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如流、迅猛如濤的青煙之下,一方土坑之中,林一獨自面對着八位高人,氣勢凌然……
意外撞見出雲子等九人,林一錯愕之後隨即便已看出端倪,這才毫無顧忌地躍下土坑。化神修士之所以不畏罡風,皆因體外結成了一層元神之力。此舉並非只爲防禦,而是以天地之力因勢利導化去罡風之威,卻同樣少不了修爲的支撐。
而百年不見的花塵子,雖已有了元嬰後期圓滿的修爲,卻還是難敵罡風的兇猛。她之所以無恙,全賴其師祖元神之力的庇護。鬆雲散人神情疲憊,皆爲此故……
此情此景,任是化神的高人又能如何!若是有誰敢分心他顧,只要仙元之力稍有不濟,便會慘遭罡風蝕體的下場!
好似被人揭了短處,在場的諸人皆看向林一,神色各異。出雲子沉着臉,有些惱怒地說道:“你眼下的修爲所剩無幾,我便是任你動手,你自問有這個本事嗎……”
林一看着出雲子肥胖的身軀,好似在琢磨怎樣下手。他冷然說道:“莫忘了,我可有一體三嬰!不知誰能擋得住我的‘天魔印’……”
花塵子瞥了眼身旁的鬆雲散人,小聲驚呼道:“呀!你那大斧子便是天魔印?無人可擋哦……”其有意無意間觸動了衆人的心事,各自的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天魔印來自何處,無人知曉。而那大斧子的威力,在後土仙境之中曾有目共睹。雖無從抵擋,卻可躲避。而此時此地,莫非要躲至罡風之中不成……
“不僅於此,林道友身上的雲袍與金甲皆不畏罡風,真若爭鬥起來,只怕沒人討得便宜……”百里川適時出聲說道:“同爲九州道友,當以和爲貴……”
林一的眼光掠過說話的兩人,又看向出雲子。誰想轉眼間那人神情一變,竟是滿臉堆笑,好似忍俊不禁的模樣,還做作的雙手捧腹,衝他嘿嘿樂道:“你小子假借我神州門之名恣意行事,想必文玄子對此亦是百般無奈啊!今日我若是不借機爲難你一番,這世道的公理何在呀……”
“哈哈!”話未說完,出雲子又得意地大笑了兩聲,衝着左右擺手說道:“諸位莫要介意!我與這小子相識數百年,難得見他惱羞成怒的時候!真是痛快!”其樂不可支的模樣,顯然與林一相知頗深且相交匪淺。而隨着他如此作態,一場虛驚好似隨着罡風吹散了……
“呵呵!原來如此!”百里川欣慰一笑,並與林一頷首示意,好似一切盡在不言中……
花塵子眨巴着雙眼,兀自疑惑不解!出雲子與那小子相識數百年?真的如此……
羅秋娘暗舒了口氣,高人的言談舉止不可揣度……
在場的其他人心緒莫名,卻無意多事,各自忙着吐納調息……
看着那張笑容燦爛且有些肥膩的面孔,林一不由得緩緩閉上雙眼,卻還是忍不住重重喘了口粗氣。無論何時何地,這個出雲子總顯得智高一籌!只要與他爭長論短,最終的下場便是這般的無可奈何!不過,若非心有顧忌且另有所圖,又豈會爲其所制!而罡風之中,即便真能使出頗耗修爲的天魔印,自己的下場可想而知……
“林兄弟,此地兇險莫測,彼此皆難以兼顧,還須好好將養體力纔是!”
林一忖思之際,出雲子又善解人意地安撫了一句。尚不待他明白過來,對方又笑道:“沒有化神的修爲,也敢強闖勾陳仙境!不僅如此,還惱怒我棄你不顧,真是不識好人心……”
出雲子話語一頓,又不無誠懇地說道:“實不相瞞,我等一行用了半年之久才脫離了那條地下的洞穴,又用了一兩個月的工夫尋至此處。若我猜測無誤,接下來的罡風將更爲的猛烈啊……”他裝模作樣地嘆了聲,接着不無憐憫地說道:“你與這位小輩,且自求多福吧!”
言罷,出雲子聳動肩頭,與林一來了個絕望的神情,接着又雙手一攤,示意到時候愛莫能助。而其隨即暗哼了聲,興致索然。對方根本不理他,早已是雙目微闔,手握靈石吸納不止……
三日之後,化神的高人們相繼消失在罡風之中。花塵子有意耽擱,卻離不開鬆雲散人的庇護。身不由己的她,只得怨恨地瞪了羅秋娘一眼,又丟下一句,你小子活該,這才隨着長輩們悻悻離去。
向來不喜多事的百里川,臨行前卻是意外地囉嗦了一回,他讓林一自多保重。其他的高人,連同出雲子在內,頭也不回……
土坑裡空蕩起來,只留下林一與羅秋娘兩人困守在罡風之中。
化神前輩一一遠去,讓羅秋娘的心頭輕鬆許多。面對肆虐不休的罡風,她又不禁一陣茫然!在那些高人的眼裡,自己與林道友只是兩個將死之人罷了!而仙域依然不知所蹤,接下來的路還能走多遠……
羅秋娘伸出手來輕撫面頰,又用手指捲起一縷髮梢,眼光中劃過一絲悵惘!不知季節輪迴,忘了秋寒春暖,遠離紅塵紛擾,只爲了孜孜以求的大道!而千年終了,紅顏已老,仙道依然飄渺!
居平子道隕之時將未了的夙願寄託於來世,自己又將如何?若有來世,但願經歷凡俗一世足矣!如此,便可盡情承歡父母膝前,便可攜豆蔻春夢徘徊於花前月下……如此百年雖然短暫,又有何憾!總好過千年的悽風隨冷雨,曉月伴孤寒……
羅秋娘看了眼闔目靜坐的林一,轉而放任思緒漸漸飛遠……
又過了兩日,林一從靜坐中醒來。他緩緩揚起雙手,靈石的碎屑隨風而去。前後不過五日的工夫便用去了四塊上品靈石,可見自身吸納之強。而道嬰的修爲早已圓滿,只有龍嬰與魔嬰在如飢似渴地吞噬着靈氣,還有仙元之氣……
林一轉向身旁,微微一怔。羅秋娘端坐着目視遠方,脣角帶着一抹淺淺的笑意。其鬢髮銀白,大半的秀髮染了層濃濃的寒霜……
有所察覺,羅秋娘緩緩回首,猶自面帶笑容,卻淚光炫動。少頃,其以手輕拭,兩滴淚花寂然而沒。她帶着幾分羞澀說道:“此番離家遠行之後,境界愈發羸弱不堪了!而上一回盡情哭泣的時候,我還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轉眼千年過去,方知那般的純真爛漫來之不易……”
林一遲疑了片刻,說道:“羅道友……你爲何不借機吐納……”
羅秋娘臉上小女兒的神態轉瞬即逝,復又帶着幾分滄桑說道:“我竭盡全力之下,只能找回原有七八成的修爲!與其徒勞無功,不若藉機回顧曾經的年月,倒也頗有一番滋味……”
林一暗吁了下,無言以對。本身修爲與生機受損,再加上連番的奔波,羅秋娘早已不堪重負。而仙域尚不見着落,這女子還能支撐多久?
“來日無多,我不免要步居平子道兄後塵而去……”羅秋娘微微一笑,釋然說道。見其語意消沉,林一眉梢一挑,緩聲說道:“我會竭盡所能,帶你一路前行!”
羅秋娘默默端詳林一半晌,微微欠身說道:“不過開啓一扇門,便換來你的捨命相陪,秋娘感佩莫名!”
“一扇門,足矣!”林一沉聲說了一句,慢慢站起身來伸出手去,便要帶着羅秋娘接着趕路。對方稍作遲疑,說道:“不妨讓秋娘將話說完,再動身不遲……”
林一心生不解,卻還是又坐了下來。那女子神色鄭重,手上多出兩樣東西。那是一塊形狀古樸的玉牌,一枚陳舊的玉簡……
“前途未卜,以免有失,我便將兩件家傳之物託付於林道友……”羅秋娘遞出了手中之物,唯恐對方不受,又分說道:“若此行無虞,道友再將其還我便是,總好過被罡風吞沒了!”
林一接過那兩樣東西,拿在手上打量。玉牌有巴掌大小,一面有古怪紋飾,一面刻有‘天羅’二字;玉簡之中,竟然是……他神色錯愕,不由擡頭看去。羅秋娘好似對此早有預料,接着說道:“我羅家先祖,來自外域的‘天羅仙域’,於臨終之際留下玉牌並叮囑後人,來日可持此物尋去,自有安身落腳之處……”
見林一猶自神色詫然,羅秋娘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先祖留下的圖簡併非尋常之物,所標註的皆爲日月星辰,叫人懵懂不解。此外,其中還列明瞭‘十八仙域’的所在,更爲撲朔迷離。至於‘天羅仙域’何在,唯有親臨外域方可知曉!只不過……”
林一暗噓了下,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兩樣東西。玉牌的來歷暫且不論,單單一枚玉簡,便已叫人匪夷所思!
正如羅秋娘所說,這羅家先祖留下的絕非尋常之物,乃是一奇異的圖簡。而這又非凡俗所見的輿圖,乃是?不知不覺中,他心神浸入玉簡之中。剎那間,浩瀚無際的星辰撲面而來……
“只不過,沒有強大的神識,難窺圖簡詳盡……”羅秋娘話語一頓,忙道:“林道友,小心!”於其出聲提醒的瞬間,林一已從玉簡中強行收回神識,兀自驚愕不已。
仙域並未崩壞殆盡?日月星辰之間,另有‘十八仙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