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十四)“他似乎忘記了一些事”
後半夜,張藝妤被餓醒了過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作爲詭異,確實不需要攝入人類的食物,什麼都不吃也餓不死。
但在吃過晚飯後,她就感到一種異樣的飢餓,好像某種埋藏在心底的隱欲被勾了起來,便再也壓抑不住。
在吃完自己盤裡的東西后,她意猶未盡,看着身旁玩家食不下咽的神情,真心覺得暴殄天物。
她心知自己的感受不正常,因此不敢表現得太過熱切,只能以幫忙分擔的名義解決了聽風公會那個女玩家的一半食物。
飢餓在當時被緩解了不少,她終於捱到了熄燈的時候,並盡力讓自己沉入睡眠。
她本以爲可以安安穩穩地等到明天的早飯,不想在迷迷糊糊的夢境中,飢餓感失去意志力的壓抑,更爲猖獗地生長,逐漸壓倒了理智。
好餓……好想吃點什麼……
張藝妤在心裡無聲地念叨,幽靈般從牀上起身,一步步走出了門。
她好像天然知道要去哪裡尋找食物,像被放牧的羊羣似的按照冥冥之中的牽引拾級而下,在一樓的長廊間遊蕩。
食物的氣息越來越近,張藝妤吞嚥着唾沫,躡手躡腳地越過辦公室,走向旁邊的檔案室。
預感中的食物就在裡面,檔案室的門大開着,好像已經擺好了饗宴邀人進入。
分明沒有任何照明,張藝妤卻能清晰地看到場景中最吸引她的東西。
那是一個倒在血泊中的年輕人,瘦弱的四肢啃不下來多少血肉,後腦勺被削去了半個,還在汩汩往外流淌腦漿和鮮血。
這人肉眼可見地死透了,卻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着誘惑的氣息,就好像一盤被料理得半熟,還沒有人動筷的鵝肝。
張藝妤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理智短暫回升,掀起作爲人的恐懼。
她在晚上出門了,還來到了一樓,遇到了死人……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而且,她爲什麼會對屍體產生食慾?
是因爲她是僞人的緣故嗎?寧絮怎麼沒告訴她還有這種特性?
不能這樣,她是要做人的,不能淪爲真正的鬼怪……
然而很快,本能便再度佔據上風,張藝妤的雙目一片迷離。
反正她作爲鬼怪,開不了直播,做些不被公序良俗允許的事又有什麼呢?
濃郁的血腥氣散發着誘人的香味,張藝妤的意識一寸寸地陷入矇昧,腦海中最終只剩下一個念頭——
看上去好好吃,就吃一口,吃一口應該不會有事的……
……
齊斯回到寢室時,陳立東還沒有回來。
了無人煙的無光環境完全成了鬼怪的地盤。
空蕩蕩的牀位上躺着形容消瘦的人影,孩童形貌的鬼怪用悲傷的目光看他,臉上流露出譴責和痛苦之色,似乎是在質問他爲什麼還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
齊斯按下打火機的開關,橘紅色的火光微弱地照亮一方空間,鬼怪的影子在疏忽間消失了,好像本就不曾存在。
“是‘失眠症’引發的幻覺麼?”齊斯隱隱有所猜測,低頭看了眼命運懷錶。
懷錶的指針兢兢業業地走動着,秒針一秒走過一格,並通過齒輪牽動旁邊的分針進行微不可見的轉動,乍看沒有任何異樣。
在看到記錄中關於“羣體幻覺”的表述後,齊斯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無望海》中的情景——所有人都被困在一個巨大的夢中,需要找到夢的關竅才能真正醒來。
他依稀記得,在無望海的夢裡,命運懷錶的指針是停滯的,因爲夢的時間流逝取決於主觀,無法被客觀事物觀測。
但在這裡,命運懷錶從頭到尾都安安穩穩地走着,走動速度和時間流速一致,基本上可以排除玩家置身於夢境中的可能性。
“是因爲幻覺和夢境性質不同麼?還是……我現在所處的這個空間就是真實的?”齊斯看着道具描述上“標示客觀時間”的表述,陷入了沉思。
這個副本的時間無疑很重要。
關於失眠症的記錄中,孩子們從感染到死亡的時間線十分清晰,玩家需要弄明白自己所處的時間節點,才能根據記錄做出理性決策。
那麼,“客觀時間”指的到底是什麼呢?
副本和現實的時間流速全然不同,“客觀”本就是相對的概念。
齊斯傾向於認爲,副本中的時間類似於一種“進度條”之類的東西。
《盛大演出》副本給了齊斯靈感,每個副本都有一條潛在的時間軸,在每個時間節點會發生特定的事件。
就像《玫瑰莊園》中,三天一次雷打不動的輪迴;再如《雙喜鎮》副本里,第二天的喜宴、第三天的百鬼夜行……
命運懷錶的指針走速無疑和這條時間軸的滾動速度保持一致,那麼在此基礎上,有沒有可能做到,在真實世界的底面上再建立一個時間流速相同的幻覺世界?
齊斯從揹包中拿出白紙,看向他不久前摘錄的“孩子們的羣體幻覺在學校之上構造出了一所新的學校”一行。
指向太過明確,就差將標準答案拍玩家臉上了,讓他一時間有些疑心,這是否只是沒有實際意義的誤導信息。
新的學校……時間……兩個梅狄娜女士……
齊斯坐在牀邊,試圖順着思維的藤蔓往下推理,腦海中千頭萬緒肆意遊曳,各種無效的信息和無意義的畫面在眼前飛馳,使他無法從中撈取出確切的信息。 他不由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比如“失眠症”不僅會影響他的睡眠,還會影響他的思考。
齊斯對待自己的思維能力愛惜而迷信得近乎於供奉神明,只因在他看來,那是他唯一可以倚仗的東西,也是決定他之所以爲他的唯一稟賦。
思維能力的任何一絲下降都足以令他不安和緊張,如果這種下降是不可逆的,他更會痛苦萬分。
他曾經想過,如果有朝一日發現自己成了個傻子,一定要及時一刀割破自己的喉嚨了此殘生……
這麼凌亂無邊地想了一通,齊斯意識到自己走神了。
也許是因爲一夜未眠導致的精神疲憊,現在的他很容易被各種像氣泡般突然冒出的想法干擾思緒,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到有效的地方。
命運懷錶上顯示的時間正是凌晨兩點半,離四點鐘的第二次查寢還早。
齊斯拿起筆,藉着打火機的微光,在紙上寫下一行行信息,從已知的線索、對副本的推斷,到他自己的身份。
——他清楚地記得,“失眠症”病入膏肓後,病人會忘了自己是誰。
記錄果然可以有效地輔助思考,齊斯的腦海中雖然依舊蔓延出各種蕪雜如藤蔓的想法,但到底能夠從中梳理出一條還算清晰的脈絡。
指針走到凌晨三點,估算着時間,陳立東快回來了。
齊斯將寫了字的紙摺好,塞進揹包的夾層。
那裡似乎已經被塞了一些東西,以至於新的紙張被塞進去時感受到了滯澀。
指尖觸到另一份折得方方正正、壓得扁平的紙,齊斯用兩根手指將它夾了出來,在眼前展平。
只見上面赫然用他的字跡寫着:
【學校正門左側角落有掛曆,今天日期爲1869年6月1日。】
而齊斯,竟然對此沒有任何印象。
……
學校二樓,陳立東和周大同各舉了一個火把,一前一後地向走廊底角走去。
從寢室出來後,陳立東便藉助指環的通訊功能叫上了周大同,兩人一同去往一樓。
他本想進入辦公室搜查,卻沒想到有一部分人先他一步,已經在辦公室裡面會合了。
他沒有湊熱鬧的打算,本着“出來都出來了”的想法,轉頭就帶着周大同上到二樓。
周大同說過,二樓有兩個房間打不開,因此還沒人進去看過。可想而知,裡面一定有不少好東西。
陳立東剛好有方便暴力破門的武器類道具,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不多時,陳立東和周大同二人就站到了兩個被水泥封住的房間之間。
這兩個房間分列在兩面牆上,正對着彼此,頗有一種軸對稱的美感。灰色的水泥在門上砌了厚厚的一層,幾乎封死每一個邊角,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這裡有一扇門存在。
陳立東從道具欄中取出【白刃】握在手中,銀白色的匕首在黯淡的光線中閃出一線微茫。他沒有猶豫,反手將刀尖扎入硬實的牆體,向下使勁劃去,竟然硬生生地劈開一條裂縫。
“不愧是老大的道具,真是削鐵如泥啊。”陳立東感慨一句,看向呆愣在身旁的周大同,“小周,你別愣着啊,有什麼可以用的工具,拿着搭把手。”
周大同如夢初醒,忙不迭地從揹包裡拿出一根撬棍,也像模像樣地敲起門上的水泥來。
又敲掉了幾塊水泥塊,他看到了什麼,撓了撓頭,指着地面上的一行蟲爬蛇行似的文字說:“陳哥,你看這是啥?看着有點像字兒……”
陳立東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他指向的方向。
只見那一小片水泥地上,細如髮絲的筆劃刻畫出一串串細密的符號,不屬於他認知中世界上任何一種文字,倒像是奇幻世界觀中女巫的咒文。
充當寫字板的水泥明顯是後來砌上的,大概和砌門的水泥屬於同一個時期,因爲從門縫溢了出來,被施工者圖省事,直接抹在了地上。
陳立東蹲下身,伸手拂去字符上的灰塵,將火把壓低到地面,湊到字行邊照明。
他看到那些字符的周圍分佈着淺淡的指紋,大概是在水泥未乾時用手指頭印上去的。
可怎麼會有人趴在地上,在水泥上印指紋呢?
“陳哥,你說這字是用什麼刻上去的,怎麼這麼細巧啊?”周大同憨笑着問。
細巧……陳立東只覺得腦海中有一道電光閃過,當即脫口而出:“指甲。”
“……用指甲刻上去的唄,估計是小孩子趁水泥還沒幹,趴在那兒刻着玩兒。”
陳立東用不以爲意的語氣說着,一雙三角眼卻死死盯着地上的文字。
他直覺那是很關鍵的線索,可不論他注視地上的文字多久,系統界面上都沒有浮現出相應的翻譯。
是因爲文字的內容不重要,還是別的什麼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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