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虎禪也跟了過來,進殿一瞧,見葉哀禪神情枯槁,氣息微弱,一副油盡燈枯之相,不由身子一顫。
“師父!”
陳拙臉色白的嚇人,虛弱至極,但還是快步走到葉哀禪身旁,把脈一瞧,只是很快又放了下來,沉眉道:“你這是做什麼?”
葉哀禪盤坐未動,面如金紙,冷汗涔涔,艱難笑了兩聲,幽幽道:“我與你一戰,精神損耗十之八九,大限將至,既然老三信你,我這個老和尚自然也該信伱;反正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那燕狂徒天賦驚人,不出十年,必然又是一尊天下無敵的絕頂人物,當爲大患,我便助你一助,替你免了後顧之憂。”
他望向趙師容。
“這孩子天賦也是不俗,這一身能耐權當是我爲過往所犯惡業贖罪吧,但願能造福萬民,老和尚我也算死而瞑目。”
陳拙卻是不曾想到,這老和尚竟有如此格局氣魄,把一身功力傳給了趙師容。
葉哀禪忽然看着陳拙,奇道:“你怎得受傷了?”
陳拙一邊用暗勁替對方理了理氣血,一邊將先前外面的一切飛快說了一遍。
提及那石佛開口,葉哀禪像是吃了一驚,老眼瞪圓,然後又舒了口氣,“好傢伙,徹悟山字經,成佛成祖的機會都讓你給捨棄了。”
提及此事,陳拙也是心緒微動,他一直苦求陸地真仙而不可得,如今大好良機近在眼前,可謂天授,結果卻被他斬斷了。
不然一念之下,足能登天,只要將那萬千禱告之念融於一體,他便可瞬間立地成佛,絕難想象那是何種境界。
但那還是他嗎?
此行此舉,陳拙並不後悔。
非是本願,有何快意,路得一步步走。
“我若想成佛做祖,何須藉助一具石胎!”
他本心未變,矢志要另走出一條路來,焉能在此動搖。
葉哀禪長嘆一聲,“好啊,我算是對你徹底心服口服了……”
他眼神忽然多了些狡黠,“可有所得?”
陳拙沉吟道:“不錯,確有所得,我大致已通曉精神修行之法,但非是自悟,實乃天授。”
葉哀禪也覺神異,“石像傳功麼?有趣啊。”
陳拙知他心中所想,對這個之見過兩面的老和尚,他道:“放心,我若得悟,待天下太平,自會布武天下,你這徒弟我也會照顧一二。”
葉哀禪頷首而笑,望向沈虎禪,“如此,虎禪,爲師去也!”
語罷,已是圓寂當場,闔目而逝。
“師父!”
沈虎禪撲通一跪,虎目泛淚。
趙師容也對着葉哀禪施了一禮,明明只是初逢,這人竟然捨得把一身功力傳給她。
很快一羣沙彌僧者問訊趕來,不多時,風雪中誦經之聲大作。
陳拙站在木亭裡,看着腳下破碎的石佛,擡手一捻,一塊石殼立時浮起,落入手心,斑駁模糊的石面上,依稀可見四個早已模糊的字跡。
“無相菩薩!”
不知何人所留。
趙師容站在一旁,如今她內力大漲,一步躋身當世絕頂,反倒沒多少開心的模樣。
霜雪撲面,陳拙揉碎了手中的石殼,道:“莫要辜負了這些人的念想,好好做一個皇帝,做一個有益於百姓,有益於天下的好皇帝。”
趙師容問,“先生,那你能與師容同行麼?”
陳拙頷首,溫言道:“莫怕,我永遠都是你的靠山!”
……
轉眼,又去半月。
這一日,金國,上京。
南邊已是快要入春,北方仍是天寒地凍。
剛下過一場大雪,城上守卒照例當值,切着羊肉,飲着伐遼帶回的美酒,縮在城頭。
“聽說宋朝換了個新皇帝,還是個半大的女娃娃,真是不知死活,想來和那遼國的皇帝一個下場,不過,既然是個女的……嘿嘿嘿……”
“過些時候,大軍也該開拔了。”
幾個小卒說着女真話,閒聊漫談,飲酒吃肉,時不時嘬一嘬指頭上的油膏,滋味十足。
“聽說宋朝女子最是嬌弱柔美,還能歌善舞,要是咱們弟兄也能搶回幾個就好了。”
“呵呵,那還不容易,過幾天咱們幾個且去劫掠一番,挑幾個漂亮的。”
……
正說着,幾人眼前一花,城頭上驀的多出個身穿白袍,鬚髮雪白的老者。
老者雙眼黑白分明,很是澈淨,但更多的是平靜還有無波無瀾的冷意。
他瞧了眼城中,再望向那幾個彪悍魁梧的女真悍卒,眼神微動,面透凝重。
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北方自古苦寒,女真能在此崛起,他雖早知兇悍,但還是難免心驚,哪怕已非初見。
滿萬……不可敵啊!
見城頭上突然冒出個人來,幾個守城士卒先是一怔,然後立馬凶神惡煞的圍了過來,彷彿一羣瞧見鮮肉的嗜血野獸,手持彎刀,慘烈肅殺。
但不等他們開口,一截槍尖,唰唰化作數點寒芒,一觸即收。
槍尖所落之處,好似雪中寒梅吐豔,數點血色已從幾個悍卒咽喉處蔓延擴散,死了個乾脆。
其餘人見狀非但不見避退,反而雙眼一紅,兇光綻放,悍不畏死的撲了上來,刀勢凌厲,槍法狠辣,迥異於江湖上的刀招、槍訣,更像是生死間打磨出來的殺人技,加上身骨矯健強壯,技巧速度都是極爲不俗。
老者長槍一挑,身形一晃,人已單手提槍步入城中,身後女真悍卒一個個捂着喉嚨,接連倒下。
“老夫諸葛正我,完顏決,你可敢一戰!”
雄渾嗓音,迎風傳開。
三日後。
汴京城外忽有一騎快馬馳騁而入,踏碎了滿地塵霜。
“報,諸葛神候數日前孤身北上,前往上京,約戰完顏決,折槍敗亡!!”
……
也在同時,矮丘孤立,正逢隆冬時節,萬物消殘,哪見半點綠意。
然那粉碎死寂的山石下,忽見一顆小石被底下一物無聲頂起。
等到小石翻開,才見光禿禿的山頭居然冒出了綠意。
彷彿雨後春筍,一夜之間冒出來的一般,花草紮根於石隙之中,然後以一種極爲驚人的速度擴散蔓延,本是不見生機的山頭上,立時綠意盎然,春花爛漫,與周圍枯敗的林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這種奇景並未維持多久。
僅僅只是數個呼吸,所有的花草又都悉數枯萎,就好像飛快走完了枯榮變化,生死輪轉,然後又都散去。
可很快又見花草重複長出,周而復始,連着變化了數次,才見一切歸入平靜,無人覺察。
只是山頂上隨着所有異樣的消失,那亂石下,不知是否錯覺,隱隱傳出陣陣詭異心跳,十分離奇。
心跳先是微弱,而後在“撲通”聲中開始壯大,變得蓬勃有力,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仿若擂鼓,真的山石顫慄,鳥雀驚飛。
便在那驚人的心跳聲中。
“譁!”
一隻強健有力的肉掌猝然自石中探出。
指尖一立,一股浩瀚劍氣直透浮雲,衝射天際,驚世駭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