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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荒,天都峰。
素衣長袍的九玄負手而立,眼光深沉。立足於此,透過層層飄渺的雲霧,隱約可見那天際間的詭異變化。而他此時無心瞭望,緩聲自語道:“老夫門下的三位弟子,兩位長老,竟被一羣宵小之徒肆意欺辱,倒也有趣……”
於此不遠處,還站着一位中年人修士,正是遠道歸來的塵煉子。師父的話語中隱含怒意,使他無從辯駁而暗暗無奈。果不其然,當稟明中野之行的遭遇之後,還是惹惱了師父。而當時身處異界他鄉,且寡不敵衆,即便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呢?
不過,雖被人欺負了一回,倒也不無收穫。至少師尊所惦記的龍虎兄弟,最終有了下落。
“師尊息怒!只怪弟子無能,這才爲人所趁!”塵煉子躬身一禮,小心說道:“那魔城一霸,太過於蠻橫囂張。且待弟子召集人手,再去理論……”
“哦……”九玄哦了一聲,不予可否地說道:“盛怒之下,攜衆殺向中野,煞是威風啊!”他話到此處,慢慢轉過身來。
塵煉子已垂下頭去,不敢應聲。
九玄衝着塵煉子瞥了一眼,又道:“你在迴轉之前,是否查明九幽之地,以及那幫對手的來歷?”
塵煉子不假思索,隨聲應道:“弟子隻身返回之前,已請兩位長老分別留守原處,並吩咐開陽子、天權子趕赴魔城伺機行事。至於那幫修士的來歷……”他稍稍一緩,接着說道:“據弟子猜測,或與魔城有關……”
九玄輕輕揮動了下長袖,擡手拈鬚,帶着莫測的神色,反問道:“何以見得?”
有風,纔能有雨;有藏污納垢的地方,纔會有烏煙瘴氣。師父這是明知故問呢!塵煉子據實答道:“若非沒有庇護與寬縱,又何來依恃與放肆?至少那幫修士的背後,有高人撐腰,纔可……”
“故而,你拐彎抹角,只想讓爲師出山……”
九玄不等着弟子將話說完,忽而一言點破了對方的用意。
塵煉子悄悄舒了口氣,老老實實拱手說道:“師尊明察萬里,弟子有罪!”
九玄並未出言怪責,而是分說道:“若是擱在以往,老夫早便動身成行。而如今恰逢九星異變之際,魔城必然有所顧忌。爲此,不得不暫忍一時,以待時機……”
塵煉子遲疑道:“師尊是說,那九星連珠的異象……”
九玄嗯了一聲,說道:“中野魔城,以寶塔而聞名於世。據傳,其中的九天塔,有溝通九天氣機之神奇。而每逢數十萬、乃至於上百萬年一次的九星異象出現之際,此塔更是玄妙萬端而機緣莫測……”
塵煉子擡頭恍然道:“爲免各方窺覬,魔城早有防備。但有動靜,洪荒必亂……”
九玄默默點了點頭,沉吟了下,擺手示意道:“你且召集人手趕赴中野,以防不測……”
師父的言外之意,還是要避免與魔城的衝突。既然如此,爲何還要召集人手?塵煉子不解,神色詢問。
九玄卻無意分說,吩咐道:“你只管帶人前往中野並潛伏就是,來日爲師自有計較。去吧……”
塵煉子只得領命稱是,轉身飛下山峰。
九玄對於弟子離去未加理會,兀自拈鬚遠眺而心緒莫名。
那對神獸,十有*來自於仙域無疑。青龍白虎已然現身,林一又在何方?而從塵煉子所轉述的情形看來,三十多年前大鬧魔城的年輕修士,說不定就是那小子本人。他爲何要與魔城爲敵……
在那神秘的九幽之地,青龍白虎之外,還同時囚禁了妖皇的兩個弟子。要知道四象神獸極爲罕見,一網打盡更是不易。如此驚人的勾當,真的是自於一羣自稱魔城一霸的烏合之衆?不管如何,老夫是絕然不敢相信!而此舉的背後,又有何圖謀……
……
此處同爲千荒所在,卻是另外一番風景。
潭水、溪流、竹林、草舍,還有鬱郁的山谷,以及那明媚變幻的天光,儼然一處遠離塵囂之地。
山坡草舍前的竹林下,有人在蒲席上獨自靜坐。
那是一位銀髮童顏的老婦人,布衣釵裙,神態慈和,像是午後小憩,又好似在瞑目忖思。乍然看去,分明是個野老婦的模樣。而其隨在淡然,卻又無處不在的從容氣度,仿若與這空寂且人跡罕至的山谷融爲一體。她面前還擺放着一隻陶碗,裡面水光盈盈……
不知過去了多久,老婦人忽而從靜坐中睜開雙眼。其仰望片刻,神色疑惑,轉而伸出右手輕輕拂動。一把蓍草從長袖中撒落出來,使得她面前的蒲席上稍顯凌亂。
老婦人低頭凝視,若有所思。那蓍草看似凌亂,卻玄機初現。少頃,她自言自語道:“九星動,乾坤變,本爲開天闢地之兆。而應時開卦,緣何會有災厄之兇象……”其沉吟半晌,稍稍釋然,又道:“四方齊聚,至哉坤元,乃順承天,否極泰來。當有大亂大治,聖賢王者降臨。若卦象無誤,倒是意外應驗了遠古魔族的一段讖語……”
一陣清風從天際而來,徐徐漫過山谷。竹林搖曳,景色煥然。而不消片刻,雲霧橫起,天地間頓時籠罩在一片煙雨朦朧之中。
老婦人收起撒落的蓍草,隨手揮袖拂去。一彎淡淡的彩虹冉冉升起,千丈之內霎時風止雨霽。她看着陰晴相隔而又遠近不同的兩重天地,不由得輕聲嘆道:“我那可憐的雨兒,原本劫數已盡,怎奈天機莫測,只怕難有重逢之日。雲雨相生、相濟,而不宜相爭。老身有心幫你,卻無力迴天,奈何……”
當眼光落在面前的那隻陶碗上,老婦人擡手一招又屈指輕彈。三點水滴從碗中濺起,轉而化作淡淡的霧氣消失不見。她的神色中有些無奈,卻又含笑吟道:“取來明泉一碗水,洗去混沌萬千塵。三生九世兩蹉跎,真情只渡有緣人……”
……
八荒之靈動地界。
一處罡風環繞的斷峰之上,兩人在舉目遠眺。
其中一位形容枯槁的銀鬚老者,爲天寧。與從前相比,此時的他已是眼光深邃且奕奕有神。淺而易見,在歷經一番閉關之後,其殘障已愈,便是修爲也恢復了七八成。
另外一位披頭散髮的中年男子,是天棄。他傷勢已然大好,而修爲境界卻只恢復到了鼎盛時期的三成。
兩人所遠眺的天際深處,似有云光開合,星辰異動。那曾經晦暗且又莫測的混沌界,隱約綻開了一條若有若無的縫隙。恍惚看去,好像是夜色中劃過一道流星的痕跡,詭異且神奇。轉而他望,浩瀚的星域更是爲之變幻不定……
天寧駐足片刻,轉身感慨道:“九星連珠,只存在於典籍與遠古的傳聞之中。此刻親眼得見,猶難令人相信……”他踱了兩步,在不遠處的洞府門前盤膝而坐,微微笑道:“恰逢其變,你我倒是機緣不淺,呵呵!”
典籍有云,每當九星連珠之際,那九天塔將溝通九天,並有衍化結界、另造乾坤之神奇!但有機緣者,逾越中天而抵達妙成界,並非難事。而藉此登臨仙道巔峰之羅天三境,亦猶未可知!
適逢此際,八荒之混沌大開,循之往前,便可穿越九天各界,直至宇宙四方,等等。
不過,天寧所說的機緣,並不僅僅於此,而是話語中另有所指。
天棄返身走至天寧的身旁坐下,昂起頭來,亂髮中露出一張神情剛毅的面龐。他繼續衝着遠方眺望,兩眼中雲光閃動,片刻之後,才極爲默契地接話說道:“如此看來,已然時不我待。再給我五十年,之後便殺將回去!”
“倒也不必急於一時,師弟且稍安勿躁!”天寧安撫了一句,手拈長鬚又道:“據悉,九星異動,爲期長短不一。若真由此激發九天塔的異變,至少要在數十年、乃至於數百年之後。那時的魔荒已在我等的掌控之中,趁勢拿下中天魔城,或可順理成章……”
“九星連珠之說,究竟是真是假?師尊爲何不等到此時啓程,反而要冒險獨行?”天寧隨聲問道。他從遠處收回眼光,轉向一旁的天寧,神色中有些不解。
天寧笑了笑,答道:“九星連珠乃遠古所傳,再加上典籍佐證,總不該有假。只因異象罕見,師尊纔不會空自等待……”
天棄又問:“既爲罕見,又爲何無端降臨?”他眼光一閃,接着再問:“莫非另有徵兆……?”
另有徵兆?只顧着怎樣去借機對付魔城,還真沒想到這一步。天寧微微一怔,撫須沉吟,隨即又無奈苦笑道:“我等並不擅長推衍卜算之術,眼下又遠在靈動地界,緣何知道許多,不過……”他想了想,又道:“你且與其他幾位大巫安心閉關,爲兄來日再走一趟魔荒。只須稍加探查,未必不能有所尋獲……”
“嗯!”天棄重重嗯了聲,沉聲道:“欲取魔城,先取魔荒。唯有斷敵退路,方可一戰功成!”他看了眼天寧,舉手道:“有勞師兄了……”
天寧擺了擺手會意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