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風拼命以腰帶幫一些老弱的村民撈起飄近山腰邊緣的屍體,撈了一具又是一具,每具都無法可救,令人心碎。
這些屍體,十有八九都是年幼的孩童,他們的臉蛋還是圓嘟嘟的,空洞的雙眼中還殘留着對人世間的憧憬。
看着這些撈不完的童屍,聶風悲從心來,再也支持不住,跪倒痛哭。
這些孩子生在貧苦百姓家,本已賤如草,連吃也沒得好吃,如今連最後的小命也丟了。
斷浪蹙着眉,輕輕拍着聶風的肩,低聲安慰着,說道:“風,別太難過了。我們……我們已盡力了。”
說到這裡,他也按捺不住,熱淚盈眶,淚流不停。此時的斷浪,同樣也只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少年。
步驚雲面無表情的看着那數不清的屍體,還有那些在雙親屍體呱呱大哭、彷徨無助的孩童。
過去十四年的悲慘經歷,讓他深刻的明白,眼前當務之急,並非哀傷、撈屍痛哭,而是先助村民和小孩脫離險境方爲上策。
遙望着不遠的樂山大佛,深幸這次洪水雖猛,卻仍未淹過佛漆,否則若那頭冒火異獸再次現身,後果不堪設想。
夜色漸臨,黑夜即將籠罩大地。
步驚雲大聲說道:“撈屍,並不合時,快走!”
這句話引起了村民們極大的反感,傷悲的他們現在只想着將親人撈起安葬,入土爲安,不料卻遭到了步驚雲的反對,就連痛哭着的聶風、斷浪也是一愣。
聶風擡起頭來,說道:“雲師兄,我們……好歹也幫村民撈起所有屍體再走吧。”
步驚雲說道:“誰能保證,洪水不會再來?”
聶風聞言一怔,方纔驚覺,如果洪水真的再次氾濫的話,就連眼前這數十名村民也保不了。
就在這時,“轟隆隆”的聲音傳來,洪水又來了。
村民猛的全部掉頭而逃,孩子們亦大聲哭嚷了起來。
聶風駭然喊道:“雲師兄,快走!”
走?他可以走嗎?
村民們全都抱起自己的孩子向着山上奔逃,可是還有八個剛死去雙親的孩子,正驚慌失措的顫抖着,在地上縮成了一團。
他們滿臉涕淚,絕望地哭號着:“孃親!”、“爹!”
可是他們浮屍水面的爹孃,已經永遠也不能再站起來保護自己的孩子了!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這些孩子被洪水吞沒,變成浮於水面死不瞑目的童屍?
不!
絕不!
步驚雲心中吶喊着,心底潛藏着的男兒熱血涌動着,下一刻,他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難以相信的決定。
一道高達三丈的巨浪翻滾到五丈之內,好似一頭饞涎欲滴的兇獸,要將整個天地吞噬。
步驚雲身上激盪出熊熊的戰意,此時此刻,他甚至連心中的仇恨都忘掉了,義無反顧地把自己豁了出去。
他懷裡的黃色晶球,也被這股雄糾糾的男兒豪情,和那顆急切拯救無辜的心所震撼,一股混沌虛無,卻又好似包容一切的真氣涌了出來。將他的功力,推向了一個更高的層次。
“啪裂”一聲,步驚雲上身的衣衫盡數被震碎,黃色晶球掉落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浪頭已然近在咫尺。
步驚雲赤着上身,一身肌肉賁張,雙臂堅如百鍊精鋼,臂上每條青筋盡給體內那股真氣激至迸血,他不顧痛楚,忿然挺起雙掌!
天意殘酷如刀。
洪水兇猛如獸。
但是步驚雲今日便要逆天而行,拯救無辜。
“轟”的一聲震天巨響,當聲地動山搖,天地色變!
然而步驚雲終究只是肉/體凡胎,雖能擋天威一時,卻難擋一世,他遍體綻現青筋,每條青筋都在滲血。頭部七竅,也在不停的滴血!
轉眼之間,步驚雲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但是他依然拼命用雙掌把洪水隔空撐着。
一旁的聶風見到此景,不假思索的便向步驚雲衝了過去,說道:“雲師兄,我來幫你!”
當聶風躍近一丈之內時,步驚雲提起一口真氣,大聲喝道:“別過來!”
聶風一呆,不解問道:“雲師兄,你……。”
步驚雲高聲喝道:“救……人。”每一個字都是他在與洪水搏鬥之間說出,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聶風聞言渾身一震,雙目隱現淚光,他即將做出的是一個最無情的決定。
“走。”步驚雲斬釘截鐵的說道。
聶風和斷浪看着他渾身的斑斑血跡和那雙仍強撐着洪水的手,互望一眼,知道已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斷浪忽然說道:“步驚雲!我一直都對你看不過眼,但是今天,我斷浪真的敬你是條好漢,對你心服口服!”
這句是斷浪由衷所發,但是步驚雲並無反應,他僅沉沉吐出二個字,說道:“快走。”
聶風悽然向斷浪使了一個眼色,斷浪隨即會意,二人旋即出手!
“噗噗”的數聲,所有孩子均被他倆點了大穴,動彈不得。
聶風和斷浪含淚把孩子們分別放到自己兩肩,有些則用手抱着。
回首一瞥步驚雲寂寞而孤單的背影,聶風哽咽道:“雲師兄,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話音落下,聶風已挾着孩子轉身,閃電般朝着後山行去。斷浪亦不再遲疑,挾着孩子緊追聶風而去。
二個人始終都沒有回首再望,因爲,只怕這一回望,又會改變了主意。
隨着聶風和斷浪的遠去,早已經精疲力盡的步驚雲再也堅持不住,高達三丈的張牙舞爪,“隆”的一聲,勢如泰山壓頂般向他迎頭蓋去!
步驚雲根本再無半絲力量頑抗,此刻,他甚至比一個初生的嬰兒還要脆弱,洪水又重如千斤,當場把他擊昏、吞噬!
一顆黃色的晶球浮現,絲絲縷縷的真氣涌入步驚雲的體內,治療着他的傷勢。
曹旭幽幽一嘆,好男兒,真漢子。
拋開那些玄虛的天命氣運之說,這纔是後來諸多武林前輩,千方百計的支持風雲,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緣故吧。
遠處,一個人把所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裡,但一直只是揹負雙手佇立,俯瞰着稚子們的哭哭啼啼,他只能袖手旁觀。
他清楚的知道,若自己忍不住出手對抗天命,勢必慘遭天譴,收場會更加慘淡,讓整件事情滑入黑暗的深淵。
他就是一尊過江的泥菩薩,自身難保,有心無力。
一白一青二個身影閃過,洪水中漂浮着的步驚雲被救走了。
而曹旭,則操控着舍利晶球,開始尋找合適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