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頭也不回的在樓夕月身上尋找,找了好大一圈之後,除了幾兩碎銀子之外,卻什麼都沒有找到。
他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果然不可能每一個怨種,都是拿着武功秘籍行走江湖的。
“尤其是這種已經練成的武功,帶一本秘籍在身上,屬實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言罷轉身,看了白玉樓一眼,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來你還想要跟我聊兩句?
“你覺得我打不出第七刀?爲何啊?”
白玉樓笑了笑,腳尖脫離地面,坐在了那切口整齊的柱子上:
“我們來說點其他的怎麼樣?”
“拖延時間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嗎?”
江然仔細的看了看周圍:
“不過無妨,本尊如今也正好可以歇口氣,說說吧,你想要跟本尊聊什麼?”
“聊聊你的歸處如何?”
白玉樓自腰間取出了一根玉簫,輕輕的在掌中拍打,姿態很是悠閒。
“歸處?”
江然笑了:
“我琢磨着,你想要讓本尊去的地方,應該是這裡,你定然希望本尊長眠於此。
“至於本尊自己……這又與你何干?”
“此言差矣。” wωw✿ttκǎ n✿c○
白玉樓搖了搖頭:
“我未必就希望伱長眠於此……”
“哦?”
江然看了看仍舊站在院子圍牆之下的武威候:
“你看看你這都找的什麼人?似乎跟你不是一條心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武威候淡淡的說道:
“這羣外邦草莽,若非是爲了殺你,本候豈能讓他們入了我朝京城重地?”
江然點了點頭:
“侯爺竟然會說人話了……倒是叫本尊心懷寬慰。”
繼而擡頭,對白玉樓說道:
“你接着說。”
“魔尊武功蓋世,今日行事殺伐果決,狠辣痛快,着實是叫我心頭難忍喜愛。
“金蟬容你不下,我離國卻有高位相贈。
“你若是願意自此離開金蟬,入我離國,無論你有什麼心願我都可以稟明聖上,爲你求來!”
“話說的這麼滿?”
“你當知道,我有這樣的資格,我的話,也有這樣的分量。”
“那好,你讓離國皇帝退位,讓我來做那九五之尊如何?”
“……”
白玉樓嘆了口氣:
“魔尊不愧是魔尊……只可惜,這不成。”
“你看,空頭支票就是這般無趣,你讓本尊說,本尊說了你又做不到。
“說來又有什麼意義?”
江然稍微活動了一下略顯僵硬的肩膀:
“不如早點送你上路……”
“何必這般心急?”
白玉樓笑道:
“這件事情談不攏,咱們還可以聊聊別的。”
“有趣了……你這是在拖延時間啊。”
江然輕聲說道:
“我接連擊殺場內這般多的高手,施展了寂世風,也施展了無窮盡。
“驚神九刀連出兩刀,而那些高手殺來也不容易,畢竟都不是無名之輩,哪一個走出江湖,都是可以威震一方。
“這等境況之下,你始終未曾出手,多半是想要利用他們將本尊消耗一番,好給自己尋找機會。
“可如今,你已經無人可用,卻還在這裡拉着我家長裡短……
“這說明……你真正的目的還未達到。
“你還需要時間,讓這件事情悄然完成……你……”
他說到這裡,忽然眉頭微蹙,繼而臉色一變:
“是毒!?”
白玉樓在聽到這兩個字之後,整個人忽然就鬆弛了下來。
然後他開始笑,笑的也略顯猖狂和得意,只是這得意之情散去之後,卻又莫名悲涼:
“可嘆啊……
“我堂堂白玉樓,離國第一高手。
“今日面對一個二十出頭的晚輩,竟然要施展這般下作的手段……
“魔尊所說不錯,確實是毒。
“我知魔尊有避毒之能,然而此毒無形無相,無色無味,隨風而散,潤物無聲。
“你若是一開始便能夠察覺到,我還當真沒有把握可以殺你。
“可如今,毒已入骨,你這才堪堪發現,看來,這毒總算是發揮效果了。”
江然伸手在自己胸前點了兩指,表情並不好看:
“這是什麼毒?
“我自幼隨師父學本事,各類毒藥都有涉獵,爲何從未聽說過這種毒?”
“此毒名爲‘入夜香’,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它不能殺人,但是可以叫人周身痠軟,時間越長,效果越好。
“如果,在此香點燃之後,聞到的人施展武功的話,效力發揮的就會更快。
“魔尊難道未曾察覺到,越往後,他們的武功就越顯無力嗎?
“敢問魔尊,如今可還能夠站起來?
“可還能夠打出第七刀?”
江然勉強支撐身體,想要自地上站起,可身形卻是一個趔趄,繼而苦笑一聲:
“原來如此,本尊就說嘛,你忽然問我第七刀的事情作甚?
“鬧了半天,原來在這裡等着本尊呢……
“當真是終日打雁,卻被雀兒啄了眼。
“任誰能夠想到,離國第一高手,面對本尊,竟然還得用這種手段?”
“本來我也不想用……魔尊當知曉,人一旦達到了什麼樣的高度,就會珍惜自己的名聲。
“今天這件事情,傳出江湖,白玉樓這三個字就算是廢了。
“可與之相比,能夠殺了魔尊……卻也值得。
“至少二十年後,再現江湖的第一位魔尊,是死在了離國白玉樓手中,僅此一點,無論我用了什麼手段,未來百年,都會有人對我津津樂道。”
白玉樓言說至此,雙眸之中,隱隱有金芒閃爍,擡眸看向江然:
“魔尊……你可以死了!!”
“且住!!”
眼看白玉樓即將出手,江然忽然一伸手:
“先前你說的歸處,可還有用?從今日起,本尊願意投身離國,助離國一統天下!
“先除金蟬,再滅昭國。
“橫跨青國,馬踏秋葉。
“爲我離國萬年而奉獻自己!
“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太晚了……”
白玉樓嘆了口氣:
“倘若在這之前,魔尊答應了這件事情,如今你我當把酒言歡。
“現在你因爲中了我的手段,而勉強臣服,終有一日,你會調轉矛頭,對準我離國……
“這樣的風險,我承擔不起……
“所以,敢請魔尊……先走一步!!!”
言罷,身形倏然一展,就已經到了江然的跟前,手中那一杆玉簫頓時點出。
卻只聽得啪的一聲響。
這一聲落下,白玉樓整個人就木在了原地。
一個紅彤彤的手掌印,就出現在了白玉樓的臉上,開始還頗爲淺淡,片刻之後,就是血紅一片。
白玉樓都給打傻了。
不敢相信的擡頭看向江然,就見江然一笑。
第二巴掌已經甩了過來。
吃了一巴掌,豈能再吃第二巴掌?
世人皆說不能……
白玉樓說能!
第二個巴掌結結實實的打在了白玉樓另外一張臉上。
兩張臉,兩個巴掌印,讓白玉樓一時之間分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詫異擡頭,看向江然。
就見江然笑的就差滿地打滾了。
“這怎麼可能……”
白玉樓忍不住問道:
“你沒事?”
“有事。”
江然忽然就不笑了,渾身癱軟,好像是一個受氣的小媳婦:
“我如今中了你的入夜香,渾身痠軟,半點力氣也用不出來,豈能沒事?”
江然的語氣很真誠,他的動作和神態也很真誠。
如果不是臉上這兩個巴掌印,以及江然方纔那興奮的模樣……他差點就信了。
他身形倏然後退,一瞬間就跟江然拉開了足足三丈的距離,這個距離,他已經站在水面之上。
以前所未有的謹慎看向江然。
江然則無趣的撇了撇嘴:
“果然,想要讓人上同一個當,上兩次……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話說,你可知道我師父是誰?”
“……斷東流。”或許並不是整個天下的人全都知道。
但是白玉樓這樣的人,不可能不清楚江然的師父是誰……
江然點了點頭:
“其人刀法如何姑且不提,我跟着他學的最多的就是坑蒙拐騙,吃喝嫖賭。
“本尊的話,你都敢信……如今我倒是有些意外,你這離國第一,是不是花錢買來的?這般天真,哪怕是得了第一,多半也走不長久。”
“你……你騙我!!”
“你下毒我都沒有指責你什麼,我騙你兩句怎麼了?”
江然笑道:
“做人可不能這般雙標啊。”
“……你,你……混賬!!!”
白玉樓前所未有的憤怒。
爲了殺江然,他放下了自己的尊嚴,舍了自己的名聲,不惜用這般下三濫的手段……結果,江然竟然欺騙自己,讓自己以爲他已經中毒,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下。
就在他得意洋洋,想要將江然斬殺的時候,給了自己迎面一個嘴巴子。
這般奇恥大辱,縱然是死,也難以抹去!
江然則擺了擺手:
“差不多了,咱們兩個聊得也可以了。
“你有陰謀詭計,我也任由你施展了,爲了你的參與體驗,我甚至假裝自己中了毒……
“現在,差不多該乾點正事了吧?”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白玉樓的頭低垂着,髮絲隨風飛揚,整個人的氣場壓得很低。
“自我看向你的那一刻,我就發現了。”
江然笑道:
“我猜測啊,你多半也是在那一刻,方纔決定施展這樣的手段。”
“……魔尊猜的不錯。”
白玉樓擡頭看向天空:
“魔尊既然能夠這般輕易發現我的蹤跡,可見一身武功絕非凡俗。
“今日縱然是人多勢衆,想要殺你,多半也難。
“故此,我便暗中點燃了這入夜香。
“想要藉此引你中毒,好取了你的性命……
“之所以這麼做,不是因爲我擔心打不過你……而是如今身在金蟬,我總得爲其後做些準備。
“你我一旦兩敗俱傷,那邊站着的那個,就絕不會介意坐收漁翁之利。
“將我們兩個全都殺了。
“所以啊,殺你勢在必得,但是保全自身,也是重中之重……
“只有我活着,纔會有希望看到離國一統天下,結束這五國亂世。
“可惜,到底還是小看你了……
“如今手段既然成了笑話,那就只能看你我的本事了。
“離國白玉樓……拜別魔尊!!”
他說這話的時候,周身真氣已經在滾動,最後這句話出口,真氣甚至引得水面沸騰,樹葉不等落下,就已經被這真氣點燃。
因此,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忽然凌空而起,雙眸死死的看着江然,繼而步子一轉,掉頭就跑!!
開玩笑!
今天場內匯聚了離國,昭國,秋葉這般多的高手,江然就跟殺雞一樣,將他們挨個全都宰了。
本以爲利用入夜香可以讓江然失去抵抗。
結果這孫子騙人……
自己還讓他在這裡休息了好半天。
如今對方已經休息好了,毒屁用沒有,自己不跑難道留在這裡等死?
離國第一高手確實是離國第一高手……可特麼這不是天下第一高手!
就江然這一身武功,楚南風復活他都不敢在江然面前自稱第一吧?
白玉樓很想的開,打不過就跑,最關鍵的是得保全自己。
只要自己還活着,哪怕離國滅了,他也有施展手腳,大展雄途的機會。
可人一旦死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跑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回頭,看到的卻不是未來的路,而是一把刀。
斷刀!
刀雖斷,刃仍鋒!
江然揮手出刀,自上而下走斜線,動作乾脆利落:
“你也差不多……給本尊適可而止!”
鋒芒斬落,一抹巨大的刀痕,忽然橫跨了整個院子,將這武威候府徹底一分爲二。
白玉樓便被這一刀送入殘垣斷壁之中。
武威候那一直沒有什麼波瀾的眸子,到了此時,總算是泛起了異樣之色,深吸了口氣:
“我們走。”
幾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高手,當即護送他要離去。
可一步走出,就見一道人影已經落在了他們的面前。
江然背對着他們,單手按在刀柄之上。
武威候身邊幾個人各自臉色發沉,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
就見江然緩緩轉身,看向了武威候,笑着說道:
“侯爺,本尊記得,先前你讓本尊給這涼亭起個名字……
“那會本尊覺得沒有什麼合適的名字,也不知道該怎麼取……
“如今,忽然妙筆天成,得了一個名字,就是不知道侯爺喜不喜歡?”
“……什麼名字?”
“葬候亭,侯爺以爲如何?”
江然輕笑說道:
“侯爺一生,爲國爲民,勞苦功高,如今就以亭爲墓,葬身於此……後人再於此建亭,想來也可以記住曾經有一位想要謀朝篡位的侯爺,被一位江湖上的高手斬殺在這裡。
“葬送了他罪惡的……啊,說漏嘴了,葬送了他辛勤的一生。
“料想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大膽!”
周圍幾個高手當即上前一步呵斥江然。
然而江然卻沒有跟他們廢話的意思,手中碎金刀一轉,刀芒縱橫之間,兩顆人頭頓時滾落在地。
江然隨手提刀向前。
幾個高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猶豫,同時朝着江然出手。
他們不愧是軍中高手,出手的時候,招式都簡單直接致命。
可江然比他們更直接。
刀鋒一轉,要麼將人切成兩半,要麼斬斷頭顱,要麼戳穿咽喉……
一步一殺,血色直逼武威候腳下。
終於,最後剩下的一個郭衝也站了出來:
“江然……出手……”
最後一個‘吧’字沒說完,江然已經一掌將其拍昏。
他翻着白眼就此人事不省。
終於,江然來到了武威候的跟前:
“侯爺是要個體面,還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武威候深吸了口氣:
“本候沒錯……聚集天下江湖接近一半的頂尖高手,竟然仍舊殺不了你……
“你確實是該死!!”
江然一嘆,手中半截碎金刀倏然一推,探手一抓,一顆人頭就已經落到了他的手裡。
碎金刀收刀入鞘,再一伸手,已經抓住了武威候的無頭屍身。
將其緩緩的放在了地上,除去外衣,將人頭包裹,整個動作熟練的叫人心疼。
看了看頭頂殘陽,江然嘆了口氣,把人頭放在了裝着定魂的匣子,以及那把如意金剛劍的旁邊。
轉回頭,江然朝着先前被他一刀斬出的殘垣斷壁走去。
稍微掃了一眼,便伸手刀柄之上一按。
嗡!!!
無聲刀芒,眨眼千里。
廢墟之中的磚石瓦塊,於這一刀之下,好似豆腐一般,被一分爲二。
叮!!!!!
銳利至極的碰撞之聲再次響起。
雙眸之中泛着金澤的白玉樓,手持玉簫,竟然擋住了這一刀。
刀鋒銳利,氣機呼嘯。
吹得他髮絲凌亂,黑白纏在在一處的頭髮,漫天飛舞。
轟然間,他一甩手,這刀芒竟然硬生生被他扭轉方向,化線成圓,於周遭一掃。
先是無聲,約摸着過了個兩三秒的功夫,就聽得轟的一聲響。
白玉樓立身之處,方圓一丈範圍之內所有的殘垣斷壁,盡數被這殘存的刀芒斬的支離破碎,化爲漫天煙塵。
就見白玉樓在這煙塵之間嘆氣:
“何必趕盡殺絕?”
“本尊說過……今日來了的,便就都留下吧。又豈能讓你……獨自脫身?這對那些死了的人來說,太不公平了。”
“你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白玉樓不記得江然有這麼說過。
江然想了一下:
“那我現在說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