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浩,你在屋子裡嗎?我是傻大個。”
迪月還未出屋子,就聽見傻大個站在外面喊。
“他來幹什麼?”唐林浩皺起眉,雖然心生疑惑,但還是決定出去看看。
迪月拉住他,道:“你呆在屋裡,我先出去看看,指不定是郭茂派他來使壞。”
迪月剛出屋,便見傻大個笑吟吟的走上來,迪月也不多問,直接舉起拳頭,看到迪月舉拳,傻大個嚇得忙連連後退,迪月的厲害,他可是嘗過的,剛纔那一推翻了幾個跟頭,現在想起來都心生畏懼。
傻大個解釋道:“別誤會別誤會,我是來給唐林浩送吃的,真的沒有惡意。”
“說,是不是郭茂指使你來的?”迪月可不會輕易相信他,那邊剛打完人,這邊便跑來送吃的,要知道,剛纔坐在唐林浩身上的正是傻大個。
“我真的沒有惡意,並沒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來向唐林浩道歉,不信你看,這是紅薯。”見迪月不相信自己,傻大個急了,趕忙捧上紅薯。
不知何時,唐林浩已來到迪月身旁,傻大個見到唐林浩,像是看到了希望:“唐林浩,剛纔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也知道,我父親在煤礦工作,郭茂那廝我得罪不起,我承認,我的確有看不起你以及嫉妒你力氣大,但卻從來沒想過要害你,無論怎麼說我們都在同一個村鎮上長大,曾經小時候還做過玩伴,憑着良心說,剛纔的事我十分內疚,這是我母親剛烤好的紅薯,你若是不嫌棄,還請收下,這樣我心裡才能好過些。”
“林浩哥哥,這是我家的雞腿。”八歲的一鳴突然從木屋旁的一棵大樹後跑出來,將手中的雞腿遞到唐林浩手中,又道,“林浩哥哥,剛纔對不起。”
“這是我家的土豆。”
“這是我家的飯糰。”
“這是我家的雞蛋。”
…………
從屋旁的各個角落,又接連閃出幾道身影,看到這番情景,迪月一時之間不知怎麼辦纔好,舉起的拳頭緩緩鬆開放了下來。
“大夥快散吧,不然被郭老大知道了可就不好了,對了唐林浩,最近你最好處處留心,以我們對郭老大的瞭解,他肯定還要再找你麻煩。”
不知誰喊了這麼一句,短短几秒鐘的時間,七八個少年一蜂窩似的跑開,各自回家去了。
望着手上增多的食物,以及少年們消失的背影,唐林浩只覺心頭一沉,似有千斤重的東西堵在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迪月輕咬下脣,扯了扯唐林浩衣角,不放心道:“還是煮粥吧,我怕這些食物不安全。”
迪月的個子差不多到唐林浩眼睛處,唐林浩低頭看迪月的瞬間,迪月正巧看到了他眼中的一層薄霧。
不知怎的,迪月的心猛的一疼,好似失去了什麼珍貴的東西。
唐林浩眨眨眼,眸子瞬間恢復到前所未有的明亮,只見他微笑着,遞給迪月一個尚有餘溫的烤紅薯。“相信我一次,沒事的,放心吃吧!”
咦?
迪月眨了眨眼,再次對上唐林浩的眼睛,是那樣的清澈明亮,難道剛纔的是幻覺?恩,一定是幻覺。
看到唐林浩如此自信,迪月也不再懷疑這些食物,同時她也相信,孩子總是善良多一點。
太陽漸漸爬升,溫暖的陽光照射到臉上,暖意直淌心底。
木屋門口,唐林浩和迪月肩並肩坐在門檻上,兩人談笑着,咀嚼着食物,彷彿回到了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唐林浩五歲,迪月也五歲,同樣是在早晨,這個地方,這間木屋,這個門檻,同樣是肩並肩坐在一起,手上捧着的同樣是烤紅薯,唯獨不同的是,那時屋外還立着兩個人,唐林浩的父親和迪月的父親。
“我比你高,以後你得管我叫哥哥。”唐林浩邊嚼着紅薯邊嘟囔着道,樣子甚是可愛。
五歲的迪月似乎不服氣,嘟起正在啃烤紅薯的櫻桃小嘴,嗲聲道:“不行,身高不是問題,母親說女孩子家還是不要太高的好,我們是同一天出生的,但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你得讓着我,以後管我叫姐姐。”
“不行,”唐林浩高傲的一揚嘴,駁道,“正因爲你是女孩,長大後需要我來保護,所以你得管我叫哥哥。”
“不行,我不答應!”迪月強烈抗議,氣得烤紅薯都懶得啃了。
兩人爭執不下,誰也不肯讓誰,看着苗頭,似乎要吵架,唐林浩幽怨的瞪着她,迪月也不甘示弱的瞪着他,雙方沉默片刻後,忽而一起道。
“我不要做你哥哥,你也不要做我姐姐,誰也甭想佔誰便宜。”
“我不要做你姐姐,你也不要做我哥哥,誰也甭想佔誰便宜。”
“哼!”唐林浩扭頭不看她。
“哼!”迪月扭頭不看他。
“呵呵!”唐林浩嚼着烤紅薯,突然失聲大笑,十一年過去了,現在回想起來卻記憶猶新,當時的自己是那麼的天真可愛,胖嘟嘟的迪月也搖身一變成了貌美的姑娘,時間真如流水,一淌即過。
“你笑什麼?”迪月表情古怪的看着唐林浩,這是她第一次見有人吃着吃着東西突然間發笑,感覺太離譜了。
唐林浩聞聲轉頭對着迪月,臉上洋溢着神秘之色,像是在她身上發現了什麼秘密。
唐林浩吞了口烤紅薯,回憶道:“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
聽到這句話,迪月如夢初醒,那一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掠過腦海,畫面與此刻是那麼的相似,迪月不由驚歎,當年那個乳臭未乾的毛小孩現在已陪伴自己走過了十一個春秋,想着想着,迪月臉上浮現出一絲溫馨的笑容。
兩人只聊了片刻,迪月忽然想起自己離開家已有一段時間,本來是來給唐林浩送藥草的,這麼久還沒回去,想必迪拉克一定會急着找人,當下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父親會擔心,以他的性子,這會兒指不定已經來了找我。”
在鎮上,迪拉克關心女兒可是出了名的,凡是迪月外出超出了他預算中的時間還未回來,他便會去四處尋找,也難怪,他就這麼一個女兒,不疼她疼誰呢?
唐林浩心裡雖然有種不捨,但表面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去吧,我正好還有其它事要忙呢。”
“有空我會常來找你,記住千萬要提防郭茂,他若再找你麻煩,你一定要告訴我,我馬上就要突破到三級戰士了,應付他們綽綽有餘。”迪月臨走前叮囑道。
迪月說這些話,完全是出於好意,但在唐林浩聽來,無形之中卻帶着一絲嘲諷,堂堂一男子汗,需要女生保護?傳出去的話恐怕一輩子在別人面前都擡不起頭。
“我保護不了自己嗎?”
看着迪月遠去的背影,唐林浩捫心自問。
雖然他現在連一級戰士都沒有達到,但是他很有自信,郭茂根本不是自己對手,一級戰士而已,和普通人相差並不是很大,唐林浩完全可以憑藉力氣的優勢戰勝郭茂。
“可是爲什麼,我總是受人欺負!他們罵我,我爲什麼要忍?他們打我,我爲什麼不敢還手?我能扛四百公斤也有錯?爲什麼?爲什麼?”
唐林浩不斷在心裡問自己。
“我從來沒有罵過他們,也從來沒有招惹過他們,可是到頭來,受欺負的還是我,父親,你說我該怎麼辦?你常教導我要做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可是爲什麼心地善良的人會受欺負呢?難道,是我理解錯了您的意思?”
此時此刻,唐林浩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我明白了,父親,你說的心地善良其實是要我做一個正人君子對不對,而不是成爲一個軟弱的人。
對,我不要成爲一個軟弱的人,我要變強大。
唐林浩不斷釋放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自父親離世之後,他便開始將真實的自己抑制起來,做事情有時像個女人似的,左右搖擺不定,任何事都以忍字當頭,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自以爲一步步做出退讓便是心地善良,其實在別人眼裡就是個懦夫!是個懦夫。
唐林浩再也抑制不住真實的自己,如果這樣抑制下去,他會瘋掉的。
有時他自己都能清晰的感覺到,似乎有兩個不同的他在控制這副身軀,常常使他做出的事卻並不是內心所想,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痛苦,是一種折磨。
所以,他要擺脫這種狀況,徹底擺脫。
父親,木屋,這是他心中的牽掛,要想做回真實的那個敢作敢爲的唐林浩,就必須斬斷這些牽掛。
唐林浩一直都在嘗試斬斷內心的牽掛,但結果發現做不到,每次看到那些特殊的物品,腦海中那些與父親相關的記憶片段便會重現,就像方纔與迪月肩並肩坐在門檻吃烤紅薯,十一年前的相似場景便浮現腦海。
可是這一次,唐林浩卻徹底想通看透了。
唐輝,一手把他帶大的男人,已經永遠離他而去,關於父親的點點滴滴,只能在記憶中尋找,但是唐林浩,你怎麼能夠生活在記憶中呢?
如果唐輝在天有靈的話,定然不希望看到唐林浩如此落魄,而是希望他能夠無憂無慮無牽無掛的生活,去闖出屬於他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如離世之前所說,希望他成爲一名強大的戰士。
想通了這些,唐林浩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我要做真正的自己!”
唐林浩驀地站起身,凝視手中殘餘尚未吃完的烤紅薯,冷哼一聲,面目中盡是不屑,將之棄之於地。“你們的同情,我唐林浩不需要。”
這纔是真實的他,嚮往強大,絕不軟弱,以前的那個軟弱怕事,別人給點好就甘心任他欺壓的唐林浩已經不復存在。
也從這一刻起,他的人生將頁頁精彩輝煌。
若從喀巴顏村鎮上空向下俯視,你會看見,在某處一間木屋旁,一個少年卓然而立,忽而傳來一聲尖嘯,聲震九天,在村鎮上空迴盪不絕。
“我要做真實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