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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之間,坐而論道,並就心境感悟來一番切磋,乃尋常之事。而刨根問底,探究深淺,則是犯了忌諱。只不過,邢樂子的話中提到了一個字,龍,不能不讓在場的衆人生出了興致,一個個有意無意地在側耳聆聽!
林一環顧左右,衝着邢樂子笑了笑,轉而透過法陣看向那片浩瀚而莫測的星空,思緒隨着星舟在飛馳不已。
龍是什麼,什麼纔是龍?
曾記得,那年離開天龍派的時候,一位喬長老說過,龍乃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短能長,於隱介藏形與升騰之間來去隨意並騰挪自如,蟄伏九淵而一出登天,乃是無所不能的神明所在。又云,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天宇!而真龍難見真容,卻不妨被人們當作神祗來供奉。於是乎,修士的法術神通之中,也常常以龍形龍相來顯示衍生變化之能。
沒想到的是,在無意中得到了一枚龍丹並修煉了《升龍訣》之後,一介凡夫俗子也有了化身真龍的時候。如此這般,就真的可以龍翔九天?
毋容置疑,老龍,纔是一條真龍!他雖然只剩下了一縷殘魂,卻將本性中的兇悍、霸道、忠武等一一盡顯無餘。絕境中不放棄,逆流中不屈服,縱使面對刀山火海,依然百折不撓且矢志不渝!
在老龍的身上,可以想象出當年仙域開創時的波瀾壯闊,以及天劫動盪中的一個個鐵血雄姿!而如今龍族不在了,那叱吒雲霄的鏗鏘意志與縱橫八荒的豪邁氣概卻並未消失。君不見,從仙域到凡間,從頂禮膜拜的神龕,到精彩紛呈的法術神通,龍的身影無所不在!那難道不是生命圖騰的傳承,一種精神的延續嗎?
林一又回想起了此前的那場真龍之爭,暗暗搖了搖頭。不管是玄天仙境中的金蜈,還是后土仙境中所見到的神鮫,抑或是其他的諸多妖物,無不將化龍騰雲之道視爲畢生所求。如此的執念,與修士又有什麼兩樣呢!
如此說來,龍之爲神,乃萬靈至尊;龍之爲物,堪比世之英豪!
這或許纔是龍的存在,已超越了真實,成爲了一種象徵!概而言之,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條龍……
不過,來日還是要尋神蒼谷的蒼季爲老龍討個了斷。是真龍還是假龍,且由你,卻要將過往的一切給我說個明白……
邢樂子見林一不搭理自己,便與餘恆子等人閒話。親眼目睹過兩龍相爭時的驚心動魄,着實值得在場的各位慢慢回味一番。而一個時辰之後,他好奇難耐,忍不住再次出聲打擾道:“那蒼季竟是銀甲神龍,真是叫人大開眼界!卻不想我界內也有龍族一脈,林道友可否分說一二……”
林一居中而坐,兀自悠悠遠眺。聞得動靜,他從那浩渺星空中緩緩收回思緒,輕聲反問道:“你叫我從何說起?”他回過頭來,眼光在成元子、餘恆子等人的臉上掠過。對方皆含笑以對,只有邢樂子不以爲然地接話道:“您本人便是龍族一脈,豈會懵懂……”
在場的各家修士,只有邢樂子與林一的結識來得簡單。兩人不曾交集,沒有恩怨,同爲好酒之人,彼此說起話來便也輕鬆自如許多。
“我之懵懂,天下還沒幾人說得清楚……”林一斜睨着邢樂子,又道:“你之不明,無非自尋煩惱罷了!龍族無處不在,你又何須多問……”
龍族無處不在?邢樂子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卻還是爲最後一句話而心頭一動。難道是這些年的避世修行,讓自己錯過了什麼?他忙看向四周,只待有人來釋疑解惑!
餘恆子正襟危坐,神情中透着高深莫測;天長子與成元子屏息凝神,若有所思;水寒子與月玄子在盯着星舟的去向,還不忘分心留意身旁的動靜;夏女、章重子、淳于風等幾個煉虛修士則在看着林一說話,各自神色關注……
“有風起山澤,雲濟滄海,幾經血火淬鍊,便可從九淵之下一飛沖天!試問,誰人不可化身成龍?之所謂,有志竟成!道友以爲然否……”言罷,林一衝着邢樂子微微一笑。
“然……然也!”邢樂子恍然,報以苦笑。原來是這麼個說法,卻又不無道理!成仙亦好,成龍亦罷,終究還得有志者,方能事竟成!
便在此時,水寒子忽而手指前方嚷嚷道:“紫薇顯形,我等已然迴歸正途……”衆人隨其看去,無不神色振奮。那法陣星圖的盡頭,一點絮狀的星雲若有若無。在啓程的一個多時辰之後,終於尋到了紫薇仙境的下落!
“前方有變……”不過片刻,水寒子再次驚呼。而這次不用他示意,衆人已看清楚了前方的異樣。
在數十萬裡之外的星空中,靜靜飄着一物,恰好攔在一行人所去的途中。那竟然是一星舟,五、六丈大小。其中情形不明,四下裡不見人影……
之前的一場劫難才過不久,又逢異狀,使得衆人頓時小心起來。此去,與戈靈子及妖族高人一個方向,莫生意外才好!若再次迷失路途,只能說是黴運連連……
餘恆子不敢怠慢,忙起身操持法陣。星舟在飛馳之中,不便、亦不能輕易轉向。而既不想撞上攔路的星舟,又不願改道另行,只能減緩去勢,隨後臨機應變。
在星舟內稍顯慌亂之際,林一兀自端坐着不爲所動。他早一步見到了遠方的那個星舟,只將一絲疑惑壓在心頭……
數十萬裡之遠的路程,在星空中須臾可至。轉瞬之間,界內一行所在的星舟慢了下來。而前方的星舟則漸漸臨近,一切更爲清晰在目。
那靜靜懸空的星舟,五、六丈的艙體外盡是坑坑窪窪的創傷,顯然是遭受過一番無情的重擊。是否因此才失去了飛遁之力,一時無從得知。
不消片刻,相距只有數十里,己方的星舟緩緩停下,隨即又橫移出十餘丈,而前方情形如舊,並無其他異常。餘恆子見通行無礙,便要從對方的一旁飛過去,恰在此時有人出聲說道:“打開艙門!”
衆人都在瞪大雙眼看着前方,唯恐再添意外,聞得動靜不由嚇了一跳,卻又各自緘口不語。原因無他,出聲之人乃是林一。不知從何時起,其說一不二,成爲了一種公認的理所當然……
餘恆子稍稍怔了下,忙打開了艙門。少頃,他只覺得一道人影倏忽一閃便沒了,隨即已出現在星舟的前方,轉而又微微一頓,獨自懸於星空之中。其心有不解,忙隨衆人一道矚目以待。
星空之中,林一默默擡眼打量,神色中帶着些許的疑惑。片刻之後,他不急不慢地往前飛去,悠悠到了星舟的近前。
林一未作遲疑,揮袖祭出幾個法訣,一步踏入到了星舟之中。轉眼間的情形,令其稍稍錯愕,旋即又輕輕皺起了眉頭。
星舟的艙內並無他人,只有法陣石臺的旁邊坐着一個鬚髮灰白的清癯老者。他道袍破碎,神態萎靡,正自詫異回首,頓然驚喜失聲道:“林道友……
”話未說完,其又轉向那洞開的艙門,急急問道:“奴兒可在……”
許是見那老者提起‘奴兒’兩字時所顯露出的關切,林一雙眉微展,神色緩和下來。他踱步到了對方的跟前,看着四周熟悉的一切,眼光最後落在空空如也的法陣石臺之上,淡淡說道:“宋玄子,你還有臉問我奴兒的下落……”
此前隔着老遠,林一便已知道了攔路星舟的來歷。曾經是自己的寶物,還辛苦加以煉製過,即便是遍體鱗傷的模樣,還是逃不過他的一雙法眼。那正是當年自己留給宋玄子與仙奴的逃命之物,來自於衡天星巧門的星舟。
不過,星舟雖然損壞,內嵌法陣禁制猶存,加之相距甚遠並有器物阻隔,林一同樣是看不透其中的詳情。可他卻是猜到了宋玄子這個人,心頭平添了幾分火氣。
當年,林一隻身阻敵,並將仙奴託付給了宋玄子。本想着他身爲義父,對自己的義女定當呵護有加,誰料一切並非如此……
“我……我還以爲奴兒尋你而去……這……這……”宋玄子已是失魂落魄地從石臺旁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衝着林一躬身一禮,帶着不盡的愧疚說道:“我當年出關之後,方知奴兒與我師兄、師侄皆下落不明,便去天嗣仙域多方查找,得悉一個極似她的女子跟着兩個男子走了……”他緩了口氣,又道:“還以爲奴兒被你尋去,誰料……誰料……實在是有負道友所託,更是無顏面見媚娘啊!”言罷,其又悔恨交加地連聲嘆息,滿臉的蕭瑟與無奈。
見到宋玄子這個樣子,林一心頭的火氣頓時沒了影,反倒是暗暗添了幾分歉疚。當年帶走仙奴,遷怒之下,並未捎信前往惠天仙域知會一聲。今日想起來,行事未免有失周全。
林一伸手虛扶了下,又拿出一堆丹藥瓶子擱在石臺之上,這才退後一步看向宋玄子溫和問道:“兄長稍安勿躁!且與我說來,你緣何到了此處,又是誰將你打成重傷並劫掠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