的人,本來就是爲了幹這個的……”
唐畫意嘿嘿一笑:
“你想啊,這可是做淫賊的不二法門。
“你看上誰家小娘子了,施展一番手段,變作人家丈夫的模樣,嘖嘖……”
“嘖嘖你個頭。”
江然對這小妖女,屬實是無可奈何:
“正事辦完了,我們走了。”
“血得擦擦吧?”
“……也對。”
然後兩個人就開始給這屍體擦臉。
待等擦乾淨之後,這才下了馬車。
其後江然不理會唐畫意裝柔弱,扮可憐,說什麼內力消耗太多,需要和江然睡在一起方纔能夠恢復的荒謬之言,將其趕回了自己的房間之後,這才返回臥室躺下。
這折騰紛亂的一晚上,到了此時纔算是落下了帷幕。
此一夜無話,就是從來都不做夢的江然,破天荒的做了一晚上夢。
一會夢到唐畫意施展天機鬥轉大移形法,將自己變成了葉驚霜的模樣。
然後兩個葉驚霜一個葉驚雪,三個一模一樣的姑娘圍繞着自己打轉。
又忽然變成了長公主的樣子,跟自己撒嬌賣萌……
最後甚至還化爲了顏無雙的容貌,對自己冷言冷語。
總歸來講,這一晚上的夢境做的很亂。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起來,江然都有點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好在這並不耽誤啓程。
一聲令下,該套馬車的套馬車,該掛馬鞍的掛馬鞍。
而隨着洛青衣的迴歸,江然也好,唐畫意也好都很高興。
對於途中的乾糧預備的全都不是現成的了。
車上備着的多數都是半成品。
雞鴨魚肉,各類調味品,應有盡有。
只等着到了荒郊野地,沒有宿頭的時候,可以讓洛青衣施展一番他的廚藝……隱隱間,大傢伙還很是期待。
結果唐畫意不小心就此事說漏了嘴,一時引得厲天羽滿心不服氣。
莫名其妙的就想要跟洛青衣別別苗頭。
因爲洛青衣許久未曾歸來,昨天也沒有顧得上說話,今日他便跟在江然的身邊,和江然闡述別來經過。
單聰則被趕到了馬車裡。
如今馬車裡的人越來越多了。
楚雲娘,吳娘子,易蒼暝,還有一個任觀瀾。
不過今天一早,唐畫意就給任觀瀾易容改貌,還戴上了面具,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倒是無人能夠知道其身份。
與此同時,莫晴空也在那城鎮之上開始籌辦任觀瀾的葬禮。
所有的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
隨着太陽越升越高,一行快馬車隊,繼續朝着京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