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鎮,一處雜貨鋪門前。
林一讓掌櫃的給稱了十斤鹽,並讓其給包起來,然後就樂呵呵的付了賬,雙手捧着鹽包來到一處偏僻的街角。街角的旮旯處還堆着兩大包粳米,每一包都有百斤重。神識掃視了四周,察覺沒人靠近,他衣袖一拂,將粳米與鹽包都收入了乾坤袋。
拍了拍手,林一渾若無事般走回到大街上。
擡頭看看天色,出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天已午時,再溜達一會不如就離去。林一心有計較,循街前行,擡頭向街道兩旁張望。
成衣鋪門前,一個夥計滿臉討好的在招呼着客人,看到臨近的林一,他剛想點頭打招呼,笑臉一凝,又移開眼神,恍如未見般。
林一被這個夥計弄的一愣神,隨即低頭看看身上破舊的灰衫,和已經綻開線口的鞋子,隨即恍然。他自嘲的搖搖頭,繼續向前走去。身後小夥計不屑的撇了一眼他的背影,又忙換上笑臉,招呼着別的路人。
成衣鋪相鄰的,是一家藥鋪。仙人頂後的山谷裡可有不少的草藥,或許將其採了賣到這裡,也可換些銀兩呢?林一擡頭瞅了一眼藥鋪的門臉,暗自想道。
不時有幾匹駿馬,帶着清脆的馬蹄聲,從街上疾馳而過,引的路人回首躲避。看着馬上之人皆身着勁裝,攜帶兵器。這夥人做什麼的?
一股香味飄來,林一轉身尋去,見是太平酒樓到了。酒樓的一旁還拴着幾匹馬。另一側擺放兩張桌子,正賣着剛出籠的鮮肉包子。見狀,他不由得吞嚥一下口水。掏出懷裡的幾個銅板,在手裡掂了掂,向前走去。
門前一個夥計見了,忙招呼道:“小兄弟裡面請!”
“嘿嘿!不麻煩了,我只是買倆包子吃。”林一忙擺擺手,咧嘴笑道。
小夥計笑呵呵的點點頭,飛快用眼角打量了對方一眼,頗爲熱情的說道:“我太平酒樓的包子是皮薄餡厚,又香又好吃,門口這兒桌凳齊備,小兄弟可坐下來歇息,好好的享用包子。”
“茶水不要錢!”此人扭頭對林一語氣隨和的招呼了一聲,便重回到酒樓前忙活去了。
林一對小夥計道了一聲謝,便要了籠包子,斜身坐在條凳上,享受起鮮香的美味來。
小夥計十五六歲的年紀,其一身藍衣,渾身乾淨利落。不一會兒,他又順手給林一稍來一壺茶水。這個夥計長得眉眼乾淨,透着和善,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吃酒菜的纔會進酒樓,吃包子就在門外坐着也不錯,還能看看街上的熱鬧!
林一不是沒錢,懷裡雖只有一些散碎銀子和銅板,乾坤袋裡卻還有幾十兩銀子呢!不過去酒樓大魚大肉的享受一番,他還是捨不得。偶爾吃個包子解解饞,已經夠好了。平日裡打坐修煉,口欲之念淡了許多。玉簡中說,修仙之人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修爲高深者,可辟穀,不吃不喝的。
可這包子確實味道鮮美,好吃啊!
午日的陽光,曬得人身子暖暖的,很舒服。林一愜意的微閉着雙眼,咀嚼着包子的鮮美,神識慢慢張開,向酒樓內延伸……
酒樓分兩層,一層臨門處是櫃檯,後面擺放了一排半人高的酒罈。櫃檯裡,一個老頭手拿着枝筆,在書寫什麼。櫃檯旁有一處樓梯,是通向酒樓的二層。
大堂裡,錯落擺放着七八張桌子,已經坐滿了人。淺飲低酌者有之,吆五喝六者有之,一幅熱鬧的場面。其中圍坐一桌的幾個漢子話音頗高,引起了林一的好奇,他不由運足耳力,仔細辯聽起來。
“古兄!你鐵拳門大老遠的來此,莫非也聽到什麼風聲不成?”一個圓臉細眼的漢子,高亢的聲音猛的轉低,故作神秘的衝着一位紅臉膛的中年人問道。
紅臉的漢子聞言,放下酒杯環顧四周,不由面帶怒色,大聲道:“李兄此言差矣!你鐵槍門同樣距此千里之遙,想必也不是來瞧風景的吧!”
大堂內噪雜的聲音一靜,衆人都做低頭作猛吃猛喝狀,好像啥都沒聽到一般。
“呵呵!古兄勿惱。來!兄弟敬古兄一杯如何?”一身材精瘦,下巴很短的漢子舉杯喝了下去,之後,忙又空杯示意。姓古的漢子哼了聲,仰脖也灌了一杯酒。
而挑起話頭的李姓漢子,卻不回聲,眯成了細縫的眼中,精光閃動。他斜睨坐在旁邊一矮壯的漢子,端起酒杯道:“劉兄弟,別一個人喝悶酒啊!來,咱哥倆喝一杯!”
那位劉兄弟默不作聲,他楞了下神,舉杯與對方互讓一下,擡頭一杯酒下了肚。李姓漢子又爲其將酒斟滿,眼角輕擡,嘿嘿笑了一聲,說道:“劉兄弟啊!你們排幫也是個大幫派啊!走到哪裡,都不敢讓人低瞧一眼。唉!不像李某小門小派的,不招人待見。”此人怪聲怪調的說完,臉上掛着笑容,目光中卻沒一絲笑意,冷冷回敬了鐵拳門的紅臉漢子一眼。
“哼!我鐵拳門也不是什麼大幫派。可我古天石行的端,坐的正,誰又敢小瞧我半分不成?”紅臉的漢子一拍桌子道。這漢子原來名叫古天石,身高臂長,身材魁梧強壯,紅臉膛,虎瞪着雙眼,性情中透着耿直!
“古兄說的對啊!”一旁精瘦的漢子忙伸出大拇指贊聲連連,還不忘拍了拍自個兒的胸脯。拿腔作勢之下,其下巴即刻短了一截,好似沒了,卻並不妨礙此人繼續唾沫飛濺。
“我金錢幫也是小門派,我胡萬才佩服古兄這樣響噹噹的好漢子!來,兄弟再敬古兄一杯!”說着自己舉杯先幹了,擺出豪爽的樣子。
“謝過胡兄弟,幹了!”古天石也利落的灌下去一杯。
“不就是出千耍渾,逼人賣孩子賣女人的玩意嗎!什麼東西!”
一個嘲諷的聲音從大堂的一角輕輕飄出,卻讓在坐的衆人聽的清清楚楚,引起一陣鬨笑聲,酒樓的大堂中頓時喧鬧起來。
看着衆人挪揄的眼神齊齊瞟了過來,胡萬才眼角直抽抽,面色急轉,“啪”的一聲,把酒杯摔成了粉碎。他跳起來叫罵道:“他孃的,誰背後嚼舌頭呢?敢不敢站出來,給爺爺報上字號!”
大堂內的鬨笑聲頓時消停下來,依舊笑容不改的李姓漢子,不無玩味般的看了一眼急赤白臉的胡萬才,意味深長的端起酒杯,深抿了一口。
劉姓漢子兀自端坐不動,而古天石卻如屁股下被釘子紮了似的,向一旁挪了挪。
胡萬才見沒人敢應聲,神情多了一分囂張,罵道:“藏頭露尾,算不得好漢子,爺爺不跟宵小之輩計較,哼!”他捋了一下袖子,感到找回了些顏面,就欲坐下。
“狗嘴裡也能蹦出象牙來,抽你一鞭子,你真當自己是大黑了!”剛纔那嘲諷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酒樓大堂內頓時“轟”的一陣大笑,還有拍桌子的叫好聲。
胡萬才羞惱交加,腦筋有些轉不過彎來,不由得隨口接道:“大黑是什麼?”這次循着聲音,他總算看到找茬的主了。
大堂一角的方桌前,一個白衣的青年人,英俊的面龐上,帶有淡淡的嘲笑,正不無挑釁的打量着胡萬才。同桌還坐着兩個精壯的漢子,應是此人的隨從。
“大黑嗎?大黑是我的坐騎,呵呵!我的馬就叫大黑啊!”那青年語意帶着嘲諷,不緊不慢的輕聲笑道。
喧雜的聲音漸止,大概衆人也笑夠了,都帶湊熱鬧的心思,各自在一旁瞧着。
被人無故一腳揣在臉上,胡萬才深感冤枉,可自己金錢幫本身也就是開賭放貸的,不幹缺德事又怎麼掙錢呢!而這年輕人相貌堂堂,氣度不凡,讓人摸不透深淺。他不敢繼續叫罵,場面話卻得說出來,這也是一種江湖氣概,丟人不丟份,丟臉不丟錢。
胡萬才上前一步,一挺胸,抱了個拳,下巴又變沒了。
“在下金錢幫胡萬才,見過這位兄臺!胡某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指教!”一席話說完,胡萬才又似模似樣的對衆人行了個四方禮。心道,我江湖的禮數週全,你還能找什麼茬?
“呵呵!”白衣男子輕笑了一聲,慢慢站起身來,懶懶握拳舉了一下,說道:“指教不敢,在下不過順口說了句大實話而已。”衆人聞言,又是‘哧哧’的竊笑聲響起。
白衣男子擺了擺手,看都不看胡萬才,自顧說道:“在下乃龍城鏢局秦步遊。諸位江湖同道齊聚這大商西北之地,想必是爲黑風寨被滅一事來的吧?”
大堂內一片寂靜,秦步遊掃視一圈,冷冷笑了笑,接着道:“幾個月前太平鏢局所護送的貨物被劫,而貨物的下家就是我龍城鏢局。故此,我鏢局與太平鏢局聯手滅了黑風寨。此舉,不僅僅是爲袁總鏢頭報重傷之仇,也關聯我鏢局的營生與名頭。不知在下此番說解,可否爲諸位解惑呢?”
“原來是秦少鏢頭,在下鐵拳門古天石!”。古天石起身抱拳道。
“古兄,有禮了!”秦步遊也灑脫的回了一禮。
“不知此次黑風寨所劫貨物是什麼?貨物的東主又是誰?秦少鏢頭可否告知一二?”古天石接着問道。
“呵呵,鏢局的規矩大夥兒也都知道!”秦步遊笑容減去,搖了搖頭。
古天石的臉更紅了,訕訕坐下。
“江湖傳言,此批貨物,關乎江湖門派的興衰,不知真假如何?”一直悶坐着不吭聲的劉姓漢子,突然起身,甕聲甕氣的問道。好像是怕與對方扯上干係,胡萬才欲向旁閃開,卻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滿臉的窘色。
“哦!這位……?”秦步遊眼角一挑。對方沉聲應道:“在下排幫劉巨虎”
“這位劉兄?呵呵!有趣!”秦步遊呵呵笑道,臉色卻陰沉了起來,語氣急轉直下,冷聲道:
“江湖傳言?劉兄也不是三歲孩童,也信那傳言嗎?”
劉巨虎眼睛依然盯着秦步遊,不依不饒的說道:“在下就是想知道這傳言的究竟。”
“笑話!本少爺還想知道傳言來自何處呢!劉兄能詳細說來聽聽嗎?”秦步遊語氣含怒,冷冷斥道:“哼!趨炎逐臭之輩,利慾薰心之徒。”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告訴大夥罷了?”劉巨虎伸手抓起桌上的一柄長刀,面無表情的對秦步遊說道:“還請秦少鏢頭賜教一二。”
“哈哈!好!狂吠不止,理當給予教訓。”秦步遊凝視對方一眼後,下巴一擡,嘴角掛着冷笑,向外走去。兩名隨從,緊跟其後。
劉巨虎緊了緊粗壯的手臂,狠狠攥了攥刀柄,木然的神情中,隱含殺意。他像一隻猛獸般,搶步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