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金色藤蔓的虛影在眼前駘蕩,神的聲音從天外傳來。
無數次的祈願終於化爲真實,白鴉反而出奇地平靜,恰似二十二年前進入詭異遊戲時。
那時她第一次聽到神的聲音,也是很久以來的最後一次。神說:“我自有永有,無所謂衆生。”
正因爲見識過神的偉力,蒙受過神的恩典,纔會二十年如一日,小心翼翼地供奉和追尋……
白鴉在教堂區的邊緣停步,回首凝望身後緊隨的教衆。
詭異調查局窮追不捨的圍剿使他們疲於奔命,近乎于飛蛾撲火地追逐神的蹤跡,又讓無數教衆死於副本中,教會大傷元氣。
神消失了二十二年,連尊名都被抹去,難以識讀和記憶,直到《玫瑰莊園》副本,教會纔再次獲知神的名諱。
舉行儀式,祈求迴應,失敗,一度以爲自己被神拋棄……
已至窮途末路,甚至做好了殉教的覺悟,希望卻在此時隱現,這是那位存在的恩賜,亦或是最後的憐憫?
白鴉從不會質疑神,永遠傾盡所有去信神。
她垂下眼,莊嚴宣告:“神迴應我們了。”
平靜的神情下是瘋狂之色。
教衆們擡起了頭,有人神情激動,眼中閃過淚光;有人臉色麻木,雙目疲憊而無神。
白鴉忽然舉起了手,高聲呼喊:“神,一直注視着我們!”
似乎是被她所帶動,教衆們呢喃着重複:
“注視着我們……”
“一直注視着我們……”
轟然一片。
白鴉擡起頭,目光穿過天際,似乎與無限空間的某處相接:“神說,祂與我們同在。”
有人遲疑着問:“副會長,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白鴉在脣角勾出一絲微笑,是那種宗教壁畫中常見於聖徒臉上的悲憫的笑容。
“離開香城,到櫻花郡去,蟄伏,等待時機。”
她說完,按下手中的一個開關。
“轟!”
巨大的爆炸自身後教堂的腰部掀起煙塵,盛大且造價不菲的篝火從教堂區中央燃起,燒紅了天空。
碎片飛濺,團狀的塵灰滾成波浪向四處涌去,將遠近的建築一同捲入這場燦爛的燃燒。
火災連成一片,焦土上餘燼飄飛,喧嚷在寂靜的底色上炸開,金與紅的煙火勾勒出繁華的假象,恰似神明創世之初。
混亂中,細微的呢喃匯成齊聲的嗡鳴:
“詭異終將橫行於世。”
“神秘終將降臨世間。”
“罪惡永存,天平永在。”
……
“香城教堂區發生爆炸,造成二百一十人死亡,一千零四十九人受傷,天平教會宣佈對此負責……”
齊斯抱着海神權杖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播報的新聞出神。
回到現實後,他立刻讓晉餘生做了調查,很快確定了在遊戲空間裡看到的那個進行邪教儀式的女人屬於臭名昭著的天平教會。
進而發現,那個傳說中的天平教會信仰的邪神似乎就是契。
“現在的情況就是契將權柄給了我,對祂的祈禱莫名其妙接到了我的遊戲空間,我能行使的權限似乎在某種意義上和祂等同。” 齊斯摸着下巴,無聲地分析事態。
“看天平教會這幾年整出的新聞,祂大概率因爲某種原因,長期無法行使權限,以至於信徒們滿地亂竄。祂想和信徒溝通,必須以我爲中轉。”
“我或許可以藉助這一層因素,利用天平教會的力量……”
已知詭異可以滲透到現實,昔拉公會在現實裡有勢力紮根,聯邦官方很可能也有專門研究詭異遊戲的組織。
而齊斯,除了能將部分道具帶到現實外,什麼都沒有。
經過和傀儡師的交手,齊斯深知昔拉公會大概率已經盯上他了。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們正在被官方組織追查,暫時騰不出手。
同樣,齊斯相信,只要他還以自己的面貌出現在副本中,世界上還有開直播的蠢貨,他早晚會被官方組織盯上。
坐擁最龐大的信息庫,官方想摸清他的底細很容易,難保不會在某一天殺上門來;而以齊斯這一碰就碎的身板,一旦在現實裡被找到,只能就範。
這種時候,一個可供自己驅使的反政府武裝就十分重要了。
思及此,齊斯垂眼看向海神權杖。
在遊戲空間裡,他只回復了“我在”兩個字,並非是驕矝自持,而是在他說完“在”字後,他就被踢回了現實。
當時無數紅色的細絲編織成網,如同活物般扭曲着糾纏,鋪天蓋地,當頭罩下。
金色的斑塊在他眼前密密麻麻地飛竄,晦暗的底色充斥着可疑的斑點,似乎還駁雜着屏障碎裂的咔咔聲。
齊斯頭痛欲裂,於事無補地擴張瞳孔又收縮,卻只看到一層層的薄紅和暗金的顏色涌動交織。
視線再一次沉澱下來時,他已癱坐在自家的沙發上,視野中依舊是東一塊西一塊的小點。
刻入骨髓的疲憊和久違的恐懼無孔不入地將他佔領,他好像被按進水池裡又撈出,無數的水滴訴說無窮、永恆和不可知,告訴他做出兩個字的迴應已是極限……
“極限麼?”齊斯的目光落在海神權杖的【效果】一欄:
【使你看上去更像一位神(吸收的罪惡越多,效果似乎越強)】
他隱隱有所知覺,讓海神權杖吸收更多的罪惡,增強其效果,或許就能相應地增加他做出迴應的限度。
“罪惡的話,多團滅幾次玩家應該就夠了吧?只是不知道那些罪惡會不會直接被遊戲抽走……”
齊斯想到常胥提到過的屠殺流玩家佔比百分之二十的概念,起初他不解其意,但只要從動機考慮,就不會覺得有什麼出奇了。
讓一匹狼衝進羊羣肆意虐殺,羔羊嘶鳴着互相踐踏,餓狼狂笑着將食物玩弄於股掌,確實是最有效率的產生罪惡的方案。
詭異遊戲需要罪惡,不知緣由,但恰是事實。
“如果遊戲裡的罪惡動不了,那現實裡的呢?製造幾起連環殺人案不知道可不可行,不過恐怕會很麻煩……”
齊斯漫無邊際地想着,最終決定擱置這一議題。並且,在海神權杖汲取足夠的罪惡前,他將不再和天平教會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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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斯從不相信所謂的信仰的忠誠,宗教不過是一些自以爲是的聰明人控制愚民的手段。一個會迴應和降諭的“神”一旦流露出弱態,所迎接祂的便是野心家的控制和蠶食。
齊斯並不認爲自己有操控狂信這類非理性情緒的能力,同時一點兒也不想將自己的計劃建立在不可控因素上。
天平教會和契的關聯是意外之喜,本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齊斯將思緒從紊亂如麻的糾葛中抽離,通過手機登進遊戲論壇,搜索了“無望海”這一關鍵詞,點進最新的貼子。
#你們看常胥《無望海》那場直播了嗎?傀儡師出現了!#
齊斯一目十行地把貼子看完,可以看出發貼的樓主是常胥的擁躉,話裡話外都在表達擔憂之情:
【最後逼他把直播關了的聲音好像屬於那個叫“司契”的傀儡,常胥他不會有事吧?】
身爲當事人之一,齊斯回想起常胥躺在石臺上的屍體,心情大感愉悅,一時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很想回這個樓主一句“常胥死透了,沒救了”,不過理性終究制止了他的惡趣味。
又笑了好一陣,齊斯冷靜下來,思維逐漸咂摸出貼子背後的不利因素。
不出意外的話,他這張臉已經和“昔拉公會的傀儡”這重身份掛鉤了,再出現在副本里,一旦被認出來,必將人人喊打。
——得想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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