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感覺……
“千山闕大小姐,請您注意一下自己的打扮。”
好討厭……
“千山闕大小姐,這是今天的課程安排,赫斯特老師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好討厭……
“千山闕大小姐,這是來自馬舒翮那邊的邀請函,他希望明天下午和您共進晚餐,地點是……”
好討厭……
“千山闕!”
“啊,是!”我下意識地擺正自己的姿勢,意識回到現實,面前是一直照顧我的兩位女僕李雅和艾絲卡,還有管家查•斯諾夫先生,以及我的父親——千山鈞。
“千山闕,你知道吧。”其實不用父親問我也知道,我剛纔究竟做錯了什麼:“是的,我知道,我剛纔不應該走神發呆,這是十分失禮的行爲。”
“那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他的語氣加重,讓我有些無所適從,儘管我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對不起爸爸,是我失態了。如果是以前的話……我大概會這麼說,不過這一次……
“因爲我就是要這樣做!”聲音大得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很意外的是,父親他們也露出震驚的神色,是完全沒想到我會這樣做吧?一想到這裡,我的內心居然暗自得意起來。“我已經受夠了,爲什麼,爲什麼我非得要處理這些?”“因爲……”父親後面會說什麼我早就猜出來個七七八八——反正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句,我直接打斷他:“又是‘規矩’對吧,爲什麼我一定非得照你們要求的做?繁瑣的課程,無聊的會面,時不時的責罵......我真的受夠了!”說完我撞開他們,闖出家門。
離開這裡吧,離開這裡吧,離開這裡,就可以遠離這些,就不會有麻煩的家規,不會有無聊的課程,不會面對……
我叫下一輛路過出租車,迅速打開車門,鑽了進去,關上門:“司機先生,麻煩開車。”
解脫了!
我感到身體一陣輕鬆,出籠鳥?離獄犯?怎麼樣都無所謂了。我已經自由了,現在,該好好享受我自己的人生。
“小妹妹,你打算去哪裡?”
“呃。”我愣神了,我該去哪裡?只顧着想要跑出來,跑出來要做什麼,我卻一點計劃都沒有。不過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雖然不知道爲什麼父親他們還沒有追上來,但等他們追上來那就完了。
“那個,司機先生,麻煩去華興街!”華興街是我爲數不多熟悉的地方,因爲平時都是在家裡待着——上課。外出的時候,基本上都是被帶着去參加“大人們的會談”。這就是我之前的生活,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雖然想都不用想華興街會讓父親更快地找到我。
“小妹妹,是第一次一個人出門吧?”司機突然冒出的話語把我嚇了一跳,我不由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不要小瞧年長者的經驗,再怎麼說,我也開車開了四五年了,什麼人沒有見過,雖然你很剋制自己,但是眼睛還是不住地往外面瞄吧?”
完全沒辦法否認!
這讓我想到了父親,他也是……不對!我想他幹什麼,明明就是因爲他我才跑出來的吧!“不過這麼小就敢一個人出來,看來你的父母對你很放心啊。”明明是我自己跑出來的,和他扯上關係幹嘛。回話是不可能回話了,對此我只能幹笑應付。
雖然是突然性的離家出走,但是因爲託了平時養成的習慣(我絕對不會說這也是“祖訓”的產物之一,絕對不是因爲這個原因,絕對!),一直隨身準備了一些應急用的零花錢,雖然不夠多,但還不至於出現囊中羞澀這種尷尬情面。
華興街,其實只是一條普通的商業街而已,如果真要論有什麼特色的話,那麼就應該是其每晚八點以後的夜市吧。不過現在才下午五點,就算是要逛夜市,那也還早得很,更何況我又不是來逛夜市的,所以……我現在應該做什麼?
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羣,思考我後面的行動,,以前行程都是被安排好的,因此,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平時的話,現在應該在上兵擊課,怪不得手上空撈撈感覺怪怪的。正這麼思考着,我看見了在人羣中一些熟面孔,然後不小心和其中某人對視了.....
快跑!
“她在那裡!”背後傳來的聲音讓我連忙加快了腳步,怎麼可能那麼輕鬆就被抓住啊,那樣不就顯得我很白癡了嗎,回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他們正朝我追來,好在這是鬧市區,人夠多,我的身體也是屬於嬌小型,行動要比他們方便,藉助人羣阻擋,他們一時半會也追不上我,找了一個機會,藉助人羣的掩護,我衝進一家服裝店,從上衣稱列架處悄悄爬過去,繞出來。回頭在確認他們沒有朝這方向追來的時候,我鬆了一口氣。
“喂,你在幹嘛。”
我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回身就是一記撩陰腿(艾絲卡教我的,但無意中瞅見這一幕的父親露出了心有餘悸的表情。),沒有擊中的感覺,反而我的右腿不能動了。“好危險啊。”那是一個男孩,怎麼說呢,蓬亂的頭髮,灰頭土臉的面孔,比我高一個額頭......“這是遊戲的下一步嗎?”
奇怪的話語.....不過我可以確信,他和我們家沒有任何關係,至少我父親不會允許一個如此邋遢的人在家裡活動。心情放鬆下來之後,我開始注意到了他之前的話語:“你說‘遊戲’是什麼意思?”“啊?就是你和那幾個大人玩的捉迷藏啊。我現在抓住你了,接下來呢。”那個男孩露出的表情讓我有點害怕,我已經開始有種“剛出狼窩又入虎口”的感覺了。直覺告訴我,必須趕快甩掉這個傢伙。
整理了一下思路,我開口了:“那個......”“你叫什麼名字,我叫齊方想。”男孩突然開口打斷我的話,我下意識報上我的名字:“千山闕。”“哦,姓千啊,好奇怪的姓。”“不對,是姓千山,這是複姓!”我連忙糾正他,“我是姓千山,闕纔是我的名字。”“哦,是這樣啊,長知識了,謝謝你了,千山闕。”齊方想點頭感謝到。“這沒什麼。”我擺手表示這件事不在意……不對,不還有一件必須在意的事情,這人也太自來熟了吧!
“喂,齊方想,我……”我再次開口,齊方想突然把我撲倒在地,做出一個噓聲手勢,然後不住地示意後方,悄聲說道:“他們來找你了。”我下意識點頭,滿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我被撲倒了,被陌生的男孩子,他要怎麼辦,我現在應該怎麼做,艾絲卡她們完全沒有教過我這些啊!
我注意着,因爲距離很近,我能很清楚地看到細節,他面部緊繃,眼睛也不再像之前那麼興奮,取而代之的則是謹慎,嚴肅,專注那種眼神,我只在父親身上見識過。一時間,不由想遠。
“好了他們走了,你可以起來了。”齊方想整個人放鬆下來,語氣也變得輕緩,受他影響,我也不由輕鬆下來:“那麼,你倒是把我的腿放開啊。”“啊?”他低頭看了一眼,之前我撩陰腿被他腿夾着,到現在還沒鬆開:“sorry,sorry,純粹的失誤。”齊方想連忙起身。同時把我拉起來:“這樣就可以了吧,那麼我們去哪裡玩?”
爲什麼是我們?下意識地想反問,不過想到之前對方幫了我,姑且也算同伴了吧。“不知道。”我搖頭,“其實我……”“啊!”齊方想大叫一聲,嚇得我連忙問道:“怎麼了?”“被我發現了!那家包子攤!他家的包子可好吃了,不過因爲是流動攤販還沒有固定的擺放地點,還是比較難找的。”結果只是單純因爲這個原因嗎。“齊方想,你……其實是故意的吧?”“?”對此齊方想只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算了......沒什麼。”
應該是我想太多了吧……
“大叔,我又來了!”等我再次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被齊方想帶到包子攤上。攤主也打了個招呼:“哦,是齊方想啊,怎麼,今天還帶了個女孩子,你女朋友?”“纔不是!”我叫道。“就是說啊。”齊方想十分認真地點頭,“我怎麼可能會有女朋友,她只是剛剛認識不久的朋友而已。不說那麼多了,老闆,老規矩。”“好嘞,等我一下,你們先找個位置坐坐。”“那行,那我先帶她去其他地方。一會回來取。”“可別忘了,臭小子。”“知道了知道了。”
一路上齊方想和路上各位熟絡地攀談着,同時他也沒有忘記拜託他們幫忙打探追蹤我的那幫人的消息,就算突然遇到了,齊方想也能很輕鬆地甩掉他他們——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每次他選取的路線都那麼微妙(我實在想不到爲什麼垃圾箱後面有通道,公廁維修的水桶箱背後居然居然是食品店).....瘋鬧了一陣之後,齊方想帶着我回到了那家包子攤。
“大叔,我回來了!”齊方想拉着我的手朝大叔打完招呼之後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這麼久了,應該準備好了吧。”“哈哈,那是當然。”老闆說着就把幾個蒸籠擡起來……等等,這是蒸籠吧!真不是開玩笑的吧!反倒是齊方想滿不在乎地打開蒸籠,一手一個肉包開始吃起來。“很驚訝嗎?”老闆的問話讓我下意識點頭,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飯量......“會驚訝也很正常,不過老話說得對,能吃是福。”不,這已經是可以被懷疑是消化功能有問題了吧……
他真的全部吃完了……“你是饕餮轉世嗎。”“那是什麼?”齊方想貌似領悟到了我的潛臺詞,“是說我的飯量對吧,其實沒那麼誇張啦,也就比一般人多吃一點而已。”這已經不是“一點”可以形容的了。
“那個,千山闕,我們姑且算是朋友對吧。”齊方想突然地問話讓我一愣,朋友,這就算朋友嗎?我開始把我以前生活中的朋友進行了比較,嗯,鑽地道進男廁闖店鋪……怎麼想都很詭異吧!“我不知道。”我只能這麼回答,“和你在一起,雖然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不過我很開心。”“既然這樣那就是朋友啦!”齊方想歡呼一聲。等等會不會高興過頭了,原來他是這麼重視朋友的嗎,那我的發言會不會太輕率了?我開始有些不安,恍惚間有種欺騙對方的感覺。“既然是朋友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吧。”齊方想認真的看着我,我不敢和他眼神對視:“嗯,你說。”齊方想開口了:“我錢不夠。”“什麼?”他說的是“我錢不夠”對吧,我確實沒有聽錯對吧。“我說,我錢不夠。”好吧,這下想聽錯都難了。爲什麼是這個啊!按照正常邏輯不應該是加深氣氛的時候嗎,爲什麼他反而親手把氣氛破壞個一乾二淨。
我現在整個人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然後呢。”一般來說對方沒錢的下一句話就是——”“我們是朋友對吧,能不能幫我付一下?”在這個地方反而按照正常邏輯行事,但我爲什麼開心不起來。“齊方想,你對朋友就只是存在這種想法嗎?”我有些生氣。“什麼想法?”齊方想的態度更讓我氣不打一處來。“朋友關係應該是更加崇高的關係。”“比如?”“比如困難互相幫助。”“那我沒問題啊。”齊方想顯得很高興,“我現在就陷入困境了。”“是,是這麼個道理,但朋友怎麼能和金錢扯上關係,你不覺得這樣太勢利了嗎?”“完全不覺得。”“你……”“喂,千山闕,我說。你該不會也沒帶夠錢吧?”“怎麼可能,我只是不想……”
“好了,你倆也別吵了。”店主過來打圓場,“這樣吧,齊方想,今天就算我請客,就當你給我帶來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如何”“怎麼感覺我像誘拐犯一樣呢?明明我也才十多歲吧?不過謝謝啦大叔。”“唉等一下!”我叫道,“大叔你這樣會虧不少吧,沒問題嗎?”“哈哈,沒問題的,下次多賣出點就行,到時候齊方想也會來幫忙的。沒問題的。”“當然。”齊方想拍怕胸脯,“因爲是朋友嘛。”
我不解地看着哈哈大笑的二人,明明是吃霸王餐和店主的關係,明明已經扯上了金錢關係,爲什麼兩人還能毫不避諱地說是“朋友”呢?是我對“朋友”認識錯了,還是說這本來就是特例?
“千山闕你還愣着幹什麼?走啦,去逛夜市!”齊方想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唉等等。”我被半強制性地移動着。身後則是微笑着朝他們揮手的包子鋪大叔。
說是夜市,在千山闕看來,用慶典來形容更加適合眼前環境。路上鬧騰的和自己差不多大或者比自己還小的(至於被父母帶着這點,現在想來,是我下意識忽略了吧)人歡鬧着,街邊喧鬧的小販,嘈雜的人羣,人一次性所能接收的信息是有限的,沉迷在這喧鬧的歡騰中,我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似乎踩到了什麼,身體突然失去了平衡,糟糕了!但我的後背並沒有和僵硬的地面接觸,反而是什麼軟物,背後傳來的是齊方想使出吃奶勁說出的話:“我手堅持不住了!”“等一下!”我也慌亂起來,連忙嘗試起身,然而因爲重心並不在腳下,這也導致我根本沒辦法起身,無奈地把這個情況告訴齊方想之後,齊方想思索了一下,然後開口:“稍等一下,可能有點痛。”我還明白是什麼意思,背後的柔軟消失了,理所應當的,我摔倒了。
“你在幹什麼啊!”我氣惱地說。齊方想則是笑嘻嘻地伸出手:“這樣就能起來了吧。”我啞然,奇怪的思考方式。“情商怪物?”我試探性問道。不過得到的只有齊方想困惑地回答。“既然起來了,那麼繼續去玩吧,我記得這裡有一家特別好吃的糖葫蘆店。”齊方想說着便衝進人羣。“喂齊方想等等!”我剛剛動身,肩膀便被一個粗壯的手按住。
雖然沒有看到外貌,但我十分清楚這隻大手的主人是誰,在過去這些年裡,我已經無數次和這隻手的主人接觸過了:“父……親”
“時間到了。”一如往常地命令式口氣。出奇地,我居然不再像白天那樣暴躁了,但也僅限如此,我扭動着身子,試圖掙扎出去。“因爲和朋友還有約定嗎?”父親雖然是詢問,但用的是篤定的口氣,雖然哪裡不對,但父親是一個十分注重約定的人,如果利用這個……“不要任性了!”父親突然大聲的呵斥嚇了我一跳。我轉過頭,看到的是父親嚴厲的面孔,“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但也該回去了。”
“可……”我張開了嘴,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和父親對視着。不知過了多久,父親嘆口氣:“那孩子是叫齊方想是吧,算上來他也幫了你不少忙,我們不能讓幫助我們的人擔心,十分鐘,你去和他道別,然後回來吧。”
我該怎麼說,從一開始的謊言?根本就沒有什麼捉鬼遊戲,我只是個私自出逃的任性孩子?然後我看見了齊方想愧疚地走回來:“抱歉,我沒有買到那家店的糖葫蘆。”“因爲你沒錢了嘛。”我下意識開口說道。“對啊,所以沒有買到啊。”齊方想坦然道,“不過後面還有煙花大會,我帶你去看看,我跟你講,華興街的煙花大會可是最傳奇的地方,它……”
望着滔滔不絕的齊方想,不自覺的,緊張的心情就這麼消散了,以至於我可以輕鬆地說出那一句話:“我要走了。”“啊?”齊方想先是一愣,失望地說道,“所以說你還真是丟人啊。”的確,最注重約定的人失約了。這已經不是丟人的地步了。“你居然被抓住了!這不是坑隊友嗎!”“唉?”貌似有什麼不對。我愣愣着看着他,旋即想到了一開始說的,剛準備解釋。“虧我還這麼努力帶你躲藏,你這樣不是給我抹黑嗎。”“是啊,抱歉啦。”不僅隱瞞你事實,還唐突告別。
“那……”“千山闕,我們是朋友吧?”齊方想突然開口道,我下意識捂住錢包:“已經徹底沒錢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啦!”難得的,齊方想露出尷尬臉色,因爲會錯意,我也尷尬起來,側過頭不讓他看:“那是什麼意思?”
齊方想突然地沉默讓我感到無所適從,但又不知道如何打破現狀。
“嘿!”我突然感覺胸部有股異樣感,回頭下意識推開齊方想:“你在幹什麼啊!”這,這混蛋居然襲胸!難不成我看錯他了?原來這個傢伙其實……齊方想被推倒在地也不生氣:“老爸說過,如果要讓對方記住你,那就一定要做一些讓人印象深刻的行爲。”
所以你就襲胸?我剛想斥責他,“滴滴滴。”突然想起的電子音提醒着我一個殘酷的現實——時間到了。
“那個,齊方想。”看着他手裡那枚西方龍和東方龍互相糾纏的胸針,我神色複雜,“你知道嗎,就算是在我們家裡,每個人胸針都是獨一無二的,它可以說是這個人身份的體現。”“那正好啊,以後我帶着這個,你就可以靠這個認出我了。”齊方想大大咧咧地說道。“而且……”而且按照傳統,如果是自願給予的話,男方意味着效忠,女方意味着嫁娶。
“而且什麼?”看着齊方想好奇的目光,我認真道,“齊方想,如果我要你娶我,你願意嗎?”“爲什麼不呢?”齊方想幹脆地回答道,“這樣就可以和你一起玩了。”“是嗎,我知道了。”
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我也可以安心回家,我也不會再對這些事物有所抱怨,因爲只有把它們解決掉,我才能和他正式會面。“不會太久的。”
“砰!”“砰!”
墨色的夜空綻放的,是千姿百態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