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方應看,七聖主
這天晌午,陳拙撐傘出了苦痛巷,過了痛苦街,最後到了甜水巷。
長街細雨,煙花柳巷。
街畔朱欄綠瓦,酒樓林立,處處齋館,傳出不少鶯鶯燕燕的笑聲,還有靡靡曲聲。
“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唯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
過往來來去去,平民百姓有,達官顯貴也有;有人四下張望着,沒幾眼,就被樓子裡竄出來的老鴇龜公逮了進去。
桐油傘輕轉,陳拙如今少了魁梧,多了瘦削,青衣隨風捲雨,好似流雲,又如飛霧,步履也不似之前沉穩,而是變得輕盈,添了瀟灑隨意,背後扎着幾快重複青黑的長髮。
倒是不見老鴇姑娘們過來逮他,只因他腳底下穿着雙官靴。
但拋媚眼是難免的,尤其是那些個臉白的好似塗了層牆灰,眉眼一動,唰唰就往下掉脂粉的半老徐娘們,連陳拙都得退避三舍。
他這還是歸京後頭一回出來。
這一出來,後面已不近不遠的綴着輛馬車,反正就是跟着,像是要瞧瞧他去哪裡,做什麼事情。
不止是馬車,走了兩條街,他已察覺到不下四五十道視線跟着他,最後又換別人,而且有幾個還藏着惡意和殺意。
見他入了甜水巷,那部馬車似乎也沒了耐性,不急不緩的趕了上來,並肩而行。
馬車十分豪華,單單前面牽繮執轡的就有三人,個個錦衣華服,氣勢不俗。
而車外,還站着八個侍衛,帶刀侍衛,默如陶俑,一動不動;只是隨意瞧了眼八人的手,陳拙已能看出這八人不說是刀道大家,也是刀法精湛的高手。
馬車一近,珠簾捲起的車窗裡,一個俊俏的青年正好奇的朝他說道:“捕俠也喜歡這裡的姑娘?可是有相好的?不妨與我說說,我不介意做回月老,牽一牽線。”
這人謙遜多禮,然臉頰眉眼卻又有種稚氣。
陳拙腳下不停,視線掃量着兩旁穿梭往來的販夫走卒,以及鬱不得志的江湖人,嘴上問道:“誰都可以?”
青年倚窗含笑,“誰都可以。”
陳拙瞥了對方一眼,“李師師也可以?”
青年聞言並未立即迴應,而是十分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肯定地笑道:“一夜風流可以。”
陳拙袍袖飛卷,“你想錯了,我若尋她,只會聽琴賞畫。”
青年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捕俠也喜歡舞文弄墨,附庸風雅麼?有趣!”
陳拙眼神微動,忽瞟見街畔兩個落魄的身影,就像是剛入京時的他,在當街賣藝。
但卻比他還要慘,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討了兩枚賞錢,便被一羣潑皮混混攆的四處亂竄。
“舞文弄墨也不錯,這年頭,武不如文,功夫練的再高,不還得給人趕馬牽繩,聽人使喚。”
他這話一說出來,那趕車的三人,守車的八人,全都面頰輕顫,眼神生變,有些僵硬。
青年笑道:“此言差矣,縱觀古今英雄,有不知凡幾之人是起於微末;想那西漢名將衛仲卿一開始不也是個馬伕麼,可後來位列三公,權傾朝野,更是替漢朝開疆拓土,立下汗馬功勞,揚名後世……看來捕俠已知曉我是何人!!”
陳拙淡淡道:“放眼偌大京華,能有如此聲勢風頭的,也就只有你方小侯爺了!”
青年頷首,“方應看見過捕俠!”
此人,赫然便是“神通侯”方應看,亦是“有橋集團”的掌權者。
“不知捕俠是否收到了本候的請帖?我可是一直等着迴應呢。”
陳拙語氣隨意地回道:“京城太大了,最近沒怎麼出門,不太認識路。”
方應看嘆了口氣,“一回生,二回熟,不妨多走動走動,說不定就不想走了。”
陳拙搖頭,“我如今身虛體弱,走不遠。”
方應看坐正了身子,“神侯府能給你的,我能給伱,神侯府不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不過是一張射日神弓罷了,你若入我侯府,我可命人替你遍尋天下奇弓。”
但瞧着陳拙再未迴應,只顧前行,方應看輕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見馬車徑直遠去,陳拙神色如常,別看這人稚嫩謙遜,可話裡話外,無不是流露着滔天的野心,簡直已不加掩飾,卻又好像不是從對方嘴裡能說出來的話。
什麼不好比,偏偏拿衛青做比……
他如今神念已生,六感已快要脫離通玄的範疇,遇到那心性薄弱,意志不堅的,一念起落,幾能窺破對方心中所想,看穿心靈。
一路過來,兩側勾欄瓦肆中的萬千私語低吟皆能收入耳中。
回望了眼被一羣混混攆的東躲西藏的二人,陳拙啞然失笑。
那二人也在瞧他,當中一個還不忘擠眉弄眼。
看了一眼,陳拙順道又熟悉了一下京城的佈局,尤其是蔡京的府邸和皇城入口的禁軍守衛。
儘管已知無極仙丹藏在宮中,但那“太清樓”內經、史、子、集藏書無數,想要從中找到幾顆丹藥可不是一趟兩趟,一天兩天的事兒;況且皇宮內苑高手如雲,僅那米蒼穹和禁衛大統領都是當世絕頂高手,再有這些裝備精良的禁軍,進去了無疑是落入龍潭虎穴。
還有最重要,也最可怕的一人,諸葛正我。
此人時時刻刻心繫皇帝,他若敢有異動,那鐵血大牢裡可就得再多一個人了,就算沒死在外面,也得囚死在裡面。
還得再等等,需得穩妥行事。
返回神侯府的時候,陳拙繞了一圈,途經三合樓,忽見一個又胖又壯,又圓又黑的漢子捧着碗飯,迎面錯身而過。
太黑了,此人面如老碳,圓臉、圓鼻、圓眼、圓口。
這人的一張臉幾乎整個埋進了碗裡,但一隻手卻不規矩的伸到了陳拙身上,一縮而回,施展的居然是一門極爲高明的手上功夫,妙手空空的手段。
只是這人不是自己縮回去的,而是觸電般彈出去的,“哎呦”一聲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渾身筋肉抖顫,像極了喝醉酒的模樣,失了重心。
“看吧,都說了讓你不要招惹他,你還不知天高地厚去偷人家的東西……快瞧瞧摸到啥了?”
一個翠衣姑娘先是繃着臉一本正經的訓斥着,可很快又調皮一笑,湊了過來,明眸皓齒,笑眯着雙眼,渾身上下洋溢着一種活力。
那黑漢捧着飯碗,“溫柔,你快扶我一把……哎呦我的天,這人身上像是長了刺,剛一捱上,就被紮了一下。”
翠衣姑娘笑的更開心了。
另一個清秀脫俗,秀美絕倫的白衣女子忽從樓上略帶歉意地道:“還望見諒……”
這是個十分動人的女子,雲鬢披散,有一雙秋水般亮麗的美眸,似是藏了一個美夢。
經霜更豔,遇雪尤清。
美的簡直不食人間煙火。
說完,她又好笑的看向那黑漢,“張炭你還不趕緊給人賠禮道歉!”
黑漢踉蹌站起,苦惱道:“七妹子,連你也不幫我。”
王小石忽然驚喜的探出了腦袋,“陳兄,許久未見,上來喝一杯啊!”
陳拙望了望越來越暗的天色,瞥了眼黑壓壓的暝雲。
風雨之勢也漸大了。
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不知何時沒了蹤影,死寂空曠。
只剩下六個人,正推着一輛囚車般的沉重物事,自雨中朝這邊走來,似是衝着樓裡衆人去的。
那囚車裡還鎖着個人,墨發濃密,不見面目,四肢手腳捆縛着鎖鏈。
陳拙眼角一跳,好像每次遇到王小石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撐傘已打算離開,轉身就走。
長街昏暗,四下影影綽綽,似是多了不少人,皆朝囚車上的人恭聲道:“屬下叩見七聖主!”
驚雷轟隆,閃電撕破晦暗,囚車上一張俊美臉龐猝然擡了起來。
聽到此言,樓上原本還嘻嘻哈哈的幾人都噤聲變色。
“七聖主?”
陳拙頓住腳步。
“戰神關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