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的一條短街上。
這條街往日不甚熱鬧,只是各方權貴官員入宮前用以停放車駕的地方,但現在這裡卻匯聚了各路人馬,皆按兵未動,彼此對峙相望,氣氛壓抑。
他們都在等,都在觀望,等着皇宮內的消息,無人能出來,也無人能進去。
於他們而言,這是對陳拙的最後一次試探,既然要成翻天覆地的大事,便不能只是嘴上說說,更加不會輕信,何況他們身後還有無數門徒弟子,手足弟兄,一步行錯,萬劫不復,不能不謹慎。
若無信號傳出,那人便功敗身死,他們即刻遠退,但若是成了……
同樣的,這也是陳拙特意向他們這些人展現出來的實力。
陳拙肯定不指望這羣人一開始便死心塌地,但強大的實力終歸能使人安心,而忠心,可以慢慢的建立。
這也是最他們後用來抉擇的機會。
“轟!”
看着天空雪幕中那朵冷不防炸開的焰火,即便不如昨夜那一朵來的璀璨,卻更讓人心驚膽顫。
“竟然真的成了!”
朱俠武身形一震,臉色黝紅,雙眼凝重,又透着無法言喻的震撼。
那皇宮內禁軍少說萬數,再有蔡京一派的各路高手,聽說還有方巨俠和天衣居士許笑一,陳拙單憑一己之力居然能走到這一步,實在難以想象。
他可是做好了臨陣倒戈的準備,到時候救駕有功就是潑天的功勞,必能再進一步,興許一舉超越三絕神捕也說不定。
但既然成了,那一切就另當別論。
除了六扇門的人,還有“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的人,也都紛紛變了臉色。
短街上的一座小院兒裡,一位魁梧高大的禁軍統領正站在蘇夢枕面前,事無鉅細的說着皇宮內發生的一切。
這人便是金風細雨樓“五方神煞”之一的刀南神,掌握了兩成的禁軍,亦是蘇夢枕的底牌之一。
蘇夢枕披着雪白的狐裘,抱着枕頭,仰着一張病弱冷俏的臉孔,站在雪中出神的望着頭頂那朵焰火,平靜的眼神中像有淺淺漣漪蕩起,他……也有此志啊。
驅除韃虜,收復失地,重整山河。
但現在,有此心,有此志,卻已無力,只能將宏圖大志寄於他人之手。
刀南神有些遲疑地問,“公子,此役洛陽王既然親至,紅袖神尼會不會也插上一手啊。”
那紅袖神尼正是蘇夢枕的師父。
蘇夢枕輕咳了兩聲,眼皮顫動,“你去忙吧,新帝登基,皇宮內瑣事不少,該做的還是要做,也是你立功的好時機。”
刀南神聞令退下。
而那吉祥如意四人眼下都是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他們也都聽明白了,看明白了。
小蚊子祥哥兒小心翼翼地問,“公子,咱們現在如何行事?”
蘇夢枕似乎對四人之前的背叛全無印象,“傳令下去,樓中弟子全力拱衛京師,一切還得待新帝登基,昭告天下以後,纔算成定局。”
六分半堂的總堂內。
梅園中,狄飛驚坐在檐下,透過眼前的飛雪,看着沖天而起的焰火,失神了片刻,輕輕吐了一口氣,“成了啊!”
“嘿嘿嘿,確實驚世駭俗。”
他身旁還有個老者,滿頭銀髮,手裡擠着幾粒炒花生,正在徐徐起身,眼放精光,正是六分半堂的總堂主雷損。
“該做出選擇了,不然你們要麼現在退出京城,要麼與那人是敵非友,慘遭清洗。”
這時園外趕進來一個灰衫漢子,精悍黑瘦,氣勢迫人,卻是二堂主雷動天,還帶回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消息傳出來了,蔡京黨羽意圖謀反,誅其九族,抄家滅門。”
狄飛驚點頭,“傳令下去,六分半堂弟子暫時擱下各自的任務,先行拱衛京師。”
雷動天問,“那金風細雨樓的人呢?”
雷損笑道:“想不到時隔多年,居然又要和蘇樓主聯手,諸葛神侯可不好對付。”
雷動天會意般的轉身離去。
……
一切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推動着。
街上的百姓,各路江湖人,販夫走卒,走着走着,冷不防發覺京城裡居然生出了大事兒,等他們回過神來,才見刑部高手、六扇門,連同京師禁軍,已包圍了蔡府。
“轟!”
一聲炸響,蔡府那扇硃紅大門頃刻爆碎。
數十道身影騰躍撲出,原來早做了準備,殺氣騰騰,欲要殺出一條血路。
“格殺勿論!”
短兵相接,刀光劍影,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下,昨日還不可一世的蔡府,轉眼橫屍一地,血流成河。
不光是蔡府,所有蔡京一派的黨羽,朝中官員,盡皆遭遇了這一幕。
一切也進行的很快。
隨着一顆顆頭顱梟首示衆,被掛了出來,整個京城的百姓無不譁然,而後拍手稱快。
待到一番大清洗過後,已是傍晌午時分。
薄暮冥冥,雪猶未停。
皇宮。
大慶殿內,燈火通亮。
殿外白雪皚皚,儘管宮女太監已刷洗了幾次,也還是未能洗淨殿前的血腥氣。
燈火之下,百官噤若寒蟬。
趙佶臉色蒼白的坐在龍椅上,看着座下羣臣,嘴脣翕動,又瞧瞧童貫,暗嚥了一口唾沫。
一旁的老太監得到童貫眼神示意,這才扯着嗓子打開了手上的詔書。
“奉聖諭,即日起,廢除大皇子趙桓太子之位,另立帝姬趙師容爲皇太女。”
詔書一出,底下的羣臣百官盡皆傻眼,看着上座的趙佶,心裡暗道這位又在發什麼瘋,莫不是丹藥吃多了,傷了腦子。
但聰明的也有,見朝堂上缺了不少面孔,尤其是幾個姓蔡的,有那心細的已覺察到什麼,再聯想入宮路上看見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場面,心肝都在發顫。
放眼望去,滿堂朝臣居然無一人敢開口放言。
“聖上!”
正這時,有一人越衆走出,滿面愁色,皺眉道:“如今金兵大舉南侵,此時若另立儲君,實屬百害而無一利,屆時民心動盪,女真再趁機來犯,後果不堪設想……再者立一位帝姬爲儲君,此事不妥,縱觀本朝,自太祖皇帝……”
哪想趙佶壓根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自朕登基以來,窮奢極欲,荒廢朝政,且還聽信奸相權臣之言,行事昏庸,內致民怨沸騰,外致國威淪喪,自覺無顏再居九五之位,即日起傳位於皇太女,萬望諸位愛卿盡心輔佐,勿要辜負聖恩。”
“嘶!”
那些裝傻充愣的朝官這下也忍不住了,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只是隨着殿外幾個內御宦官魚貫而入,所有人又都閉上了嘴。
那些宦官懷中人皆捧有一方錦盒,盒蓋一啓,有朝官偷瞄了一眼,頓時嚇得兩腿發軟,牙關打顫,臉上頃刻丟了血色。
赫然是一顆顆鮮血淋漓的人頭,正是蔡京父子,以及其一干黨羽。
“回稟聖上,逆賊蔡京已是伏誅。”
等到錦盒一字排開,盛放在百官面前,那些朝官到嘴邊的話立馬又咽了回去,差點沒癱在地上。
要變天了哇。
而在一羣內御身後,陳拙跟着步入了大慶殿。
“在下陳拙,見過聖上!”
童貫心領神會地接過話,“聖上,依老臣之見,這位陳少俠除賊有功,當行封賞。”
羣臣這下看明白了,擱這兒演戲呢。
蔡京死了,童貫卻能好端端的站着,太傅諸葛神候又不見蹤影……一個個都是老成精的人物,轉念便猜的差不多了,哪還敢開口說半個字。
再有童貫一開口,不少朝中武將都眼神一亮,也不管什麼情形,忙紛紛附和。
老太監也懶得看趙佶了,而是巴結般的取出早已擬好的聖旨,“奉聖諭,陳拙除賊護駕有功,賜封‘鎮北侯’,可見駕不拜,賞千金……”
剩下的話陳拙沒心思去聽,他扭頭看向一旁那位越衆諫言的朝官,奇道:“伱是何人?”
那人生的儀表堂堂,約莫不惑的歲數,面上雖帶了幾分文氣,卻濃眉大眼,身骨不算強壯,然又自帶一種武人的剛毅。
朝官面上平靜,眼神卻一個勁兒的在陳拙身上打量。
“在下太常少卿,李伯紀!”
聽到這個名字,陳拙眼神一亮,揚了揚眉,轉身拜謝聖恩,領了聖旨,退到了一旁。
眼見諸事已畢,老太監朝殿外高唱道:“恭請皇太女入殿!”
風雪飄過,一人步步行進。
在衆目睽睽之下,終是坐上了趙佶讓出的帝椅。
“拜見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