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石之軒俱是震撼難言,隨着鍾雲的描述,思緒萬千,眼中流露出奇異的光彩。
大唐世界不乏足以‘破碎虛空’的高手,宋缺自是首當其衝。寧道人甘爲慈航靜齋打手,格局太低。傅採林將家國重任綁於一身,羈絆太多。畢玄、祝玉妍之流,稍遜一籌。
石之軒倒是可以,怎奈被碧秀心搞得精神分裂,徹底無望。現今因爲鍾雲的緣故,恢復至巔峰狀態,方纔重新站在宋缺的對面。
而鍾雲現在做的,就是給兩人一個刺激點,如何選擇,還是他們自己的事兒。
直到這時,一直不曾開口的傅採林輕咳一聲,緩緩起身,自百葉窗似的幕簾中走了出來,悠悠道:“大道三千,萬物自有其因緣定數,而後按照各自秩序運轉,但似道長這等異數,卻是百年以來只出一人……至於那一句‘順心而已’,更是了不起,該是當世僅此一家,別無分店了……”
鍾雲笑了笑,道:“傅大師聽沒聽說過一句話?”
傅採林雙眉微微皺起。
鍾雲繼續道:“囂張,從來都是強者的特權。”
有時,世上許多話蠻橫霸道無禮之極,偏偏卻是真理,縱然不是真理,也對了百分之九十,譬如上面那一句。
傅採林眉頭皺起,顯然不悅,便要張嘴,
不待他開口,鍾雲已輕笑道:“今日貧道已說了太多的話,不想再說。我與閣下五半分瓜葛,充其量也只和你門下弟子有幾分關係,若是閣下是爲論武而來,貧道倒是歡迎的緊。”
傅採林雙目閃過一道電光,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很好。”
鍾雲笑了笑,緩緩道:“傅大師生平絕學是奕劍術,在下有一路劍法,與奕劍術有異曲同工之妙,若是這類型相似的兩路劍法碰在一起。那一定很美妙……是以,在下便以這路劍法來請教傅大師的奕劍術。”
傅君婥站在傅採林身後,不待師父回答,突然插話道:“獨孤九劍!”
她曾見鍾雲教授《獨孤九劍》給寇仲。當時自己還頗覺與自家師父的奕劍術有些相似,自然印象深刻。
嗤!
一聲清響,傅採林手中已多出一柄七尺長劍,鋒芒畢露。
嗆!
空中登時響起一陣破風之音,山呼海嘯。風雨將至……鍾雲同時出手。
下一刻!
唰的一下,鍾雲腳下一變,以指代劍,破空刺向傅採林,鍾雲身化幻影,手中無劍,但宋缺、石之軒卻知道劍在何處。
手中無劍,心中亦無劍。
劍即是人,人卻未必便是劍,劍亦是萬物。萬物皆可爲劍,鍾雲借自身領悟,加諸與劍法,境界有了,自然信手拈來。
傅採林瞳仁驀地一縮,他擺出了迎敵的招式,並且知道鍾雲那一劍將要刺向何處,但偏偏防不下來,只得盡力而爲。
但就在下一刻,思緒卻又再變。
原本他以爲自己早已將鍾雲這一劍的所有來勢全都料到。但對方刺來,他卻又沒了把握,不知對方刺向何處。然後下一刻再度改變想法,又自覺可以把握。
這種感覺實在是再玄妙不過。時而覺得一切盡在自己的把握,時而又覺得拔劍四顧,卻心下茫然。
短短只是一剎,他已經經歷了數千次這種變化。
心亂。
然後成殤,到最後,傅採林竟是站在原處。一動不動,任由鍾雲那一劍刺穿自己的心臟處的皮膚。
噗的一聲悶響,那道紫影直接穿過傅採林的胸口,臨及心臟,放才停下,鮮血登時潺潺流下。
鍾雲不欲奪傅採林性命,勝過自然便又退了回來。
而在這時,傅君瑜、傅君嬙、傅君婥三姐妹這纔看見自家師父已然受傷,同時失聲趕上前去,抱住了傅採林,撕心裂肺地叫道:“師父!!!”
但傅採林的雙目卻綻放出異樣的光彩,這一刻,什麼國家命運什麼兒女情長,全被拋之腦後,重新迴歸到一顆最純真、最純粹的武者之心。
“咳咳!”
傅採林咳嗽兩聲,強力將兩口鮮血吞回肚中,臉上綻放出無比璀璨的笑意,哈哈一笑道:“奕劍術,原來……這便是奕劍術的終極奧秘……真人好劍法,吾不如也……不如也……”
接着搖了搖頭,面嘍苦笑,這才癱倒在衆弟子懷中。
安靜。
現場陷入死一般的安靜之中,唯有傅君瑜、傅君嬙、傅君婥三姐妹的焦急之聲,但這幾聲呼喚,反倒愈發襯托得四下寂靜。
所有人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現下這份寧靜,同時極力將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一招!
鍾雲竟……竟然只用了一招便將傅採林打敗!!三個月前,他三招尚不能敗寧道奇,但現下卻是一招秒殺跟寧道奇齊名的傅採林,這等精進程度,哪裡還能稱得上“人”?
驚恐已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的心境,應該說麻木纔是。
此刻,就算鍾雲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也只是心甘情願被誅,激不起絲毫反抗之心。
……
剎那便是永恆,僅僅只是一招,傅採林便被鍾雲擊敗,‘大宗師’跟‘破碎虛空’,便宛如凡人與神仙,雖只相差一線,但這一線卻是天塹……如何能相提並論?
那一招也是獨孤九劍,但卻摻雜了太多變化。
戰鬥一開始,鍾雲的精神已經和傅採林的精神,連接在一起,這一場決鬥遠在兩人出招之前,已經開始。
便在那生死一刻,傅採林明白了鍾雲一直以來的追求,通過那一劍,也將自己從家國的樊籠中解放出來,乃至於最後被鍾雲敗,也無半點兒怨恨。
傅採林傷重,但她的三個徒弟卻是心有不忿。
傅君婥倒還好,只是眼神有些複雜。
傅君瑜、傅君嬙卻是無比憤恨地瞪着鍾雲,咬牙一字一頓道:“惡賊傷我恩師,受死吧!”
兩人雙腳在船板前沿輕輕一點,也不顧自己根本不是鍾雲對手的事實,兩把長劍斜裡一挑,一個俯衝,一左一右,同時往鍾雲的咽喉刺了過去!
宋缺嘆息一聲,緩緩道:“真人還請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