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番外 關於厄運的紀念
(明天上架,先寫個番外平復下緊張的心情;私心給齊斯用回“司契”的原名……果然還是“司契”這個名字寫起來有感覺)
當晉餘生打電話過來,說要找個餐廳聚一聚時,司契隨手點開手機日曆看了眼時間。
2035年1月1日,陰曆冬月廿二,宜祭祀、祈福、動土,忌出行、入殮、安葬,夜裡有小雪。
不出所料會是糟糕的一天,這樣的日子還是窩在家裡矇頭睡一覺比較好,最好安靜地等待日期變成“1月2日”。
司契想起自己已經在不到八十平米的活動空間內蝸居了一個半月,像極了某種遇冷需要冬眠的動物……
繼續宅在家裡或許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生活大多數時候就是這樣,無論向左還是向右,都肉眼可見地糟糕。
他冷淡地問晉餘生有何貴幹,後者在電話裡用浮誇的腔調反問:“你自己的生日,不記得啦?”
司契想起來了這回事,其實他一直不覺得“生日”這個節日有什麼特殊意義,但無奈旁人總是對此鄭重其事,身爲當事人到底不能太過雲淡風輕。
於是,他程式化地道了句謝,作爲對所謂的“朋友”竟然該死地掛念着他的回饋。
然後委婉地提出:“我覺得以你的職業,還是多看一下黃曆比較好。”
晉餘生滿不在乎道:“司契,你什麼時候開始信這些了?那玩意兒連我自己都不信,就是騙騙冤大頭的!”
“還有,過去一年伱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事業有成,下個月就能舉辦展覽了,不覺得需要紀念一下嗎?”
很好,“紀念”的藉口,作爲一個砝碼讓天平向“出門”這個選項傾斜。
總之,司契最後還是出門了。
樓道里的兩臺電梯都可惡地停擱在十七樓,等了足有兩分鐘都沒動彈一層。
黃曆的預警已見徵兆,可惜司契向來是個做出了決定就會堅定執行的人。
他果斷推開安全通道的門,拾級而下。
久未有人走過的高層樓道並不乾淨。
擦不掉的斑駁污漬爬滿牆壁,可疑的長而亂的頭髮絲海草一般在角落糾纏。
泛黃的地磚析出蟲卵般細密的水珠,佈滿裂紋的玻璃消防櫃映出來人的虛影。
被黑白配色羽絨服包裹的臃腫身軀,儼然是一隻二十二歲的滑稽企鵝。
從十一樓走到一樓,司契氣喘吁吁,哈出來白色的煙霧,消散在冬日的空氣裡。
天黑得很快,纔是下午,就已經沒了太陽。灰白的底色上,一座座銀灰色的高樓搖搖欲墜地矗立,分明成羣結隊,卻顯出幾分孤寂。
司契在人煙稀少的道路上緩步慢行,看到停在路口的搬家公司的車,隱隱猜到了電梯停滯的緣由。
——他衷心祝願那戶人家搬去新房後天天等不到電梯。
穿過老舊的街巷到了車站,司契等了十分鐘沒等到公交車,只能用手機叫了出租。
而在坐上出租車後,他用導航一查,發現他等的公交車就在前一個路口。
黃曆很準,今天果然不適合出行。看着路上一個個紅燈,司契如是想。
好在,他終於準時到了約定的地方。
這座新開的餐廳叫做“天香樓”,建在水邊。
古色古香的多層船型建築浮靠湖面,將沉的暮色下炫目的燈光從窗格間透出。
喧囂的人聲和攛掇的人頭吵得司契痛暈目眩,他混雜在人羣中過了馬路,七拐八繞走進餐廳,由服務生引到晉餘生訂好的包間。
厄運似乎自此終結,後續的一切都順利起來。
菜餚很快一盤盤端上來,松鼠桂魚、梭子蟹、龍井蝦仁,還有很多司契叫不上名字的菜。
司契對此感到滿意,晉餘生在一旁逼逼叨叨,他左耳進右耳出,一邊敷衍地應和着,一邊往自己盤子裡撈菜。
晉餘生說:“我最近手頭的活積太多了,忙不過來,到時候你有空了,就說是我的師弟,去幫我跑跑場子。”
“嗯。”
晉餘生:“我看上個妹子,但好像給她留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你這個中央空調來給我出出主意唄。”
“嗯。”
晉餘生:“我上了個賊船,每三天跑個場子,隨時會沒命的那種……哪天我要是沒了你別覺得奇怪,記得給我燒紙。”
“嗯。”
晉餘生:“你怎麼老是‘嗯’?”
司契嚥下嘴裡的蝦仁,擡眼看向晉餘生,認真地說:“我在敷衍你。”
“你他喵的#$*&#*!”
……
朋友這玩意兒對司契來說就是長期的利用對象,建立穩定的聯繫後各取所需,通過對於自己來說無足輕重的舉手之勞換取對方的無條件幫助,大部分情況下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坐在回程的公交車上,司契百無聊賴地在手機備忘錄裡敲下一行文字:“晉餘生疑似捲入未知麻煩,較爲危險,週期爲三天……”
投資六年的對象隨時可能出事,這着實不是個好消息,也許能算作厄運的一部分。
公交車上的小電視正在播放新聞。
“去年猝死人數比例再創新高,專家提醒:健康作息,規律生活很重要!”
“近日,香城發生多起連環殺人案,疑爲邪教儀式,治安局已介入調查。”
“氣候驟變,各地或將迎來強降雪……”
司契沒來由地煩躁起來,同時隱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警,似乎有更大的厄運潛藏在平靜中,即將到來。
身爲悲觀主義者,他一瞬間從意外聯想到死亡,繼而想到自己的直系親屬已經全滅,不用憂慮有人爲遺產鬧得雞飛狗跳,心情又好了些。
他坐在窗邊,看窗外的夜色從淺紫色開始厚塗,逐漸塗抹成濃郁的黑。
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的車輛蝸牛般穿行,投射或白或黃的刺目的燈。
遠處的店鋪煙火氣蒸騰,看不真切的燈紅酒綠暈染成一團,水彩顏料在草紙上混色,恰似酒盞打翻。
背後有兩個大媽在嘰嘰喳喳,數落着不肯讓座位的年輕人。
司契的頭又開始痛了,他置若罔聞,繼續觀瞻窗外凌亂潦草的景色,視線時而模糊,時而沉澱,好像曝光時出現失誤的廢棄底片。
在公交車又一次在站臺停靠時,他下了車,漫無目的地在燈光寥落的街巷間走着。
天很冷,他卻有一種被浸泡在虛妄的溫暖裡的錯覺,氣力全無,有一種就地躺下的衝動。
司契用殘存的理性告訴自己,很快就要到家了,應該再堅持一會兒。
他拖着腳步繼續向前,一步,一步,倒像是靈魂拖拽着肉體往終極目的趕赴。
喧囂聲漸漸遠去,天地夐遠寂寥,轉角處,司契遭遇一隻黑狗。
那隻狗“汪汪”地狂吠,像是看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司契應聲摔倒在地。
一瞬間,沉重和輕盈感同時存在,幾乎將他的感官撕裂。
他發現自己正輕飄飄地上升,而下方躺着的,是他死氣沉沉的身體。
所有不適感盡數消失,厄運至此得到完全的印證,恰似巨石終於落地,達摩克利斯之劍落地後未曾傷筋動骨。
司契舉目四望,看到身遭密密麻麻、影影綽綽的鬼影,恍然間意識到,原來現代都市同樣住滿了鬼。
他忽然覺得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更有趣的是他此時也是鬼怪一員。
“解離性人格障礙,還是別的什麼病?”
“如果我能活過來的話,得去醫院看看……”
司契做出了決定,併發自內心地感到喜悅。
哪怕想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骯髒冰冷的地面上躺着,可能還磕出了烏青,這種喜悅也沒有被撼動分毫。
他無聲地發笑,微微仰頭。
頭頂正巧落下一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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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