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我覺得我的人生和阿星很像,不同的是我比他更早一點覺醒了。”亞歷山大開始閒聊。
“如果排除電影裡給他附加的各種因素,其實阿星更像一個所謂的爛好人,只是他的好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在那個社會裡根本幫不到任何需要幫助的人。”
“但即使是這樣,他依舊是個好人,在他的良心再一次被棒棒糖喚醒之後,他選擇朝着火雲邪神,朝着根本無法戰勝的惡勢力,朝着所謂的黑暗與不公,出擊。”
“在看到了那三名華夏高手的對決過後,你覺得他會天真地認爲邪神打不死他嗎?”
“但是他依舊朝着這個惡人揮出了手中的武器,原因只有一個,他已經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這個代價,最高也不過是生命而已。”
亞歷山大說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斷手和斷腳,讓張啓東不自覺地也跟着看了兩眼。
“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做的,只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他的這句話斬釘截鐵。
看着亞歷山大的斷手斷腳,張啓東忽然感覺到了這句話的氣勢。
就好像一個久經沙場的勇士坐在他面前,那種沸騰的熱血和戰意讓他感受到了真正的意志,有形的意志。
這讓他想起了《功夫》裡的一個畫面,那就是神鵰俠侶夫婦決戰前說的那一句;自古正邪不兩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待他回過神來,亞歷山大點了點頭繼續說:
“其實兩部電影裡都有關於佛學的部分,一部用瞭如來神掌和佛家金蓮,一部用了華夏藏佛特殊文化。”
張啓東點點頭,這個他也有印象。一個是斧頭幫幫主跳舞之時,一個是火雲邪神出關單手抓子彈之時,一個是最後阿星放飛火雲邪神的暗器之時,畫面裡都出現了金蓮。
不過那時候他不理解是什麼意思。此時此刻的亞歷山大開始講解了。
“相傳佛祖釋迦牟尼誕生之時,每走一步,足下都會生出金光燦燦的金蓮花,而如來神掌更是佛祖爲了普度衆生,解劫除厄而傳下的絕學。”
“至於後者,直接將場景取於華夏的西部大地,湛藍的天空、奔跑的牛羊、虔誠的僧侶、一心一意的朝聖者、祥和的古廟……這一切的一切其實很可笑,彷彿試圖用外力去洗滌人心。”
“所以它們起到的用處是截然不同的,釋迦牟尼以本誓願,於娑婆世界,五濁惡世示現成佛,蓮花亦是出淤泥而不染,這些東西想表達的佛學文化明顯要深過後者。”
“這纔是真正的佛……”
亞歷山大正說着,張啓東不好意思地插了一句嘴。
他撓了撓頭問:“什麼是以本誓願於娑婆世界,五濁惡世示現成佛?”
亞歷山大反而是先道了個歉:“不好意思,由於我的導師們都信仰天主教,有關佛學的這一段我沒有放在文中,現在我和你簡單講一下吧。”
……
所謂的“佛陀以本誓願,於娑婆世界,五濁惡世示現成佛”可以拆分來理解,婆娑世界即大千世界,這裡也特指我們所處的世界。
婆娑”是梵語裡的一個音譯詞,意思是“堪忍”。在婆娑世界裡,衆生安於十惡,堪於忍受諸苦惱而無大解脫的願望,婆娑世界是三惡五趣雜會之所。
這也是所謂的“五濁惡世”,是極樂世界淨土的對立面,衆生在五濁惡世裡受苦難最多。人的壽命其實本來在八萬四千歲,在五濁惡世中卻無法超過一百二十歲,由此可見惡世的厲害。
如果沒有佛陀來超度,那麼衆人永遠都無法見到佛法,也就永遠沒有人能夠解脫。但是要超度這樣的世界,一般的佛和菩薩也做不到,只有釋迦牟尼來了,並且成功了。
釋迦牟尼佛從兜率宮乘六牙白象下凡,化身凡胎親歷五惡濁世。佛法高深的他轉世成了凡人國度的王子,經歷艱苦後在人間再證佛道,並以此教化衆生。
佛祖看清了世間惡人的本質,然後決定寬恕它,並且親自來超度它。這和蓮花是一樣的,出淤泥而不染,見慣了世間的醜惡,卻依然能保持自身的純潔。
這也跟阿星是一樣的,親眼見證了世間的所有醜惡後,決定用生命作代價去反擊它,抗拒它。這纔是貼合佛學的地方,雖然整部電影裡隻字不提,但是區區三個蓮花的鏡頭就把最純粹的佛法融到了電影中。
斧頭幫幫主在金蓮上跳舞,邪神出關後在金蓮上接下擊殺絕世高手的任務,阿星在擊敗邪神後,拔走邪神暗器金蓮花裡的毒針,讓蓮花從天空中飛舞到了啞女面前……
這短短几個鏡頭,佛的本性已經全在裡面了。
至於傻根那裡,更多的是通過外在描述說了人的心是如何如何的“清淨”。
什麼連狼都不願意傷害心靈純淨之人,所以想當然的人也不會!懷孕的女大盜進佛門參拜,試圖“洗滌”自己的罪惡。
佛要渡人尚且需要親歷劫難,爲什麼衆人會生出“捐錢得解脫”這種奇怪的想法呢。
兩者之間對於佛法的理解差了不止一點,而亞歷山大顯然更喜歡第一種。
張啓東感覺也明白了點什麼,只是如果要他說,他又說不出來。
……
“但是實際上,我覺得我和佛祖更像。”亞歷山大用開玩笑般的語氣說到。
“第一個爲了抵抗喪屍犧牲的山姆,他是我從東聖路易斯選來的學生,那裡是美帝治安最差的地區之一,所謂的黑人率超過百分之九十。”
“人們都不敢在晚上出門,怕被偷盜和搶劫,在那兒可以看見大量的鐵門、鐵窗,這是全美帝都看不見的景象,但是它不是什麼美好的景象。”
“那裡就好像惡世,人們都在互相折磨,互相把對方往泥潭裡拖,我是在一個垃圾堆旁找到了餓暈的山姆。”
“我要帶山姆走,他是個有天賦的孩子,但是他的父親攔住了我,那個男人提條件,十萬美金,並且要爲山姆的兩個哥哥找到老婆,爲他的姐姐和媽媽找到工作。”
“至於山姆的父親和哥哥,他們不想工作。”亞歷山大輕蔑地笑了笑。
張啓東原本以爲這個黑人是聖人轉世,結果這個笑一下子就打破了那種距離感,接下來亞歷山大的話更是讓他感到了一點熟悉的人味。
亞歷山大說:“至於我,我給了他們五千美金,一把仿製的玩具槍和幾顆子彈。”
“就擺在臺上,任由他們選,結果他們猶猶豫豫地選擇了美金。”
他沒說的是,當時他帶着十來個他的“學生”,每一個看起來都不怎麼好惹。
亞歷山大身旁的“精英”幾乎全是這樣聚集起來的,一半以上的人無家可回,一小半的人生活困難,只有極少數人的家世還算不錯。
對他的大部分學生來說,亞歷山大跟上帝,跟佛祖在本質上沒有區別。
“你想說什麼我大概已經清楚了,所以你想表達的是?”張啓東猶豫着試探。
亞歷山大擡起頭,黑框眼鏡後的眼睛彷彿蘊含着星火,他消瘦的臉頰抽了一下,開口說到:
“我爲我的同胞們奔走了十年,只是希望能從根源上改善他們的生活環境和社會地位,不過這件事越做,我就越發感覺到困難。”
“難的不是改變別人對他們的看法,而是我無法改變的他們本質,佛要渡人需親歷艱難,我要改變他們也需要從一個個個體開始。”
“所以末世之初,集結在我身邊的是來自整個佐治亞州以及周邊地區裡的貧窮黑人精英,他們也都理解我的想法,大家甚至偏激地認爲,末世可能是一個機會……”
“但是後來我們都錯了,從喪屍變強那一刻開始,上帝就決定好了我們的命運。”
“因爲完全消音的槍支根本找不到,所以我們採用引誘式擊殺喪屍,那天是我做誘餌,而喪屍剛好第一次增強。”
“即使我給自己多留了五秒鐘,也不夠我跑到廁所門口。”
“那天山姆帶頭殺了出來,一羣人手持冷兵器,正面和一羣身體素質是我們兩倍的喪屍對上了,從那之後,每次行動幾乎都有人負傷死去。”
“但即使是這樣,我們依舊保持着樂觀,直到我們逐漸被壓回宿舍區,直到我們被一次大規模的屍潮衝擊導致死傷慘重,我們才意識到,或者說我才意識到,是我錯了。”
“如果不是因爲我的堅持,我那所謂的夢想,他們起碼有一半人可以成功逃到聚集地裡面去,他們有這個本事,而且在聚集地裡也不會捱餓。”
亞歷山大說着語氣忽然開始激昂。
“我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我完全放棄的時候,上帝讓我遇到了陳,她給了我戰勝喪屍的希望。”
“而現在,通過陳我認識到了你,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數種科學無法解釋的力量,在你毆打亨利父子時,我甚至認爲在你身上誕生了喪屍病毒的抗體。”
“直到你召喚出那個怪人之時,我才意識到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陳給了我一個機會,我想用這個機會向你求一樣東西。”
“我想,求一個機會,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在他的最後一句話中根本聽不出“哀求”的味道,反而有一種“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意思和某種大無畏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