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終害己……”
江然輕輕搖頭:
“溫柔鄉的武功,終究是萬丈懸崖之上走鋼絲……欺負欺負普通人姑且還行,面對高手,那就處處受制於人。
“也不知道是誰給的膽子,出現在這裡?
“侯爺……恕我直言,就憑這些歪瓜裂棗,想要殺本尊?
“依本尊看,你不是今日方纔喝的酒,你是一直醉生夢死,活在夢裡啊。”
“江然,你武功蓋世,卻也莫要小看了天下人。”
武威候長長的出了口氣:
“今日雖然良莠不齊,畢竟衆志成城,都想要你這魔尊的性命……
“但是這當中,真正的高手也不是沒有。”
“哦?”
江然忽然擡起頭,看向了涼亭之上。
那裡也有一人。
這人在這裡的時間已經很長了。
可是江然發現此人的時間,卻並不太長。
看模樣,大約只有三十來歲,可是鬢角卻有白髮垂下。
眸光深邃,似乎一生經歷極多。
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眼神。
他的穿着很普通。
粗布麻衣,但是洗的很乾淨。
當江然看他的時候,他也正看向江然,嘴角微微勾起:
“魔尊總算是發現老夫了?”
“不是總算是發現,是發現了很久,但你一直坐在這裡,始終沒有動彈,本尊就不打算和你說話。
“不過,侯爺既然說到了高手,本尊環顧四方,發現似乎也只有你一個人,能夠被稱之爲高手。
“嗯,你是誰?”
“白玉樓。”
白玉樓便應該是白玉樓,普天之下,許是也只有這一個白玉樓,方纔能夠將這三個字,說的這般風輕雲淡,卻又叫人不得不將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當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他便好似是一道光。
凝聚了天底下所有的日精月華。
匯聚成了天底下獨一無二的一個人。
江然看着他,忽然笑了:
“離國第一高手……聽說伱很忙。
“前一段時間裡,你還忙着在昭國殺人,殺的那個人是叫常懷瑾吧?”
“魔尊好記性,不過常懷瑾並非老夫所殺。”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時候你還活着……”
江然輕聲說道:
“所以,你不該來。”
“爲何?”
“你不來,你仍舊是那個離國第一高手白玉樓。
“可是你來了……白玉樓就只能成爲一個死人。”
“魔尊不愧是魔尊。”
白玉樓長出了口氣,身形卻已經到了江然的身邊。
錯身而過的一剎那,於他耳邊留下了一句話:
“歷代魔尊皆猖狂……你卻算其中翹楚。”
倏然一轉,他已經來到了對面一處牆頭之上坐下。
江然至此緩緩轉身:
“輕功不錯。”
“多謝魔尊稱讚,除了輕功之外,老夫掌力也還可以。”
白玉樓笑道:
“不知道魔尊見識怎樣?”
“過去常常有人說我孤陋寡聞,本尊也往往以此自居。”
江然轉身回到了涼亭之中坐下。
就聽白玉樓輕聲開口:
“即如此,那魔尊當時不知曉,老夫精通一路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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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聞其詳。”
江然說話的時候,已經坐了下來,隨手拿起了旁邊的酒罈子,裝若無人的喝了起來。
在場衆人一時之間彼此對望。
這是一個機會。
仰頭喝酒,自然無暇他顧。
至於白玉樓所說的武功……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霎時間,數道人影倏然而動。
有人持長劍,自那酒罈之後出手,想要刺穿酒罈的同時,刺穿江然的頭顱。
也有人自背後出手,施展的是一路擒拿功夫,五指如彎鉤,氣凝於指尖,無堅不摧,無物不破。
還有人自江然左右兩側同時奔襲。
旨在牽制江然左右兩條手臂,讓他有一身的武功,也難以在這剎那之間施展。
今日在場的人都是高手,不是高手的已經死光了。
因此,這四個人出手的時候快……快到了無與倫比,難以想象。
常人的視野之中,幾乎難以捕捉到他們的動作。
而江然……他沒有捕捉。
拿着酒罈子的手,就被人扣住了脈門,另外一隻手則已經被人按在了身後。
身後那人鎖住了他的咽喉,將他的脖子正了起來。
好迎接迎面而來的那把長劍。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的拖泥帶水。
太順利了,順利到了讓人覺得這不對勁的程度。
甚至讓人開始懷疑,坐在這裡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江然,不是什麼魔教魔尊,不是驚神刀!
否則的話,這麼可能這麼容易?
可要說是假的,先前江然隨手就將風滿庭按的碎屍萬段。
整個人就剩下了一個腦袋,留在原地死不瞑目。
溫柔鄉中的高手,施展溫柔鄉的獨門手法,結果卻被江然盡數返還……如今自破經脈,勉強算是驅除了體內的毒,可如今也是生死不知。
這樣的高手,不是江然還能是誰?
可這樣的高手……就要死了。
一劍貫穿頭腦,焉有不死之理!?
這句話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卻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需要被人一劍貫腦。
長劍貫穿了酒罈子,就和出手那人預想的一樣,他的劍很快,快到了貫穿酒罈的剎那,酒罈都沒有被震碎,只是好似豆腐一樣,被那一劍自當中穿過,可當貫穿了酒罈子的長劍來到江然的面門之前,卻好似碰到了一堵牆!
氣牆!
激烈的火星因爲劍尖上籠罩的龐大力道,和氣牆產生了劇烈的摩擦而形成。
以至於這劍尖都隱隱發紅。
長劍因此彎曲,震碎了酒罈子,卻無法再進一步。
距離江然的眉心,還有足足三寸。
三寸之地,宛如天塹。
僅僅只是三寸,如果能夠越過,他們就能成功。
如果失敗……
不!
無需如果!
自這酒罈子崩碎的那一刻開始,江然就嘆了口氣。
緊跟着扣着他脈門之人,便忽然鬆開了手。
只是看他五指扭曲程度,想來並非自願。
江然隨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坐。”
話音落下,砰的一聲響,整個人就被江然一掌按下。
鮮血自腳底下汩汩流淌,這個人不像花滿庭那般淒涼,至少他沒死。
他坐在地上,自腰部以下,已經盡數粉碎。
鮮血自皮肉裂開之處灌滿了褲襠,又從褲子各處殷出。
“怎麼坐地上了?”
江然見此,搖了搖頭:
“年輕人少坐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不然的話,小心年紀大了之後,長一些不該長的東西……
“嗯,你抱着我的胳膊做什麼?”
在江然把那人拍在地上的瞬間,不是沒有人想要救人。
將他的胳膊扭到後背上的那個人,很想救人……所以他用身軀去撞江然,想要將其按在桌子上。
然而任憑他內力盡出,江然卻好似一座山,沒有半點動彈的意思。
而且,他一點點的往回抽手。
所有的擒拿武功,其實都跟骨頭有關係,順勢則解,逆勢則結。
擒拿要的是結,不得其法,想要解,承受的痛苦就越是難以想象。
然而江然全然不顧當中道理,手一點點的回正,引得那人感覺自己在強行挪動一座山……
人到底不是神仙,武功高手再強,也不能打破自身侷限。
因此,那人用盡了所有的力道,除了被江然帶動着,好似胳膊上多了一個掛件之外,並無其他用處。
這一瞬間,如果有人告訴他,江然可以單筆舉起一座山,他必然深信不疑。
這世上的人,本不該有這般大的力道。
可是江然……他有!
因此當江然將自己的手臂正回來的時候,他想都不想,忽然鬆開手,想要轉身逃走。
但是晚了。
一步跨出的時候,他的雙腿就已經脫離了之身。
當腦海之中尚未生出自己雙腿已經失去的這個信號時,他的腦袋就搬家了。
可惜一個被矇在鼓裡的腦袋,一直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被斬斷了雙腿。
而做完了這件事情的時候,江然就一把抓住了那個捏着自己脖子的人:
“鬆一點,太緊了,快要喘不過氣了,看你這架勢,是打算掐死我吧?
“如果我估摸的不錯的話,憑你的力道,大概得下三年零兩個月……不對,錯了錯了,應該是七天。
“七天之後,你就會死……所以,餘下的那些時間,都不復存在。”
他一點點的將脖子上的這隻手拿了下來,微微用力,就聽到骨骼噼裡啪啦的聲音響起。
江然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有些哀傷的說道:
“你們說,生而爲人何其艱難,爲何總有人不願意珍惜自己的性命?
“這般脆弱的性命……”
他這般悲憫開口的時候,那隻手臂已經被他抓斷了,再擡頭,說了一句:
“借劍一用。”
出劍那人已經是騎虎難下,他用盡一切的力量,仍舊無法越雷池一步,可聽到江然說借劍一用的時候,仍舊是有些蒙了。
劍在自己的手裡,他如何借?
又打算怎麼借?
然後他就知道江然打算怎麼借了,他隨手一探,取了一段劍尖,輕輕一掰!
用劍那人連罵娘都來不及,劍氣就已經徹底崩了。
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倒飛而去。
江然則順勢夾着這劍尖往後一挑,那被抓着手臂,扭斷了胳膊的高手,脖子上就已經多了一道傷口。
不等他的屍體倒地,江然又隨手一抖。
半截劍尖發出刺耳的呼嘯之聲,伴隨着江然的一句:
“還給你。”
直接將那人的心口洞穿,滿是鮮血的劍尖,釘死在了圍牆上,那人的屍體則順勢跌落到了水中。
“哎呀。”
江然湊到跟前查看,看着水波盪漾,人已經逐漸沉下,便是深深嘆了口氣:
“常言道,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我借你的劍,還給你,你怎麼不好好藉着它呢?”
他說到這裡,看向了武威候:
“侯爺,你說他爲何不接?”
這不是人話,武威候決定不回答。
好在江然也不求甚解,隨手將這幾個死的死,傷的傷的扔到一邊,現出了空曠的桌子。
他取了一粒花生米,放在口中咀嚼,一邊吃,一邊護擡頭看向了白玉樓:
“你方纔說什麼來着?你有一套掌法……不好意思,方纔有人搗亂,沒聽清楚,現在他們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們繼續方纔的話題如何?”
“……不必了。”
白玉樓臉上的笑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徹底散了。
他的掌法確實很好,而且打在人身上的時候,效果也很好。
可以驅散人的內力,讓人調動不了體內真氣。
若是不得解法,甚至可以叫人散功而亡。
而就在江然和他錯身而過的那一剎那,他已經順勢在江然的身上打了一掌。
不輕不重,他自信憑藉自己的本事,江然不可能察覺到。
所以才能夠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裡,和江然閒談兩三言。
本想一點點的讓江然察覺關鍵,卻沒想到,這幾個人忽然出手。
江然隨手殺人,氣息運轉如意,沒有半分受到自己掌力的影響……
可見,這一掌對江然毫無意義。
因此,他不想說了。
說了反而丟人。
江然聞言倒是一笑,似乎不甚在意,只是輕聲說道:
“離國第一高手的掌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而你的武功,則是得到了離國江湖公認,確實是離國第一。
“本尊行走江湖,雖然時間不長,卻也算是見過了不少人,也見識到了不少的武學名家,江湖好手。
“可惜……也不知道本尊太過離譜,還是他們太過無用。
“至於寥寥幾人,能夠讓本尊眼前一亮。
“不過,前不久,就在青國皇宮之外,我遇到了一個老道士和一個老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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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不值一提,老道士卻讓本尊見識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繼而再往前,便忽然有感,領悟出了新的驚神九刀……
“尋常人多半是沒有資格讓本尊出這一刀……但是白玉樓名聲在外,想來還是有這樣的資格的……
“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若我說不?”
白玉樓不愧是離國第一人,少言寡語,江然一番話說的不少的東西,他卻只回了四個字。
但是當這四個字落下的時候,就發現江然已經站在了自己的不遠處。
場內衆人臉色同時一變。
就見江然單手按住刀柄,腳下卻已經凝結了寒氣。
寒氣凍結了牆頭上磚瓦,讓磚瓦覆蓋了一層寒霜。
江然的臉上仍舊帶着笑意,他笑着說道:
“恐怕不行。”
白玉樓飄然而起,腳下的白霜則走的極快。
白玉樓的輕功快,卻也僅僅只是勉強不被這白霜追上。
而這白霜行進的速度,則越來越快。
一模鋒芒忽然自這白霜之上覆現,是刀芒!
刀芒如霜,斬盡天下無餘色。
江然立足於原地,冰霜則以他爲核心,朝着八方蔓延,池水之中忽然凝結了一層冰,轉眼便極爲厚實。
場內衆人原本還在看熱鬧,但是看着這不住擴散的寒霜,讓他們呼吸之間都帶着一層白霧。
便明白這不是白玉樓一個人的事情。
尤其是當這白霜之上的刀芒逐漸越來越多,衆人便同時飛身而起。
試圖阻攔這刀芒。
卻不想,一人手持兵刃,擊在這刀芒之上,刀芒剎那崩碎,可白霜卻藉此覆蓋,一路直走,待等那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凍結了他的雙手,蔓延到了他的雙臂,他想要扭頭求救的時候,整個人便已經被凍結。
下一刻,刀意迸發!
整個人就被斬的支離破碎。
“這是刀法?”
“好冷的真氣!”
“逃!!”
“逃不掉的。”
江然站在牆頭之上,看向了場內衆人,輕輕搖頭:
“其實你們今天都不該來。
“我魔教重現江湖,並非是爲了和爾等爲難……你們卻迫不及待的想要跳出來找死……着實是叫本尊爲難。
“前不久,本尊登臨魔尊之位的時候,曾經和門下教衆提起到過一條規矩。
“便是從此之後,我魔教再不濫殺無辜。
“有人問本尊,何爲無辜?
“本尊答曰,未曾傷害我魔教之人,未曾傷害我等親朋好友之人,與我等素不相干之人,不曾傷天害理之人。
“可今日……你們想要殺本尊,那便算不得無辜了。
“這一刀乃是我驚神刀第六刀……
“本無名,本尊強名曰:寂世風。
“故此,諸君……莫要太過在意刀芒……小心風啊。”
“風?”
場內衆人有人聽到這話,下意識的便有疑惑。
然而下一刻,寒風倏然籠罩,走遍四地八方。
當前一人怒喝一聲:
“我管你什麼寂世風!
“給我破!!!”
此人手持重錘,雙錘落下,萬鈞無匹!!
然而風本無形,又豈是雙錘可破?
眨眼之間,風自身上走,一路一飄零……走的是風,飄的是血!
“那不是風……那是刀!!!”
一個女子一躍而起,雙手掌勢接連變化,嬌喝一聲:
“諸位助我!!!”
場內衆人有人不明所以,但是也有人已經認出了說話之人的身份。
小春莊莊主……秋夜殘!
當即有人飛身落到了此人的身後,伸手按在了她的背後,有一個便有兩個,三個,四個……在場的尚未被這風吹死的,一個接着一個的出現在了秋夜殘的身後,秋夜殘的掌力眨眼之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朝着那迎面而來的風,狠狠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