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有時而窮,所以這天底下總是不乏癡心妄想之輩,想要成神成仙,長生久視。
金蟬的先帝便是其中之一……不然的話,也不會找人幫他尋找長生不死藥。
如此看來,這位笛族的老族長,也是這樣的一個人物。
這對於江然來說,其實並不算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可對於吳笛來說,那就全然不同了。
看着眼前這個眼神裡帶着無盡恐慌,似乎想要尋找唯一救命稻草的年輕人,江然沉默了一會之後說道:
“我所瞭解的真相有限,這個人說的話,你也無需特別在意。
“誰知道她嘴裡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我能告訴你的只有一點……
“那天晚上……就是在柳院的那一夜。
“你以爲田有方打昏你之後就跑了,其實沒有……他被我擒住了。
“阿竹,不是他殺的。
“他親口承認的?”
而田有方也從未在他面前,展現過蠱術相關的造詣。
“而且,事到如今伱既然知道了,那也不算太晚。
“而那天晚上,他也曾經對昏迷不醒得你,親口承認過……
靠在了牆根底下,他想了一下方纔開口:
“阿那不是殺了阿竹的兇手……
“到時候,我會幫你找出真相。
吳笛聞言看了江然一眼,眼眶有點泛紅。
“你相信他?”
江然點了點頭:
可如今江然這番話說出口之後,他頓時就聯想起了當時所感覺到了異樣。
“其中最根本的理由是……想要讓我幫他殺一個人。”
只是當時並未多想。
“爲什麼不信?”
“沒道理瞞着你……讓他一個人去面對。
江然點了點頭:
“他是阿那啊,他說什麼我都會相信的。只要他告訴我那不是真的,我就會相信……可是,可是他從未否定過啊。
“到時候有什麼話,你們可以當面說清楚。
“我想……我想見見他……”
“他是故意的……他爲什麼不告訴我?”
當江然給他介紹方亮的時候,他就感覺他的身上有一種很熟悉的氣息。
“等青國的事情結束之後,回到了金蟬,我就帶你去見他。
“其實,就這件事情而言,我從不覺得他做的對……
吳笛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眩暈,平緩了一會之後,這才說道:
吳笛看着江然:
“如果說,阿竹是你們共同的朋友,殺了她的人便是你們共同的敵人。
“他答應爲我效命一段時日。
“如果真的是那位老族長居心叵測,我就幫你們殺了他。”
“咱們或許會有時間,前往笛族一行。
江然輕輕搖頭:
“自然是擔心你去做傻事。”
江然看着吳笛。
“是。”
“……田有方在你身邊?”
因此他從未有所懷疑。
“至於這件事情的具體情況,他並沒有透露給我知道。”
吳笛眼珠子滾動了兩下,忽然開口說道:
“方亮?”
吳笛晃了晃腦袋,緩緩後退了兩步。
“畢竟,如果在這個過程之中,你當真殺了他,並且最後又知道了真相……又該如何面對今後的人生……”
“他爲什麼不告訴我?”
“好。”
他深吸了口氣:
“讓江兄見笑了……”
“嗯,行了,我找人帶你去休息一會。
“等一會再和我一起回客棧,我還得去再見一個人。”
“好。”
吳笛點了點頭,感覺自己確實是需要休息一下。
雖然這短短的時間之內,並未出手何人爭鬥,但是他只覺得心境起伏波瀾極大。
疲憊程度,不亞於剛剛結束了一場惡戰。
唐天源便站起身來:
“這位公子,隨我來。”
“有勞。”
哪怕唐天源客氣,吳笛也不敢怠慢。
這是江然妻妹的父親,換言之就是江然的岳父大人。
更是魔教的大高手。
不管從哪個層面,自己都得謹慎應對。
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了房間之後,江然這才重新看向了奇蘭姑娘。
奇蘭姑娘卻是冷笑一聲:
“這般賣好,可不像是魔教作風。”
“實不相瞞。”
江然輕聲說道:
“魔教作風是什麼樣的我並不清楚。
“畢竟我從小不是在少尊樓里長大的。
“所以也別拿我和你所認識的人做比較……風格不同,行事方法更不一樣。
“但是有些話我勸你仔細想想。
“就好像我剛纔對吳笛說的那樣……
“有些事情做之前需得再三斟酌……畢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釀成慘劇。
“待等回過頭來,當你知道了真相之後,你所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你所能面對的事實……
“好好掂量掂量……別讓自己後悔。
“如果你想通了的話,就將君何哉的下落告訴我。
“若是想不通也沒有關係……到時候我會酌情處理。”
說完之後,他拉過了唐畫意的手:
“讓她自己在這裡好好待着吧,我們去見見那位客人。”
兩個人說着就走出了房門,江然袖子一抖,房門重新關上,果然不再去理會那奇蘭姑娘。
而唐畫意便走,一邊感慨:
“你說成神之法,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見過神仙沒有?”
“肯定沒見過啊。”
“所以啊,這個世上,如果當真有成神之法,那至少應該已經有人成功了。
“可這個人,存在過嗎?”
江然輕笑一聲:
“江湖悠悠數千載歲月以來,又有什麼樣的書本之上,曾經記載過什麼人於什麼年月,忽然羽化登仙的?
“實則,羽化的多,登仙的卻一個都沒有。
“我不知道笛族老族長爲什麼會迷信這種東西……但能夠做出那些事情的人,多半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瘋子而已。”
“……好無情的嘴巴。”
唐畫意看了江然的嘴脣一眼,然後回過了頭:
“一會進去之後,可不要眼珠子亂轉……我可看到了那個女人的打扮了,哼,道德敗壞不知廉恥!”
“這麼說,還是有些偏頗了。
“人家至少知道,用黑霧阻擋一下視野。”
江然說着,已經推開了另外一扇門。
進門之後,就發現渡魔冥王正坐在凳子上,和牀上盤膝而坐的那個女人對視。
聽到開門的聲音之後,兩個人的眼皮子都沒有動一下。
江然微微沉默,忽然兩指一起,直奔牀上那女人的雙眼戳去。
起勢之時那女子尚未反應,待等這兩根指頭越來越近,最後相差不足三寸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狠狠的閉上了雙眼。
渡魔冥王哈哈狂笑:
“你輸了!”
“這不能算!!”
牀上的這個女人一百個不服:
“這個人忽然現身,施展這種手段,我這才閉上了雙眼……你,你這就算是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天天在海上飄着,時間長了腦子都被水給淹了?”
渡魔冥王冷笑一聲:
“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那有什麼勝之不武,人們只知道成王敗寇。
“你先前答應過我,如果本王贏了的話,你就老老實實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現在是想要食言而肥?”
江然嘴角一抽:
“冥王連這種話都信?”
“爲何不信?”
渡魔冥王坦然說道:
“她既然說出來了那我就相信她,她要是騙我的話,我就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
牀榻上的女人冷笑一聲:
“魔教手段也不過如此,魔教中人都是無恥小人。”
渡魔冥王聞言還想發作,江然便輕輕擺了擺手:
“姑娘無需理他,這老頭年紀大了,性子執拗……你跟他何必一般見識?
“嗯,尚未請教,姑娘高姓大名?”
“……”
那女人擡頭看向江然,眉頭微蹙:
“你是哪個?”“……瞎了你的狗眼!”
渡魔冥王當即呵斥:
“今日少尊親手拿你,你豈能忘了少尊是誰?”
“是你!?”
這女人一聽這話,方纔醒悟過來眼前這個竟然是白日裡的魔教少尊。
當即更怒:
“今日失手,着實是我生平之恥。你既然是魔教少尊,自然應該妄自尊大。
“待等來日,你我於海上一戰如何?”
江然點了點頭:
“姑娘是覺得,本尊年少可欺?”
“你不敢?”
“……倒不是不敢,只是姑娘尚未弄明白眼前的情況。
“被捉住的是你……佔據上風的是我。
“我有什麼理由,爲了讓你心服口服,不遠萬里要把你送到海上,然後跟個怨種一樣,又跟你交手一番,這不是有毛病嗎?”
“可我不服怎麼辦?”
“這樣吧,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如果答案叫我滿意,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也是可以做一次兩次的。”
“……轉來轉去,不還是想騙我說實話嗎?”
這女子沉默了一下之後說道:
“不過,你看上去可比那個臭老頭順眼多了,長得也英俊。
“魔教少尊……武功也足夠高明。
“行吧,你問吧。
“回不回答你我看心情。”
“那就先說說,你和君何哉的交易是什麼?”
“這個啊?”
這女子眼珠子轉了一下,然後說道:
“你可知道,幻世海樓?”
“……知道。”
江然點了點頭,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回答。
“你還知道幻世海樓?”
女人倒是很驚訝的看了江然一眼:
“倒是不能小看你這魔教少尊了……竟然這般見多識廣……
“那就這麼說吧,我想要找到幻世海樓,跟他們要一個人。
“本來我是知道幻世海樓在什麼地方的,可是他們卻忽然消失了。
“我跟着線索,找到了內陸。
“輾轉之下,知道了君何哉。
“而君何哉知道幻世海樓的下落……所以,交易就達成了。
“我幫他做一件事情,他告訴我幻世海樓的下落,就是這麼簡單。”
江然聽完之後眉頭微蹙:
“你想要找幻世海樓做什麼?”
“這和你沒有關係吧?”
女人看了江然兩眼,忽然一笑:
“不過,我現在發現,找不找幻世海樓也沒有什麼關係了。
“你叫什麼名字?”
“哼,我魔教少尊的名諱,豈能告訴你?”
渡魔冥王冷笑。
江然一笑:
“本尊名叫江然。”
“江然……驚神刀?”
那女人忽然臉色鉅變:
“你就是斷東流的弟子……”
江然點了點頭,仔細觀察這個女人的表情,就發現她忽然變得極爲興奮:
“太好了,驚神九刀的弟子,又是魔教少尊,你的身份綽綽有餘。
“我問你,你可曾婚配?”
“我有妻子,也有紅顏,而且爲數不少。”
江然的回答很是乾脆利落,只因爲他從這女人的臉上看到了一些不太妙的信號。
他雖然有些葷素不忌,來者不拒,卻也不是這麼個來者不拒的法子。
實際上他感覺自己惹下的風流債已經夠多了。
到此打住纔是上上之策,否則的話,哪怕是葉驚霜,唐詩情她們足夠大度,江然自己都不過去自己這一關了。
這女人一聽臉上果然浮現了一抹失望之色,她歪着頭看了江然兩眼:
“看你年紀輕輕,還以爲……可惜了。
“不過也無所謂。
“就算是不成婚也行,你可願意跟我生個孩子?
“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做事,一直到不方便的情況下,我就自己離去。
“你無需承擔任何責任,孩子我會自己養大,當然,她不會跟你姓江,你這輩子也不會見到她。
“你甚至可以當做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情。
“只需要讓你賣兩晚上力氣……想來這般好事,你不會拒絕。”
“我拒絕。”
江然想都不想,然後他眉頭緊鎖:
“你找幻世海樓……難道也是爲了這個?”
“廢話……”
女人被江然拒絕了之後,臉上帶着一點惱怒:
“我這一門乃是一脈單傳,到了我這個年紀,我得爲門派的將來着想了。
“聽說幻世海樓的少樓主乃是少見的英豪,我這纔想去幻世海樓,找老樓主跟他借兒子一用。
“結果他們竟然好像已經料敵機先,逃之夭夭了……”
這一番話的信息量比江然想象的要大了不少。
首先便是‘一脈單傳’這四個字,是這麼理解的嗎?
爲了門派的未來,就得生個孩子傳承武學?
這什麼套路?
而且,哪有跟人家借兒子用的……還是幹這個用?
幻世海樓的樓主是個什麼怨種,會答應這種事情?
用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這或許是一個只痛快,不用承擔責任的好事。
但是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如果有自己的骨血,流落到了外面……那絕非是什麼讓人覺得高興的事情。
江然想了一下又問了一句:
“如果幻世海樓的老樓主不願意呢?”
“那就我把他兒子抓走啊。”
女人理所當然的回答:
“畢竟就是拿來用兩個晚上,用完了之後,我就還給他了。
“他又能對我怎麼樣?”
渡魔冥王聽到這裡,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個丫頭,倒是有我魔教風範。”
“我呸!我魔教哪有她這麼不要臉?”
唐畫意哼了一聲,然後摟着江然的胳膊:
“走走走,這人沒用,我們白來一趟。”
江然也是頗爲失望。
本以爲和幻世海樓有關係,可能會藉此找到老酒鬼。
結果這人……竟然是爲了借種。
被她惦記上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他輕輕搖了搖頭,對渡魔冥王說道:
“冥王,好好看着她,必要的時候,可以用一些手段,不要讓她逃了。”
“放心,我不逃。”
女人則對江然說道:
“幻世海樓的少樓主長什麼模樣我不知道,但是你卻是長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對你勢在必得!
“你看我長得也不算太差,將來咱倆得閨女一定是定定漂亮的,而且,學武的資質也一定非比尋常。
“你就不想跟我嘗試一下?”
唐畫意再也聽下去了,拉着江然就走。
倒是江然走到了門口,還忍不住回頭問了一句:
“你怎麼確定,就一定是閨女,如果是兒子的話,難道你還會掐死不成?”
“那不會,只是我門中有秘藥,必然生女。”
女人如實回答。
江然得了解答之後,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裡,就跟唐畫意走了。
唐畫意一邊走,一邊憤憤不平。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成親生子乃是人之常情。
“可是哪有她這麼幹的……有了孩子就不要夫君了,簡直就是……就是……”
她想要好個詞來形容一下。
卻又形容不來。
氣的連連跺腳。
江然啞然失笑:
“何必這般在意?這天底下各門各派的規矩多了去了……有她這種,也不算奇怪。”
“你是不是很是意動?”
唐畫意忽然矛頭指向江然:
“難道我姐姐還不夠好嗎?你還對別的人動心起念?”
“我沒有啊。”
江然呆了呆:“你這話說到哪了?”
“就有!不然的話,我剛纔拉你走你爲什麼拖拖拉拉的不願意走?”
唐畫意哼了一聲:
“這種送上門的便宜,你肯定欣喜若狂,恨不能立刻笑納。
“臉上雖然表現得好像拒絕,但是身體卻沒有那麼堅決啊……
“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
江然伸手就在唐畫意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唐畫意疼的雙手捂着額頭,滿眼含淚的看着他:
“還打我!?”
“誰讓你小嘴嘎巴的就在這胡說八道?”
江然翻了個白眼,正在此時,一個聲音傳來:
“她又胡說什麼了?”
隨聲去看,就見唐詩情一身白衣,翩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