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開端。
如果姜玉還有記憶,那麼他會立刻回憶起死亡開端這一世界觀的各項細節——它本質是掛載在無限世界觀上的,宛若外傳一般的存在。其劇情發生的場合在和正面無限多元宇宙相對的負面無限多元。而其具體的內容已然沒有必要深入參考。
因爲那是無意義的。
‘無限恐怖’這一世界觀的後續劇情中,‘死亡開端’系列的設定早已被設定爲盡數僞造。無論那個故事中到底發生了怎樣可歌可泣抑或者虎頭蛇尾的劇情,都已然被盡數歸類於‘無價值’。構築成該世界的三要素之一,已然完全坍塌。
設定,人物,劇情。缺失其一,便是外典。
然而即便劇情扭曲到不可置信的程度,負面宇宙本身也應當是存在的。而在這個被捨棄的故事中所曾經存在的那些角色,也是應當存在的。
姜玉本應知道。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保留着完全的記憶,那他在接觸北溪基地諸人的第一瞬間便會立刻知道。
任真應當是任榛,楊續應當是楊旭光,李煉應當是李連。而裴羽和龔天驕,也應當是裴驕和龔葉羽。而除此以外,還會有許多和無限正傳關係牽連深刻的個體。
尤其是裴驕,它被設置成伏羲的轉世。而無論死亡開端劇情是否成立,他都會在未來以‘裴曦’的身份執掌輪迴世界,監控主神的一切運作。且按時間軸來判斷,當第一世代,也就是鄭吒楚軒這一批人的世代展開的時候,裴曦早已監管了主神上萬年的漫長時光。
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角色。
姜玉在輪迴世界第一世代中的一切活動,包括他在生化危機世界成爲中洲隊新人這件事本身,理論上都完全繞不開裴曦的注視目光。作爲先知先覺之人,姜玉對此心知肚明。而哪怕主神展現出了種種完全不同於前世設定的異常,甚至……人性化,他都依舊將裴曦的干涉視作一個關鍵要素加以考量。
這個名字是一枚鑰匙,一個節點,一個設置在心靈深處的警兆。無論它到底應當是裴曦還是裴驕。
而現在,姜玉卻被送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地方。
一個只要他恢復完整記憶,立刻便會發現種種異常扭曲的地方。
人死了怎麼會被送到負面多元呢?無限世界觀中哪來的這種特殊待遇變化?哪怕是跌落到更加幽深的低維度或許也能夠找得到對應的理論依據。可跨多元的宇宙傳送,怎麼可能會經由死亡來作爲通道?
而若是這連負面多元都不是,那結論便更加誇張——這意味着自己並沒有在魔戒鍛世中完全死去而是陷入了極端的虛弱境地。然而若是那樣,自己便應當會被主神光柱接引回輪迴世界,而就算自己因爲共鳴了整個阿爾達世界而狀態特殊,鄭吒也不會和自己一樣!
他是火,不是材料!他的存在形式沒有發生不可逆的變化!
自己若是並未完全死去,那就代表着有一股超越主神的偉力更改了主神的運作秩序,從而將自己和鄭吒兩人送到了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上。
可爲什麼是自己?爲什麼是鄭吒?
爲什麼是這個世界?爲什麼劇情和人物都完全壞毀,只有設定……不,就連設定也完全不一樣。因爲鬼怪只是死亡開端的前期主題,而真正不可或缺的要素,是深淵,是神之手,是三眼遺族,是負面多元宇宙的新生天道!而這些東西現在基本已經確定不會出現在世上!
事像三柱已然完全壞毀,腳下這片大地,已然是和‘死亡開端’世界觀似是而非的扭曲僞物。
無數的疑惑彙集一體,而它實際上能夠指向一個明確的解答。那便是自己和鄭吒被送到此處是出於某個無上個體的強大偉力。它期望告訴兩人一些事,它期望兩人用自己的經歷獲得解答。而答案只有在尋回記憶之後方可揭曉。因爲這處土地,這方世界……並非萬事萬物皆可直言的地方。
這個世界隱藏着一個龐大的秘密,這個秘密不能夠在這個世界裡被任何人知道。而有守秘的需求,自然就意味着泄密將要付出巨大代價。那道將兩人送到這裡的無上偉力並非沒有對手。在這座密藏中,有着同等規格的,守護秘密的眸光。
——爲什麼楚軒沒有和我們一起抵達?
姜玉的腦海中並未泛起這個念頭。這個時間點的他,還什麼都無法知道。
然而即便封禁着記憶,他的心靈深處那涌動着的思緒,也在這一刻成爲了碰觸守秘機制的變量。
他提到了死亡開端,他將這個名詞述於口上。
於是他便看見了。
他看見了浩瀚的宇宙,看到了無數星體交織構築成洋。看到了銀河在引力潮汐中旋轉,看到超星系團內的天體曜變釋放出絢麗的波濤。他看見幽暗的能量海洋在真空中往復漲落,而無數的星羣漂浮在這躁動而又靜謐的潮汐之上。
宇宙並非是一枚小珠,它有不同類型的結構和顯現方法。或者是泡沫中的山河,或者是弦上的樂章,或許是一枚根植於虛空中的程序,或許是一片浩瀚無盡的星空海洋。而無數的宇宙相互糾纏,交織,重疊,映照,一個龐大無匹的輪廓就此顯露於觀測者的眸光。
那是一條蛇。銀色的,無比美麗,而又無比宏偉的巨蛇。它正纏繞在一具光輝鑄就的偉岸人形之上,人形的體貌不可名狀。而巨蛇蠶食其血肉,吞吃其力量。
人形一動不動,人形已是食糧。人形的胸口有着巨大的貫穿傷。
像是撞傷。
像是不規整的飛石穿透胸膛。
而當窺探者的眸光抵達的瞬間,蛇的視線也隨即降下。
凝視深淵之人,會被深淵所凝視。凝視世界之人,會招致世界的眸光。
當觀測者的視線被純粹的銀白所淹沒之時,蛇的軀殼之上,也有着諸多明顯的痕跡化作了可以被記錄的切實情報。
它的身上滿是創傷,彷彿正經歷過刀砍斧鑿。銀色的鱗片缺失了萬千的數量。而在觀測者所在的渺小世界之上,似乎也正映射着銀鱗的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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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坐在王座之上,動都不動一下。
那來自天外的龐大視線擦過了他所處的世界,並未在他身上碰觸分毫。
他沒有被發現,某種力量庇護了他。而他視野中所見的一切也在他的記憶中急劇沉降,能力不足的時候,真相知道得越少越好。
除非他已然抵達安全地方。
而這裡絕非可視作安全的地方。
自我保護的機制急劇運作,除卻一些確認無害的殘渣以外。一切緊要的秘密,都在頃刻間被再度淹沒在記憶海洋之下。
——銀色的鱗……
姜玉垂落眸光。在他面前,兩位部下並未發現他的失常——他們繼續講述着救世軍的豐功偉績。講述那批勇敢的人是怎樣將泛神庭幻想地中的諸天神羣盡數擊墜。又是怎樣帶着最後的力量,義無反顧地撞向最後降臨的天庭節點之上。
天庭,最後也是最終的幻想地。此世災厄的源頭,泛神庭中最後剩餘的殘渣。
它在數年前被救世軍以遺忘封印,而現在,它已然掙脫束縛,重新回返到現界之上。
它已經注視到了這裡,它已經發現了他和他腳下的力量。
它的降臨點位於太平洋的南方,而那想必就是被亞特蘭蒂斯所覆蓋的復活節島。越過了半個地球,而天庭現在想必正在急速擴張,恢復那被封印了數年從而停滯不前的力量。
姜玉輕輕呼出一口氣。
腦海中的龐雜思緒被不斷地整理歸納,哪怕存在很多不可窺測的斷層,一個明確的結論,依舊清晰地呈現在姜玉的思維之上。
自己被送到這方世界必有使命,自己還未離開,那就代表還未完成使命。
而現在,唯一有可能成爲使命目標的,便是天庭。
那麼,擊墜天庭。
“我已知曉。”他說,結束了兩人那不再含有關鍵情報的話。
他的手上,具現出雷霆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