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衛宮切嗣的疑問
“你……真是卑鄙！爲什麼要故意這麼說！”
對峙了良久之後，遠阪凜頹然地跌坐在了榻榻米上的坐墊上，但她的眼睛還是倔強地盯在了姬峰的臉上，憤憤不平地瞪住了這個故意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摩她和貞德的卑鄙傢伙。
“因爲這本來就很奇怪。
如果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和與自己親近的人發生利益衝突，那些自覺道德高尚極富同情心的人基本都傾向於損害與自己親近之人的利益，甚至不分對錯、不分輕重，好像親近之人理應爲了他們吃一些虧似的。”
面對遠阪凜那隱含着複雜情緒的怒視，姬峰只是非常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然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而在他身後，貞德進退兩難地躊躇了好一會兒，最後也還是嘆息着坐了回去。
身爲曾經參加過多次戰爭的聖女軍神，貞德比遠阪凜更加清楚孰輕孰重。但是爲了幫助某一方就必須無視同樣需要幫助的另一方，這艱難的抉擇無論經歷了多少次都會讓人感覺不快。
如果什麼時候她可以像貴族的軍官們一樣冷靜地看待這一切，僅僅將戰場上的犧牲當成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數字，又或者像那些基層軍官和老兵們一樣對這一些都完全麻木了，那麼她也就不再配得上“聖女”的稱號了。
正因爲做出抉擇是這般的艱難，所以才更能夠體會生命的重量。救世主並非無所不能的英雄，壓在其肩頭的不僅僅是渴望被拯救的人們的願望，還有着爲了拯救而犧牲的人們的生命——也包括被殺死的敵人們的生命。
神愛世人。
你們聽見有話說：“當愛你的鄰舍，恨你的仇敵”。只是我告訴你們，要愛你們的仇敵，爲逼迫你們的禱告。
你們若單愛那愛你們的人，有什麼可酬謝的呢？就是罪人也愛那愛他們的人。
不過正像姬峰所說的那樣，慈悲往往使陌生人甚至罪人受益，但親近之人卻經常被忽略損害。這並非主的教導有誤，而是她未能踏實地踐行主的聖言。只把寬愛罪人當作自己顯眼的善行誇耀！
“吾乃成就世間一切善行之人，吾乃剷除世間一切罪惡之人。天秤的守護者嗎……”
在通往後院的走廊上，身着便裝的姬峰自言自語地念叨起了servant召喚咒語中給予了他cospy天秤座黃金聖鬥士靈感的兩句話，然後自嘲地笑着聳了聳肩膀。開始一步三晃地慢慢散起了步。而默默地跟在他身邊的有希也瞬間調整了步調，只是完全無法學會他那麼散漫的走路方式。
“你對善行是怎麼看的？
爲了拯救一部分人就可以絕對理智或者理所當然地放棄另一部分人，說實話我有點羨慕。
楚軒雖然和你完全不同，但也能夠做到同樣的事。我一直不明白他的思考方式，現在也不明白你的思考方式。
這原本是我羞於啓齒的問題。不過爲了避免你也不再回來，我還是決定現在就詢問一下。”
姬峰和有希沒走多遠，平時幾乎和有希一樣沉默寡言的衛宮切嗣竟然追了上來，而且還坦率地問出了從十幾年前便一直盤桓在他內心最深處的那個問題。
“哦……”
回過頭來的姬峰雖然驚訝，但也並不是特別驚訝，畢竟衛宮切嗣之前便說過要將“楚軒的欠債”算到他這個肯定和楚軒有着某種關係的人頭上。
而衛宮切嗣一直糾結着的那個問題姬峰也認真地想過。洞察人心的天賦或許是他繼承自楚軒的最主要的能力了，憑藉這一天賦以及對“原作”的熟知，他已經清楚地看穿了衛宮切嗣這個男人之所以“賴上”楚軒和他的真正原因：
“衛宮先生，我們的思考方式和行爲準則你其實很清楚。甚至就算沒見過我們，你其實也同樣清楚最能夠說服你自己的那些大道理。
你所希望的只是由一個比你更強的——擁有強大實力而又能夠讓你信服的人。一個在你心中擁有足夠分量的人來對你說出那些大道理，讓你自己能夠真正接受罷了。
否則的話，就只有某種或許會碰到又或許永遠碰不到，能夠完全略過你的理智，直擊你心靈最深處的感動才能‘說服’你了。”
“是……這樣嗎。”
聽了姬峰那答非所問的回答，衛宮切嗣的臉上很是楞了一會兒。但他就算誠實地承認了姬峰的揣測，也依然腳步不停地跟在姬峰的身後，好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姬峰則在略作沉吟之後相當鄭重地接着說道：
“你的問題並不是太過自大、太過異想天開，竟然想要拯救所有人。如果不能完全實現至少也要拯救大多數人。
你真正的問題，其實是太過善良，這種善良使你自覺揹負上了無數殺人的罪孽——特別是犧牲屬於少數派的無辜之人的罪孽。倘若你真的能做到絕對理智，根本就不需要爲此而痛苦了。
儘管我本人沒有你那麼善良。卻也不會說服你爲了讓自己活得更舒服一些就放棄那種善良，畢竟這種善良在你心中也有着極高的價值，它讓你在心靈痛苦的同時也享受着那種崇高的道德感，讓你覺得自己也是有價值的。
我只是想說，一個人可以出於自己的善意去拯救任何人、所有人，但任何人都沒有理由將他人的拯救視作理所當然的事情。大家一起期待救世主的降臨更是完全沒有道理的事情。
人如果自己都不去拼命拯救自己，反倒還強求‘有本事’的人必須拯救自己，否則就是缺德，這本身就是一件極其缺德的事情。
我要說你現在就正是被這羣缺德之人所制定的對他們有利的道德綁架了……你好像不願意聽，也無法用這種理由說服自己將那些無力自救的弱者視爲無價值的存在，因爲你的善良無法接受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本質。
這原本就是需要自己想開的事情，但我即使已經承諾接下楚軒的‘債務’，那就試着給你出個主意吧——
你就當是被我騙了，退出‘江湖’，和久宇小姐結婚，然後多生幾個孩子。等到你們的孩子能夠組成一支足球隊的時候，你的心結必定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因爲一個人的價值，其實必須通過周圍之人體現出來。你的周圍如果沒有任何人，就只能跑去借助那些與你不相干卻需要拯救的人來體現自己的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