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吒走了。
他的形體崩散,化作一團流火。
當平行世界線被確認之後,兩界之間的海洋便不再能夠阻礙像是他這種層級的生物的步伐。
黑色的流火隨即突破世界之間的阻礙,沿着姜玉所構築而成的靈魂通道向着目的地移動。鄭吒很快就會抵達他所應當造訪的那個目標,而姜玉相信他能夠將一切都處理完好。
他能夠處理好。
——而我也能。
鑄造已然接近了最後一步,詹嵐的形體已然完備,軀殼的每一處細節都完滿無瑕。隱約的聖歌已然在鑄造者的指間迴響,並在更進一步的深入蝕刻中逐漸淡化。
屬於詹嵐的聖位正在融入‘生化二’的世界觀中,並和這方天地的秩序相互融洽。她很快就能夠像是使用一樣普通的裝備一般使用它。而這或許也可以視作是一種‘煉化’。
聖位正在被煉化。
世界的破綻也隨之放大。
於破綻之中,他得以見祂。
生滅之天。
毗溼奴。
頭戴寶冠的四臂造物主,祂棲息於星羣之中,位於千首巨蛇的纏繞之下。祂是洪荒大陸上的真正權力者之一。並且直到現在,都還未正式地參與進太陽,太清,至高三天的戰場。
祂的眸光正朝着生化危機二的世界降下——祂的眸光覆蓋在泛生化危機的九百九十九個宇宙羣落之中而其中七百七十七個宇宙已然完全縈繞上了毗溼奴的神光——宇宙不斷地毀滅然後又不斷地再生。宛若銜尾之蛇在天宇中不住環繞。而僅僅只是在姜玉注視的這一眼中,又有七十七個宇宙染上了生滅之天的力量輝光。所有的活物都在頃刻間化作蛇之民,並在毀滅和再生之間不斷循環往復。
虛空諸海之中,時間將在觀測之時才具備意義。
九百九十九個宇宙羣落很快就會被盡數侵染,而輪迴者們所在的生化危機世界便將是那終究會到來也終究無法逃離的一千。
也正好是千首巨蛇的一千。
姜玉看到了祂。看到祂的瞬間姜玉的體內便產生了大量的結構異化——百分之七十七的質量在頃刻間盡數壞死卻又在再生之前被姜玉強行抑制,生滅的循環被阻斷,而姜玉用鍛造的方式重組了自己的軀殼。
不能再生,再生便是陷入了生滅的道。但修補卻是可行的,投入材料以填充被破壞的部分,便可不受生滅之天的感染和影響。
祂沒能看到姜玉。
祂在看到姜玉之前,要先跨越九百九十九個宇宙羣落,並擊破那遁卻之一的屏障。而就在這不對稱的情報交互之中,一個秘密便被姜玉所知曉。
蛇。
於那被壞死的百分之七十七中,姜玉捕獲到了一抹蛇的味道。那味道和姜玉所對抗過的蛇之銀鱗存在性質上的等同。而在那生滅之天的本體之中,想必定然還存儲着更加充裕的份量。
而姜玉已然見祂——姜玉見祂,便是主神見祂。主神必然在這一刻已然有所作爲,銀蛇之僕的干涉降下必然在主神的規劃之下。
鍛造仍在延續。
而在即將完備的鍛造之中,姜玉便在隱約之間聽見了一聲呢喃般的輕響。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會再擁有‘隱約’這種感覺。那聲輕響是毋庸置疑的實體,而它在這一刻只可能來源於一個對象。
【姜玉。】那個聲音,在他的耳側輕聲問道。
【你覺得在這個世界之中,誰是最爲聰慧的科學家?】
………………………………
誰是最爲聰慧的科學家?
如果在輪迴者中挑選,那麼這個人除了楚軒以外不做他想——要麼是楚軒,要麼是複製體楚軒。而再往後,大概便是已經死在魔戒世界觀中的亞當。
而如果刨除掉輪迴者,僅在當前的世界觀中的諸多土著內篩選。那麼便無疑有了很多的可選項。畢竟這個世界中最不缺的就是神棍系瘋狂科學家。且遊戲,動漫,電影,CG電影,小說文本等諸多世界線上的設定都各有不同。
然而若是姜玉來選,那麼便必然只會是阿萊克西亞,阿萊克西亞·阿什福德。誰讓他在前世打代號維羅妮卡這個阿萊克西亞當最終BOSS的遊戲裡終戰卡關了呢?一直到他的前世結束爲止,他都未能夠成功地將這個天才科學家所變轉而成的生化怪獸幹掉。也難怪他對此念念不忘。
當然,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卡關嘛,年輕人總是會遇上。而姜玉在加入輪迴世界之後,他也的確從來沒和這位天才科學家遇上——他不瞭解她,他沒見過她,他甚至逐漸將她淡忘。然而……
若是有人向他詢問,在生化危機的世界觀中誰是最爲聰慧的科學家。那他在第一時間裡的下意識回答。便註定是她。
阿萊克西亞。
阿萊克西亞·阿什福德。
當活物的生命層次抵達四高,並且在其中邁出足夠深遠的步伐之後。他的意志便將能夠起到決斷世界運作的功效。他認爲會發生的事情,若無同級或者上位者干涉便必然會發生。他爲一個個體賦予意義,那麼這一個體就將獲取對應的力量。
無論那個人是誰。
無論那個人在被影響之前是什麼模樣。
只要,在意義,在使命被賦予的同時,這方世界中,沒有與之對抗的力量。
變化因此而產生。
於破碎的北美大陸深處,安布雷拉秘密避難所中。成功地在那諸多的滅世危機中掙扎過來,並且手頭還保留着一股不小力量的阿萊克西亞猛地睜大眼睛。不應存在的記憶在她的腦海深處迴流,那經由輪迴聯軍們所一手構造的,不爲人所知曉的輪迴生滅,就此浮現於她的認知之上!
她想起來了——她全都想起來了。
世界數次的毀滅然後重塑,萬物死去然後又在迴轉的時間中恢復如常。阿賴耶之夢拉伸了時間,並讓全世界都竭盡全力地發掘那拯救一切的力量。
她回憶起了那股力量,回憶起了那一抹推動着地球向上移動的輝光。那名爲迪迦的光之巨人在滅世流火之下拯救了全世界,又在窮盡一切的燃燒之中,讓自己的一切都被世界所遺忘。
而如今她回憶起了他。
她的回憶成爲了鉤鎖,因犧牲而被遺忘的除外個體在未知的領域中掀起了存在感的波濤。然而這並不是當下應當關注的重點,重點在於那因回憶而再生的龐大經歷,那全人類的意識統合爲一,爲了拯救世界所迸發出的智慧閃光!“我想起來了。”鍛造者所選定的天才科學家捂住自己的臉,她的行動讓她身邊那些直到現在依舊效忠於她的部下們投來不解的目光。他們早已失去了繼續在這片大地上生存下去的信心,但他們仍舊願意追隨她直到死亡。
“我要做些什麼……我可不想和這個世界一起陪葬!”
她揮動自己的手臂,驅趕着自己的部下前往各自負責的崗位上。“準備實驗室,拿出所有的高危生物質和特殊樣本!世界既然能夠被拯救一次那就能夠被拯救第二次,即便這一次沒有光之巨人,我未必便不能夠做到!”
她的助手們先是一愣,然後大聲地迴應了她。安布雷拉的最後據點在先前的漫長戰爭中積累了足夠多的情報和材料,其珍稀的程度,甚至要在許多輪迴小隊的全數身家之上。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爲這裡是安布雷拉。
只要生化危機的主題依舊在運作,只要安布雷拉還未完全消亡。這一巨企的核心區便註定是這整個宇宙的技術漩渦,一切的進步和研發都會收束在這一概念的聚合體之上。
實驗室很快就被準備了起來,所有的材料被安置在她所需要的位置上。越來越多的靈感在阿萊克西亞的腦海中迸發。並最終聚合成一個救世的辦法。
“人拯救不了世界。”
“迪迦也拯救不了。”
“想要拯救這個天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的世界,就只能夠用一個能夠不斷成長,自我更新迭代的智能機器來對抗……而這個機器必須要有拯救人類的底層指令。即使它遲早會被突破,在那之前它也必須要爲了生存而和這毀滅世界的危機來對抗!”
大量的珍稀樣本被投入培養皿中,無限的靈感和有限的技術積累在這一刻被盡數投入到同一個項目上。這個世界上現有的可用資源基本都在這裡,而在過往僅有的能夠制衡瘋狂科學家的兩件事,預算總量和道德規範,在這一刻都不會對阿萊克西亞的工程造成任何影響。
她知道自己需要製造出一個什麼。
她所想要製造出的事物,在諸多科幻小說中早有總結歸納。那是蟲羣,是格式塔,是能夠無止盡地自我複製並且自我迭代,增殖的自律機器。它或許會爲因爲失去控制而爲人類世界帶來毀滅,然而現在的人類世界,已經處於毀滅的過程,並且很快就要碰觸到結果之上!
沒有什麼需要顧忌了。
阿萊克西亞的狂熱很快就感染到了她的助手們身上,而她那些在過去和她並不處於同一研發領域,或許還有過些許齟齬的同僚們也都紛紛加入了她。而這是一個極其迅速並且效果顯著的過程,因爲全世界所有有才能的學者本就羣聚於安布雷拉,而他們正在向着同一個目標奉獻自身的智慧和思想。
變化隨即產生,初步的城果,很快便降臨在這世界之上。
那是一條在培養艙中游動的活物,它有着修長的身姿,光滑的體貌,像是一條蠕動的蛇。在填充了無數資源的液體中舒展着自己的軀殼。
而它映照着微弱的銀光。
………………………………
‘轟——’爆炸。
跑。
想盡手段地跑。
複製體鄭吒擊敗了那武裝直升機的羣落,他在將那些在他眼中掠奪靈魂的機器盡數擊毀後便帶着自己的隊友們向着遠離戰場的方向逃亡。
他不會承認自己後了悔,不會承認他終於意識到區區幾個破碎地球的靈魂根本不夠資格被擁有現下體量的中洲隊當做值得稱道的材料。他不會承認自己因爲憤怒而一時上頭甚至放縱了自己的失控。他不會承認自己的戰略決策出現了嚴重失誤。
因爲事已至此,因爲箭在弦上。
血已經流下了足夠多的份量,而弱小者在面臨強大存在時,能夠做的本就只有戒備,以及退逃。
直升機的羣落已然被盡數毀滅,然而從那被清空的戰場周遭,漆黑的火焰正憑空生成並流向四方——那是僅僅只要目視便可感覺到靈魂被灼燒的熾烈業火。而惡魔隊的輪迴者們,除了複製體鄭吒自己以外絕對不會有人能夠和它對抗。
複製體鄭吒知道那是什麼——他從那漆黑的火焰中感知到了另一個自己的力量。
他不畏懼另一個自己,但他不能讓自己的同伴在這可怖力量的衝擊餘波中受傷。
所以他跑了——他跑,而漆黑的火海追擊着他。惡魔隊的同伴們在他的命令下試探着向着其它方向離開撤走。而那漆黑的火海便任由他們隨意逃跑。
跑……儘可能地跑。
直到周遭空無一物,直到一處荒蕪破碎的曠野出現在他的腳下。
複製體鄭吒停了下來。他在這片破碎廢土上立下了腳。
他回過頭,直面那漆黑的火海。並注視着那沸騰的火焰,構築成他所熟悉的模樣。
另一個自己,另一個鄭吒。
鄭吒扛着斧頭看着自己的複製體,面色複雜。
“我不是很想和你戰鬥,但我必須從你這裡獲得一個承諾以及對應的保證。”鄭吒微微合攏了抓住戰斧的五指。“在這場戰爭中,不要妨礙中洲隊,不要和中洲隊爲敵,不要擋在中洲隊的路上,無論那是在什麼情況下……或者伱們乾脆直接就這麼離開,那麼一切都好。”
“答應,或者拒絕。”他將戰斧從肩上放下。“我對殺死另一個我這種事沒有興趣。但如果你不願意給出承諾,那我也不會吝嗇我的力量。”
而複製體鄭吒注視着他。
承諾還在其次,重點在於保證。
而保證,顯然便意味着切實的付出,代價。
“一切情況?”持刀的鄭吒問道。“沒得商量?”
“一切情況。”持斧的鄭吒回答。“沒得商量。”
“………………”沉默。
談判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