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的世界是什麼模樣的?
推開這扇門之前,江然曾經想過,考慮過很多可能。
或者會看到堆積如山的財寶,在財寶的正當中,有一座高大的石臺,成百上千的夜明珠點綴着山洞的環境,讓內部亮如白晝。
從而襯托出高臺之上,那一件在傳說中足以毀天滅地的神兵威嚴。
然而並沒有。
大門推開,還是一片漆黑的山洞。
到處都是嶙峋怪石,不曾見機關,也不曾見到什麼財寶。
沿着路徑往前走,倒是可以看到早就已經腐蝕的不像樣子的殘渣。
可這些殘渣最初到底是什麼東西,哪怕是以江然等人如今的眼力和見識,也根本猜測不出來。
向前,似乎只有這一條路。
這一路上,衆人不再開口說話。
心裡都有些說不出來的落差感。
本以爲推開那扇魔門,就能夠見到關鍵的東西……可實際上,那扇門就好像是一個笑話。
嘲笑他們對於那扇門的期待。
路在腳下被消耗,沿着黑暗的路徑,踩踏着前進。
又走了不知道多遠,巨大的轟鳴聲再一次傳入耳朵裡。
有風!
風很強。
讓江然手裡的火摺子,都好似化爲了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好在江然以內力護持,讓它的火光仍舊堅挺。
有水聲,水氣夾在風中,巨大的潮氣讓人很不舒服。
江然終於忍不住看向了渡魔冥王:
“我們……應該沒有找錯地方吧?”
渡魔冥王沒有說話。
這裡對他而言,一直都只是一個傳說。
自江然憑藉蠻力推開了那扇門之後,他就感覺這裡和傳說之中的那個地方,好像不太一樣……
因此,面對江然的疑問。
他只能以沉默應對。
生怕再說一句不靠譜的,就被江然一個耳刮子扇死。
可面對魔尊的話,他作爲下屬,實在是不能不回答……
正糾結的時候,眼前的道路出現了一個彎。
轉過去的那一刻,視野豁然開朗。
這是一條巨大的地下暗河。
河水轟隆隆的流淌到不知名的地方。
但是在這河水之上,不知道多高之處,有一座石橋。
這座石橋就跟萬毒窟裡,萬毒坑上的那座石橋差不多……卻更窄,更長,看上去更危險。
兩個人並肩都過不去,只能分散開來,一個一個的過去。
而在石橋的盡頭……是一座城!
地下深處的城!
它盤踞在山洞之中,就好像是蟄伏的巨獸,靜靜等待不知死活之人,前來尋死……
“這……”
江然的所有疑問,只能去看渡魔冥王。
渡魔冥王看着遠處那座城,良久之後,忽然一拍腦門:
“對了啊!
“魔國啊!!!
“這纔是真正的魔國啊!!”
江然正要詢問,唐詩情也好似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說道:
“傳說,昔年魔國崩隕,乃是國主刻意爲之。
“我魔教不能以國爲籠,困鎖自身心門……天魔大自在,也不該被政務所束縛,當放寬心胸,感受天地自然。”
“……”
江然感覺這句話有美化自己的嫌疑。
要說這天底下什麼人最辛苦。
那多半就是皇上了。
天不亮就得起牀,開朝會,批摺子,跟大臣生氣。
完事以後吃點飯,就得繼續批摺子……批不完的摺子,幹不完的活。
一整天都不能輕鬆一下。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還有個太監端着一大堆牌子過來讓他翻。
開始的時候,他龍精虎猛,還能興致勃勃。
人到中年,體恤乏力,一天的工作結束之後頭暈腦脹,還得考慮去後宮出一把力氣……畢竟三宮六院還嗷嗷待哺。
當然,如果後宮安寧還好,就怕這後宮也不安寧。
天天不是這個妃子溺水了,就是那個妃子犯了忌諱,不是這個皇子胎死腹中,就是那個皇子早夭。
處理完了朝廷大事,還得處理後宮的風波詭譎。
當然,這也還好……問題是,就算是朝廷和後宮全都兢兢業業的處理的差不多了,也難保會不會有刁民造反。
今天這邊蒼天已死,明天那邊揭竿起義……
最關鍵的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
這想想都叫人崩潰。
江然私以爲,當年魔國的國主之所以說什麼不能讓天魔大自在被國家束縛,多半就是因爲受不了了,想要撂挑子不幹。
這才讓這碩大的魔國,分崩離析。
當然,這些事情也就是江然自己在心裡琢磨琢磨。
畢竟當時長公主代替金蟬天子忙活的慘狀,如今還歷歷在目。
那會長公主都差點累哭了。
這還是在她不用去安撫後宮的基礎上……
其中的艱難,可見一斑了。
唐詩情哪裡知道江然這一瞬間,已經想了這麼多的東西。
繼續說道:
“魔國崩隕,雖然是出自於國主的意願。
“可是逆賊也是真的……爲了保證我魔教未來面對生死危機,沒有還手之力。
“所以,國主方纔藏起了那件足以改天換地的神兵……並且修建了一處地下魔國。
“只是傳承至今,很多人只記得那件神兵,而忘了,還有一處魔國的事情。
“要不是今日見到,只怕我也想不起來,還有這個傳說。”
“正是!!”
渡魔冥王連忙點頭:
“畢竟和神兵相比,這魔國實在是不值一提。
“而且,說是魔國,實則便是一座空城。
“只不過,神兵藏於城內,而開啓這魔國門戶……正是需要尊上這一脈的鮮血方纔可以做到。
“所以外面那扇門,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大門。
“越過這座石橋,去往魔國大門之前的那扇門,纔是真正的門戶!!”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就不需要再說什麼了。
江然一馬當先,來到了那石橋跟前,踩在石橋之上,方纔回頭說道:
“過橋的時候都小心一些,這石橋在暗河之上,受到水氣侵染,上面長了不少的青苔,極爲溼滑。
“千萬站穩,莫要跌落下去,否則,一旦被暗河水流捲走,只怕再無生還的機會了。”
雖然說順着地下暗河,也有可能會絕處逢生。
但是這個可能性太低了。
反倒是有可能捲入地下溶洞之中,直接摔死,或者是落入岩漿之中,那都算是命好。
就怕捲入一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所在,那纔是真正的絕望。
衆人聞言也都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可江然還是不放心。
其實江然一直不覺得自己天性多疑,但自從當年被老丈人他們聯手騙了一把之後,遇到事情多想想,多琢磨琢磨,就成了習慣。
謹慎一些,有備無患嘛。
因此他除去外衣,撕成一條一條的,最後擰成了繩子。
將彼此的腰帶栓在一處。
他一個人的衣服有些不夠,好在渡魔冥王阿卓還有阿那都在,四個人的外衣除去,當真是弄出了好大一條繩子。
將所有人全都串聯在一處。
然後江然讓唐詩情走在第一個,其後是唐畫意,葉驚霜,葉驚雪和長公主。
長公主後面是江然。
再往後則是阿卓,阿那,最後是渡魔冥王。
如此一來,江然居中策應,可防備不測發生。
做好了這些準備之後,衆人便依次踏上石橋。
在場衆人都武功非凡,雖然石橋溼滑,卻基本上難不住他們。
江然還囑咐衆人莫要往下看。
那湍急的水流,似乎具備眸中巨大的吸引力,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朝着水流倒去。 可一旦跌落其中,那基本上就完蛋了。
唐畫意則笑着說道:
“你們說,這地下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一條河啊?
“就好像是拱衛着地下魔國的一條巨龍!
“這河裡該不會真的有一條龍吧?
“帶等我們走到石橋當中的時候,它忽然竄出來,將咱們全都吃了!?”
“要吃也是吃你!”
葉驚雪聽的鬧心:
“我們這般善良,怎麼會吃我們?”
“那你可錯了。”
唐畫意一板一眼的說道:
“如果是我魔國昔年國主在這河中養的龍,那自然能夠認出我們魔教弟子的身份。
“我們都是一家人,它自然不會吃我們。
“但你這個名門正派,說不定就很合它的胃口。”
葉驚雪更加不服:
“這都多少年月了,就算真的養了龍,它也不可能認識你們了。
“還能分出哪個是魔教?哪個是正道?
“到時候看你長得細皮嫩肉的,正合口一嚼……嘖嘖……”
唐畫意眨了眨眼睛,然後對江然喊道:
“姐夫,你小情人欺負我!!!”
葉驚雪大怒:
“莫要胡言亂語,什麼就小情人?”
“你們兩個天天晚上坦誠相見……伱不是他的小情人,那是什麼人?”
唐畫意說不過了,開始轉移話題,並且打算胡攪蠻纏。
葉驚雪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她被江然救治,煉化體內藥力,可不是每天晚上都坦誠相見嗎?
此時被唐畫意說出,一時之間又羞又怒:
“你再……”
一句話沒說完,就聽得咔嚓一聲響。
一瞬間嚇得臉都白了。
就見石橋之上多了一道裂痕,並且這裂痕以極快的速度開始蔓延。
“不好!!”
江然臉色一變,裂痕蔓延的速度極快,幾乎轉眼之間就已經覆蓋了衆人腳下所有的石橋所在。
而這其實還沒有到這石橋之中,最纖細之處。
江然擡眸,緊跟着深吸了口氣:
“都抓緊了!!
“隨我內息,同時發力!!”
他話音落下,足下一點當即凌空而起。
這是極端冒險的決定,剩下距離大約還有整座石橋的一半。
若是隻有江然一個人,一個起落的功夫,就可以抵達對岸。
然而此時此刻,他身上掛了足足八個人!
這等境況之下,只能讓衆人助他一臂之力。
隨着江然縱身而起,詩情畫意,驚霜驚雪長公主,還有渡魔冥王以及阿那果然都隨着江然的力道運功,一瞬間在場衆人便已經到了半空之中。
唯有阿卓對江然瞭解仍舊淺薄,他的話是聽到了,但是沒太明白。
待等衆人凌空而起,他也被帶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蒙圈。
與此同時,腳下的石橋忽然崩塌,碎石盡數落入水中,被水流捲走。
江然不敢耽擱,內息一轉人在半空之中轉了一圈,兩手抓着腰間的繩子,縱意流光的身法展開,直奔對岸而去。
凌空飛掠,一路往前,就見到腳下的石橋一寸寸崩斷,石頭跌落在了翻滾的暗河之中,沒有半點波瀾。
那石橋一斷,便不是隻有他們踩踏的一小節。
而是朝着兩側蔓延。
江然縱意流光的速度果然比他預想之中的還要慢。
身形逐漸跌落,眼看着腳下空空如也,倘若這般跌落下去,只怕衆人都得一起跌入暗河之中。
暗河水深不知幾許,落入其中是否還能掙扎上來,那誰也說不清楚了。
正在此時,唐詩情忽然開聲喝道:
“還不快點!?”
江然聞言知道不對,低頭一瞅,就見唐畫意死死的拽着手裡的繩子,唐詩情卻忽然用力一拽,緊跟着脫手飛出。
“姐!!”
唐畫意臉色慘白,連忙伸手去撈,可又如何能夠抓得住?
唐詩情人在半空之中,藉着這股力道直奔江然而來。
“用我借力!!”
江然臉色一黑:
“胡鬧!!”
唐詩情的本意是讓江然踩她一腳,借力繼續往前。
然而江然豈能這般行事?
一直到兩個人撞在了一處,江然便沉聲喝道:
“抱着我,我自有辦法。”
唐詩情臉色一變,千鈞一髮之中,自江然眼神裡便已經看出,他絕非玩笑,也絕不可能以自己爲踏板。
當即嘆了口氣,伸手摟住了江然的脖子。
緊跟着,便是臉色一紅。
只因爲在這生死一線的當口,江然竟然偷偷的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不等唐詩情反應過來,江然的身形便當空一轉:
“抱緊了。”
唐詩情用盡全力抱住江然,四肢都纏在他的身上。
就見江然忽然怒喝一聲!
滾滾聲浪轟然落下,打的那湍急的水流頓時衝出了一道水柱。
江然飛起一腳,在那水柱上一踩,這微弱之力,到了江然腳下卻足夠他重新拔地而起。
一個起落之間,足尖再點,便已經踏足在了那半截石橋之上。
石橋的崩碎到此已經停止,江然借力再起,待等落下的時候,就已經到了那地下魔國的城門之前。
兩側人等各自跌落在地上,唯有唐詩情還掛在江然的腰間。
江然下意識的想要在她屁股上輕輕拍一巴掌,讓她在危機的時刻胡亂行事……
可考慮到周圍到底還是有外人在。
這才雙手託着她的腰,將其放在地上。
這一番死裡逃生,着實是叫人驚魂難定。
唐詩情腳踏實地,再看江然便是臉色發紅:
“我……我錯了……”
“知道錯了?”
江然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
“倘若以你的性命爲踏板,我縱然是藉此而生,餘生又豈能安枕?
“你這般行事……當真是豈有此理!”
“我知道了……你別生氣了。”
唐詩情輕輕拽了拽江然的袖子。
江然深吸了口氣,他這哪裡是生氣,他這是後怕。
忍不住又看了唐畫意一眼。
唐畫意趕緊說道:
“就是就是,姐姐,你這麼做太冒失了。
“若是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姐夫這輩子都不可能安心了。”
唐詩情忍不住瞪了唐畫意一眼。
江然到了此時還覺得有些驚魂未定,他縱橫江湖時間已久,能夠讓他這般駭然的事情,實在是少有了。
目光在衆人身上一掃,就見葉驚雪咬着嘴脣說道:
“你別怪她們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要不是我腳下落得有點沉,那石頭也不會碎。”
“要不是我跟你鬥嘴,可能也沒有事啊。”
唐畫意說道:
“所以千錯萬錯,還是我的錯。”
“江大哥,你別怪她們了……”
葉驚霜則對江然說道:
“好在大家都沒事……”
江然越聽越是臉黑,怎麼搞了半天,一場生死危機下來,你們倒是相親相愛了?
而且怎麼都再讓自己別怪這個,別怪那個?
我很喜歡怪你們嗎?
還不是因爲你們不省心!?
最重要的是,自己這是在怪嗎?
這根本就是後怕啊!
眼看着長公主也要跟着開口求情。
江然趕緊擺了擺手:
“行了行了,都沒事就好。
“其實仔細想來,咱們過橋的法子還是有些冒失了。
“現在看來這座橋根本就不能承受咱們所有人的重量。
“不過現在不是咱們在這裡討論責任歸屬的時候……”
他說到這裡,看向了不遠處那扇門。
又回頭看了看來路,輕聲說道:
“如今回頭無路,就看看這扇門裡,有什麼東西吧。”
他說着,向前一步,伸出手來按在大門之上。
稍微用力……大門紋絲不動,再用力,毫無反應。
江然有點不相信這個邪,內息一點點的增強,那扇門也逐漸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可哪怕即將扭曲變形,也未曾有絲毫開啓的意思。
江然想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微微點頭:
“確實是有些門道……”
說是一座城,其實也沒有那麼大,除了這扇門之外,上面也沒有入口。
門上則是有一個巴掌大的凹痕,似乎是想要讓江然將手掌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