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鎮。
小鎮位於京城西北方位,相隔數十里,乃赴京必經之地,鎮子雖小,然商隊雲集,極爲繁華。
鎮中有一條街,南北通貫,將小鎮從中隔開,一分爲二,名爲“漢界”。
因爲長街以西爲“六分半堂”所有,而以東則是“金風細雨樓”的勢力範圍,故以長街爲界,意爲楚河漢界。
原本雙方鬥得你來我往,難分難解,亦如京城那般,水火不容。
奈何自三年前“權力幫”幫主燕狂徒連挑十六大派,又邀戰諸葛神侯從容退去,至此威震江湖,權力幫的勢力也在不停擴散,日日壯大,已近北方。
唯恐河蚌相爭,漁翁得利,便宜了“權力幫”,故此兩家立下規矩,以長街爲界,互不侵犯,各自經營,相安無事。
事實上小鎮也出過不得了的人物,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狄飛驚便是在這裡被雷損所救,然後受其扶植培養,從而一步登天,權傾江湖。
時近黃昏。
街上商旅雲集,車如流水馬如龍。
如今金兵來犯,戰禍之下,一些原本尋常的物件反倒價錢大漲,惹來不少不怕死的商人往返來去,想要從中賺些油水。
暮風漸起,夕陽斜落,街上不知何時走來了數道身影,人皆披着灰色斗篷,高矮胖瘦各異,緊繫斗笠,十分的神秘。
餘暉灑落,將幾人的影子拉的細長。
瞥見這羣人的奇怪裝束,那些商人都警惕起來,隨行僱傭的鏢師還有一些江湖好手也暗自戒備,就連兩旁“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人馬全都跟着凝神以對。
如今他們要應付的可不單單是一些江湖恩怨,除了要提防“權力幫”外,還得應付一些潛入大宋的金國暗樁耳目,自然是見一個殺一個。
儘管“六分半堂”行事少有顧忌江湖道義,手段狠辣,但一衆堂主無不力求主戰。
而“金風細雨樓”裡的代樓主,如今聲名如日中天的的白愁飛,哪怕已成爲蔡京的義子,對金人也是斬盡殺絕,更是當衆活剮了幾個妄圖勾結金人的堂主手下。
有人和善笑道:“敢問幾位是哪條道上的弟兄啊?”
當先一人壓了壓笠沿,露着幾綹長髯,沉聲道:“我們幾個就是路過的,借個道,還望諸位行個方便。”
兩方人馬相視一眼。
“好說,看你們氣息綿長,步履沉穩,絕非無名之輩,報上名來,讓弟兄幾個對一對,非是和你們過不去,而是眼下那些女真韃子鬧騰的厲害,找死的不少。”
那長髯漢子點頭,“這話確實沒錯,但我幾人身份特殊,瞧不得。”
“呵呵,裝神弄鬼,費他孃的什麼話,先擒下再說。”
六分半堂的人馬看不下去了,橫行霸道慣了,一招手,立有一羣徒衆弟子圍了過來,正待開口,忽見那羣身披斗篷的怪漢擡了擡眼,立時空氣凝固。
卻見笠沿下盡是一雙雙陰沉兇厲的冷眸,有的冷笑,有的猙獰,有的殘忍,唯一相同的,是這羣人額角皆刺有一塊青記。
忽有風起,斗篷卷蕩,露出來的全是一件件烏紅染血的骯髒囚服,散發着滔天的血腥氣。
這些人的手腕腳踝上還有一層層鏈鎖捆縛過的痕跡……
一羣人面面相覷,這夥人居然全是死囚。
至於這些人的來歷,並不難猜。
半個月前,金兵大舉攻宋,滄州鎮府將軍時震東迫於形勢,自作主張領鐵血大牢一衆敢戰死囚抵抗金兵,殺敵無數,卻被朝廷歸爲逃犯,罪不可赦,後被幾位統領所救,領着一衆死囚和獄中弟兄不知下落。
長髯漢子問道:“可是看清楚了?我們可以走了?”
“想什麼好事兒呢,伱就是神槍時震東吧,朝廷可是重金懸賞,既然來了,就別想……”
那六分半堂爲首的堂主話沒說完,忽覺眼前亮起一點寒芒,肌膚起慄,頭皮一炸,只來得及“啊”的驚呼出聲,便瞪圓了雙眼,捂着喉嚨倒在一衆手下懷裡,指縫血水狂飆。
其餘人見狀驚怒交加,正待出手,那長街兩側的屋頂檐角,忽見竄出一道道身披斗篷的身影,俱是滿身血腥,雙眼泛着擇人而噬的冷芒,看的所有人後頸發毛。
粗略一掃,不下四十餘人。
斗篷下不是甲冑就是囚衣。
“你們退吧,楚河鎮歸我們了!”
長髯漢子一掀斗篷,露出一張不怒自威的面目來,瞧着正逢壯年,可卻被疲累侵染的像是位老人,額上青記在發亮的汗液下顯得格外惹眼。
正是鎮守鐵血大牢的統領之一,時震東。
剩下的人也都紛紛摘下斗笠,一張張面目隨之顯現,其中不但有幾位獄官統領,還有一衆在江湖上兇名赫赫的邪派高手,黑道強人。
兩方勢力的弟子人馬早已駭的面無人色,這可是足足四十餘位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莫說他們這些幫派弟子,尋常嘍囉,就是六分半堂的幾位堂主齊至,金風細雨樓的“五方神煞”都到場,只怕也得退避三舍。
“磨磨唧唧,依我看不如全都殺了。”
有人忍不住提了一句,眼裡殺興大盛,笑容森然。
時震東冷聲道:“不成。”
二人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這一下子,其中的死囚與獄官統領也紛紛劍拔弩張起來。
有死囚怪笑道:“呵呵呵,你說了可不算,不妨問問那位。”
哪位?
將盡未盡的餘暉下,那發紅發亮的石板上,長街一頭,一道枯瘦的身影走了過來。
這人一過來,尚有暖意的陽光彷彿化作了嚴霜,酷烈的森寒從對方身上不停溢出,令人冷徹肺腑,寒毛倒豎。
肅殺陡起,好驚人的劍意!!!
這是個老者,同樣身披斗篷,一頭花白亂髮猶若蒿草,瞧着年過古稀,拖着形神枯槁的身骨,蠟黃的臉皮在如火餘暉下像是染上一層銅鏽。
看見這個人,所有統領獄官都眼露忌憚,如臨大敵。
而那人瘦窄的背後,居然揹負着七柄如扇展開的劍器。
七柄劍劍柄朝上,劍尖在下,劍身有寬有窄,皆非凡品。
就在幾天前這七柄劍還都屬於七個名動江湖的劍道強手,如今都成了此人的戰利品。
戰戰兢兢的兩方人馬在看到這位老者的時候,忽聽有人活見鬼般呢喃道:“劍試天下,司徒十二!”
嗓音不大,但落在此處簡直石破天驚。
這是個已快被江湖徹底淡忘的名字,試劍山莊的莊主,曾號稱“天下第一劍”的霸道貨色,據傳便是諸葛正我都不見得有勝算的絕頂人物。
他竟然還活着。
傳聞此人亡於“長笑幫”幫主曾白水之手,二人同歸於盡,共赴黃泉。
而那“長笑幫”乃是在“金風細雨樓”之前,甚至是“迷天盟”之前的天下第一大幫,幫主曾白水連同“風雲鏢局”的局主龍放嘯,再加此人,爲當世三大絕頂高手。
但很快就有人覺察到不對,昔年的司徒十二可是力主武林正義,德高望重,被一衆劍道豪傑奉爲劍魁,怎得落得這般悽慘地步,看樣子還遭受了牢獄之禍。
時震東突然厲聲朝兩方人馬叱道:“還不快滾!”
所有人這才如夢方醒,一個激靈,轉身就逃。
但他們逃的快,身後殺機更快,七口神鋒無由而振,跟着齊齊倒拔出鞘,顫鳴如龍,七劍騰空翻起的瞬間,劍柄拼合,劍尖外向,劍光如扇一散,旋飛斬出,刺眼奪目,捲起一團駭人紅光。
七劍如扇,當空一轉,飛出數丈,復又迴旋而歸,一一沒入劍鞘。
而被劍光波及的人馬就好像被點穴般凝立當場,然後脖頸上紛紛浮出一縷血線。
頭顱滾落,死了一地。
剩下的人全都亡命奔逃。
時震東見其大開殺戒,怒道:“司徒十二,你難道不想要解藥了?”
老者不悲不喜,一瞥幾位獄官統領,嗓音有些尖利地淡淡道:“讓那勞什子神州盟盟主親自把解藥送過來,不然你們這些人都得死。”
柳雁平聞言越衆而出,振臂如飛,好似一隻飛鳥,急掠向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