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行爲，彷彿在剎那間激活了死寂沉悶的地底世界。
瑪爾扎哈簡單的喚醒了虛空怪物，而張啓東提供了對它們來說相當顯眼的座標。
遙不可及的深淵彼岸此刻彷彿近在咫尺，微弱的墨色與紫色波光似平靜的海面突然起浪。
消解與再生的旋渦恆常不止。澎湃磅礴的能量在其中攪動。
物質的螺旋構成令人作嘔的怪異形狀，無數個深邃噬魂的瞳孔憑空凝結而成。
佝僂的脊椎舒張展平，慾求不滿的肢體伸直拉長，帶鉤的利爪從液態的瘋狂之海中成型……
數之不盡的虛空怪物涌出！
它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滅世大軍，帶着尖銳刺耳的啼哭，吞噬一切目標。
張啓東有幸看到了這一幕，因爲散落在前方的深淵巨坑不少。
甚至有幾個戰場核心區的坑洞，是他無法避免，定要經過的。
他的速度已經拉到最快，但在穿越倒數第六、七個坑洞時，還是被怪物堵住了。
迎面撞來的是一頭四蹄怪物，羊一般的腦袋上生長着彎到後股的奇特曲面角，光滑的軀幹前後粗壯，腰身流暢壓低，配以關節扭曲的鋒利四蹄……
即使忽略這些，對方身上沒有縫隙的暗凝鎧甲也足夠吸引眼球。
異樣的混沌美感與格格不入的排斥感衝擊着面對怪物的張啓東。
真正的，虛空造物！
一旦到了這個檔次，它們的進化就踏足了一般意義上的終點，不會再出來分食普通物質，只接受虛空的召喚復甦征戰。
“拼不贏，躲恐怕也躲不過。”張啓東瞬間有些頭大。
和先上精英怪，再錘boss的流程不同，能搶先跑來堵他，這怪物不是最強的就是最快的。
雙方的極限速度並未相差多少，他只能和這頭怪物硬撞。
“可惡～”張啓東全身經絡爆起，化作流星，奮力擊去。
四蹄怪物發出莫名的吼聲，以獨特的方式震顫周圍空間。
而後二者發生碰撞！
撕拉一聲，預想中的兩敗俱傷沒有出現，張啓東臉色微微泛白，左掌的大部分消失不見。
關鍵時刻，他唯有舍手保人！
在超高速狀態下，以左手的碰撞來調整身體方向，做到少減速。
得到了甜頭，且沒有止住衝勢的四蹄怪物和他擦身而過，彼此的距離也被拉遠。
這頭怪物果然是速度最快的，如果沒錯，應該是當年艾卡西亞獨有的強大魔獸。
即便是虛空之力，也只是簡單的改造了它的身體，保留的線條能分辨出明顯的魔獸特徵。
越過它，剩下的五個超級深淵坑洞分佈不算密集，任選一條線橫穿，只要速度不及張啓東的，都可以被他調整方向甩開。
快速思考過後，他咬緊牙關，向最開始遇到的，也是最外圍的兩個深坑處飛去。
他在賭，堵虛空的培養也是分批次的，最前方的坑洞應該是瑪爾扎哈的新兵營，放一些超級怪物過去，虛靈搶不到食物。
所以那個方向，肯定行！
……
與此同時，地下無光區外圍。
“暴動了？”一個右手臂與劍刃完全相接，身體一大半被絳紫物質覆蓋，一小半殘留着布袍和各類裝飾的人看向遠方。
在他身後，是一個火光搖曳的超小型村落，有不少村民和數量過千的虛靈屍體。至於成體虛空怪物，原本也有數十隻。
“卡薩丁大人，我認得您！”
村子裡的人被救下後，一個領頭的壯漢哆嗦着跑上來，“你偷取冥界之刃，被各大城市頒佈實體畫像通緝，我認得您！”
“救救我們，請你一定要救救我們。”他說着連忙跪下，手上的火把卻在搖晃中熄滅了。
黑暗中，深沉嘶啞到不像人類的聲音傳出，“沒救了，以你們的體質，跑出先知劃定的狩獵區域，半天就會被徹底吞掉。”
“拿起武器，試着戰鬥，在這裡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卡薩丁說着，轉身欲走。
村民領袖一把撲上去抱住他的腿，哭到：“不行，不行的啊！”
“合格的戰士都被整掉走了，村子裡不是老弱婦孺，就是隻會放牧的普通人，我們打不贏，會死的，都會死的！！！”
“不會。”
卡薩丁說了兩個字後，沉默許久才繼續道，“看到地上那些噁心的東西了嗎，塗到身上，能不能活下來，全看你們自己。”
“記住，尖牙利爪無法打敗靈魂，內心脆弱纔是被虛空無情吞噬的主要原因。”
說完，村民領袖死死抱住的冰冷身體陡然消失。他撲倒在地，壓抑的呼吸過後，撿起熄滅的火把，連滾帶爬的跑回村子中。
生於沙漠，長於沙漠的人心底總歸有一種不能白死的奇怪韌性，就算沒有水源沒有食物，他們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瘋狂顫抖的領袖帶頭，幾百個村民紛紛抹上了虛靈的碎屑……
此地的嚎叫和哭喊聲從最初的震耳欲聾、慘絕人寰變成輕聲嗚咽，只用了十秒。
一個年老體弱，還因手臂傷殘退伍了數十年的沙騎老兵，掙扎着從黏糊糊的血肉地板爬起。
他悲痛的掃視兩眼村子後，撿起一些物品緩緩走進黑暗中。
“又多一個。”一直呆在上方觀看，並且等待暴亂之源向他這邊移動的卡薩丁冷漠自語。
他是恕瑞瑪最優秀的商隊誘餌、沙漠嚮導和地下遺蹟開發者之一，根本不缺真正的智慧以及應對危機的急智與冷靜。
加上過人的心性和意志，他在這個黑暗世界，活下來了！
不僅如此，他還在能掌控自身的情況下，不斷狩獵虛空怪物並吸收，壓榨着自己的極限意志，不斷拔高着實力上限。
這種一個不小心就會沉淪成虛空造物的做法，讓他在短短一年內，成爲了絕對的強者。
畢竟其它虛空造物需要分食物質，而他的狩獵對象是數量龐大的虛空怪物本身。
低頭看了一眼與自己完全結合的虛空之刃，再摸摸心口，卡薩丁擡頭注視天空。
“撐不了，多久了！”
……
“頂不住了頂不住了。”
經過一番激烈的追逐後，張啓東終於逃到最後兩個深坑前。
在他背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而一片幽暗中，卻有一羣比黑暗色澤更深沉，看起來更死寂的怪物海洋朝他席捲而來。
略一望去，左右沒有盡頭，上下沒有盡頭，就像汪洋上的接天海浪，密不透光。
這個規模，別說打，一旦被纏住，他要不舉手投降，要不就瞬間成爲化肥養分。
在這種情況下，被他判定爲練兵點的兩個超級深淵坑，也釋放了各自的部隊朝他衝來！
“三清聖人玉皇大帝佛祖菩薩上帝撒旦……”張啓東瞥了一眼身後追擊他的十幾頭虛空怪物，斷然決定捨棄原本規劃的路線。
直直爆衝一段距離，靠近兩個深淵巨坑後，迎面衝來的怪物潮終於進入他視線。
領頭的，是上百隻成體怪物！
“蛇母牛批！”
張啓東悲苦的臉色頓時興奮，稍有下降的速度重新拉回巔峰。
“命運的節點就在這裡麼。”在後方一直跟着的瑪爾扎哈突然提速，而後手指一點，磅礴的虛空之力頓時充斥着前方。
加速到極致的張啓東左右兩側有可怕的虛無能量衝來，用來維持速度的金炎被湮滅大半，暴露出他稱不上健全的身體。
左手還剩個上臂，雙腿被吭得坑坑窪窪，右肩和腹部有形狀不同的缺口……他只能承認，虛空怪物的攻擊手段確實獨特。
“即便是這樣的身體，甩開成體怪物還是綽綽有餘的，但不能讓瑪爾扎哈繼續搞我了。”
張啓東瘋狂壓榨腦汁，結果發現，真的想不出什麼辦法。
雙方全速衝刺，他和最後兩個深淵巨坑飛出的怪物撞在了一起，三秒，十秒，三十秒……
無法逃脫，他被纏住了！
身後的虛空造物有不少速度不下於他的，三十秒，原先保持的距離被徹底拉近。
“停！”張啓東感知到虛空怪物靠近，立馬試圖自救。
“停！”瑪爾扎哈雙手平舉，暴亂的怪物羣突然安靜。
不過十幾頭形態各異，軀體異常完美的虛空造物躁動着。
“你……”
“我……”
瑪爾扎哈和張啓東同時開口，但意想不到的變化發生了。
一個人型虛影以兩人也看不清的速度，在虛空之力中挪移，一瞬便來到瑪爾扎哈身前。
“由天界偉力配以古帝國製造的屠神武器冥界之刃？”瑪爾扎哈對來者的第一印象掠過。
冥界之刃可是極少數能破入虛空，斬殺神靈的武器，看對方的使用和這把武器的狀態，持刃者能瞬刺到他面前很正常。
瑪爾扎哈身體和預感同步，一個閃現就拉開了與刀刃的距離。
襲擊者不慌不忙，橫掃出一大片濃郁的奇特虛空之力，盪漾的波動轟停所有反身攻擊他的虛空造物後，繼續身形閃爍。
兩人先後追閃，兩秒間完成了數百次完美的追殺與逃逸。
早前喊停的張啓東沒有錯過機會。他在瑪爾扎哈躲避攻擊，怪物羣又沒有暴亂的第一時間遁走，兩秒後橫穿了怪物羣。
兩記鞭腿甩飛一大羣虛靈後，他猶豫着回頭吼了一聲。
“你女兒可能沒死！”
吼完，他立即全力加速，不管不顧的繼續向外遁逃。
……
仇人見面，自覺機會難得，想突襲殺死敵人的卡薩丁，在張啓東吼了一句後，動作變慢。
比起虛無縹緲的寶物，冥界之刃更爲重要……瑪爾扎哈在閃避時淡定發問：“你，是誰？”
“殺你的人！”卡薩丁心神動搖，揮出一顆拖着妖異紫色雷霆的黑洞似的法球，然後轉身瞬移，朝張啓東追逐而去。
“你們走不了。”瑪爾扎哈像問候似的淡淡道。
伴隨着充斥整片魔土的低語，一股讓虛空怪物也感到恐懼的意志擠入這方天地。
“美味的靈魂～”
滲入骨髓的恐懼之音直刺張啓東和卡薩丁，短短數秒就“匯合”了的二人能量一熄，身體僵住，彷彿意識被抽離。
下一剎那，他們腳下的魔土亮起激爆的符文流，有極端可怕的東西即將衝出。
“是恐懼科加斯，注意躲避！”回神的張啓東驚呼。
“哼！”卡薩丁看着宛若直接凝聚到他們腳下的虛空之刺，悶哼一聲，將冥界之刃揮出，隨後拉着張啓東猛然一閃。
兩人還沒來得及放鬆心情，無數道符文匯成激流的海洋。
“還有那麼遠，恐怕溜不掉了。”張啓東猛地一拍腦袋。
蛇母、系統、精神領域、瑪爾扎哈、虛空之力……一大堆有的沒的在他腦海打轉。
“不怕死就一搏。”卡薩丁話不多，說完就刺出冥界之刃。
時空被刺出一閃而逝的，常人無法捕捉的洞，張啓東卻看着卡薩丁，眼睛一亮。
對方立刻心領神會，無需言語，幾個閃爍間，他們逃離了無數巨刺瘋長的戰場中心區。
“餓～武器～”
科加斯讓人無法控制身體的低語再次傳來，但早有準備的張啓東和卡薩丁只恍惚了一瞬。
後者一言不發，消耗着儲存近一年的虛空之力，擊穿薄弱的魔土，帶着張啓東不斷閃爍。
短短數分鐘，兩人就逃出了無光區，徒留一道極端強大的憤怒意志在背後咆哮。
一出無光區，張啓東就識趣地開口道：“謝謝你的救命之恩，關於你女兒的消息我知道其實的不少，但很有可能過時了。”
“你女兒凱莎進入虛空後沒死，而且不依靠任何外力自主進化了，然後她更名卡莎爲保護被吞噬的村落而戰，被稱爲虛空之女，歸來的怪物女孩。”
“最靠譜的記載，是一次由皮城冒險工會官方牽頭的行動，衆多強者備齊物資，來失落的無光區戰場邊緣尋找當年古恕瑞瑪來不及帶走的寶物。”
“他們九死一生，但成功了，活着的人曾言有到一個怪物救了他們，我能肯定她就是卡莎，不過這件事發生在三四年前。”
張啓東目不轉睛地盯着卡薩丁，把知道的一口氣說完。
不管這個世界的情節變化大不大，起碼他此刻問心無愧。
卡薩丁冷漠地凝視他數秒後，沉聲道：“你跑吧，瑪爾扎哈並不受困於此，它可以領着強大的虛空造物追出艾卡西亞。”
“什麼，你不早……”張啓東一驚，“還有，難道你不跑？”
“不，我聽過怪物女孩的傳說，我要回去找——”卡薩丁話音未落，人已經閃回無光區。
“能幫的不多，試着引走瑪爾扎哈吧。”張啓東來不及告別，只能獨自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