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城內,鶯巢中。
經過昨日的紙醉金迷,霍青雷聽着公子高舒夜的話語,心中除了吃驚還是驚訝。
五年前,高舒夜被連城的親母設計,由綠姬偷偷送給明教,一切的開始就如傳奇一般。
“公子,那五年裡……你到底在崑崙雪山遇上了什麼?”霍青雷並不是個多話的人,然而壓抑了十年的好奇心終於遏止不住。
“遇到了仙境。”忽然間,公子舒夜大笑起來。
“仙境?”霍青雷吃了一驚,“崑崙雪山飛鳥難度,人跡絕蹤,如何有仙境?”公子舒夜搖頭,微微笑道:“你進入過崑崙的最深處麼?如何知道那裡沒有人跡?我告訴你:在崑崙雪域的極高之處,萬丈絕壁之上,便是明教總壇大光明宮的所在!”
“大光明宮?”霍青雷脫口道,他想起這個正在中原遭到打擊的教派——明教總壇大光明宮真的在雪域絕頂之上?那麼明教教主,那個讓西域諸國聞聲戰慄的“慈父”、“教王”,也居住在崑崙雪山?
“是啊……這就是爲什麼明教歷任教主,都被西域諸國稱爲‘山中老人’的原因。”提到那個名字,連公子舒夜那般飛揚凌厲的人都沉靜下來,用一種淡淡的語氣,“你也應該聽過西域一代流傳的山中老人的傳說吧?”
霍青雷默默點頭,眼神也敬畏慎重起來。怎麼可能沒聽過呢?雖然崑崙雪山在敦煌以西幾千裡,絲路上的商隊依然帶來了那些驚人的傳說——傳說在極西盡頭崑崙的某一座險峰上,有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宮殿,稱爲大光明宮。那是明教的總壇,歷任教王都在那裡接見下屬分壇的教民。同時,那裡也培養出了一批批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西域那些小國家的國君對那位老人無不敬畏有加——因爲他控制着龐大可怕的殺戮力量,若西域那些小國家裡哪個敢壓制明教、不敬明尊,便立刻派出刺客刺殺該國的國君。
二十多年前,前任回紇可汗原本抵/制明教,結果壯年的他就在某個夜裡莫名其妙死去,他的弟弟繼承了王位。新可汗一上任就宣佈立明教爲國教,並派最鍾愛的長女梅霓雅前往大光明宮,做明教的三聖女之一。得到回紇支持的明教勢力大增,一時間在西域更爲興旺,甚至通過絲綢之路,把勢力滲透到中原。
那是明教勢力極盛之時,然而不知爲何,近十年來明教在西域的活動忽然減少,威懾力也大不如前。即便像公子舒夜這樣在敦煌大肆滅教,大光明宮也一直未能採取真正有效的手段,只是派了一兩位刺客前來行刺,而公子舒夜沒有費多少力氣就將其一一化解。
想到這裡,霍青雷不由搖頭喃喃道:“大光明宮派出的殺手也不過如此……那些西域國家的武士,定然是個個武學不精,纔會被刺客取去了國主人頭。”
“你以爲那幾個來敦煌的殺手、便代表了大光明宮的刺殺水準?”公子舒夜忽地笑了,隱約有不屑和傲然的神采,轉過頭看着霍青雷,“要知道,大光明宮總壇裡訓練殺手的地方,叫做修羅場。修羅場裡,那些殺手按照能力高低,被分成‘三界’:六畜界、生死界和光明界——那幾個來敦煌的刺客,如果不是六畜界的廢物,也最多是生死界的新手罷了!真正達到‘光明界’程度的殺手,只怕他們十年後還沒有培養出來吧?”
霍青雷一驚,卻不敢再問下去:公子對於魔教大光明宮內部竟然如此熟悉?彷彿看出下屬的疑慮,公子舒夜微微笑了笑,不知爲何,今夜他說起這些隱秘往事來,卻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負手嘆息了一聲:“十五年前我剛到大光明宮時,便是個命如草芥的六畜界殺手——和墨香那小子一樣。”
“墨香?”十年來,霍青雷已經斷斷續續在公子的自言自語中聽到了這個名字,或許只有心腹如他,才知道那個叫做“墨香”的人,是公子平生唯一的朋友。
而一邊的白衣公子憑欄而望,滿目金碧珠光中,眼神卻是如此寂寥,如同他的追憶。
十五年前,被送到大光明宮的時候,他才只有十三歲。
便在那顛沛流離的雪山之行中,他結識了這個一生的刎頸之交。那個孩子沒有名字,據說是回紇可汗獻給教王的三百名少年奴隸之一。
一直到後來,那個孩子成爲修羅場第一高手、被教王賜予了“墨魂”之後,才順帶着有了自己的名字:墨香。
每個人都埋頭苦練,只求儘快提高自己的武藝和暗殺技能,每個人都在孤軍奮鬥。然而,整個六畜界裡面依然有一對殺手成了摯友:那就是他和墨香——他們一起切磋技藝,輪流提防外人,他們相互倚靠着,度過了六畜界最初一年的嚴酷淘汰。
一年後,最初進入六畜界的近千名少年中,只有寥寥二十多位活着進入了生死界。那其中便有他和墨香。
他們以全勝的戰績,一起並肩從修羅場的六畜界殺出。
十四歲時,他開始了在生死界的第一場對決,十招之內便斬下了對手的人頭,獲得了掌管生死界的“五明子”的讚賞,賜予了他護身的天蠶衣,並開始傳授他聖火令上的武功。在沐浴時,他忍不住向同伴透露了這個喜訊。然而同伴聽了,只是不動聲色地告訴他:他也已經獲賜了天蠶衣,而且早在一個月之前已經開始修習聖火令上的武功。
那之後,彷彿就有無形的手在推動着兩個少年往前急奔:他們以連自己都驚訝的勤奮來修煉着聖火令上的武功,進境驚人的迅速。那種動力,不僅來自在殘酷的殺戮中生存下去的信念,更是爲了心中那一點兒不服輸的少年意氣。那,似乎便是他們在那般惡劣艱苦環境下,掙扎求生的唯一力量。
他們的優秀震動了整個生死界,甚至連高高在上的教王都聽說了兩位少年殺手的名字,以慈父的名義賜下了兩柄劍:“墨魂”賜予那個無名少年,而“承影”則賜給了他。應劍而名,那個無名少年終於有了名字。接受賜劍的兩個少年聯袂向玉座上的教王單膝下跪,然後彼此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然而,玉座上隨之而來的命令,卻是:生死界的最後一場對決,由舒夜對墨香!
“什麼?那個教王真是瘋子!”聽到這裡,霍青雷忍不住脫口驚呼,“爲什麼要你們兩個一決生死?那不是白白折損了一名精英?”公子舒夜笑起來了,眼裡有冷冷的光,吐出一口氣:“是啊,當時我也不明白。直到後來……我知道了一些世情人心,才明白教王的用意:就是我們最後的笑,讓教王起了警惕之心。他不能容得修羅場裡有這樣‘朋友’,不能容得殺人武器有自己的感情。他生怕有朝一日我們兩人會聯手造反,便要提前在我和墨香之間割出一道裂縫來!”霍青雷悚然不語。許久,才低聲問:“最後…是公子你殺了墨香?”既然直至今日公子還活着站在這裡,那一戰的結果是不言而喻了。
公子舒夜揚眉笑了起來,帶着傲然和自豪:“不,我和墨香聯手殺了監場的長老妙風。”進入比武場的每一對殺手,只有一個能活着出來——明教建立百年來,修羅場的優勝劣汰規則就是如此,從無例外。然而,十三年前那一對驚世少年改寫了修羅場的歷史。
大門重新打開的時候,兩個少年殺手居然並肩走出!聯劍攜手,睥睨着大光明宮所有人。墨香把手上提着的人頭扔向玉座,血污狼藉:地上滾落的,居然是監場妙風的頭顱!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那一年,你很厲害,比現在厲害百倍。”
霍青雷看着突然出現在鶯巢的墨香,一身黑衣,俊郎的外貌,一雙會讓人深陷其中的眼睛。
公子舒夜揚眉笑了笑,:“你不該來,我的劍鼎侯大人,我的弟弟邊城已經被殺,沙曼華也逃走了,而我這個可憐的人,只能夠爲了我們比此的誓言困守在這敦煌城內,我受夠了這一切。”
霍青雷吃驚的看着來人,這就是在中原朝廷與中原武林跺一跺都要震上三震的劍鼎侯,沒想到竟也是如同公子一般,從那傳說中的大雪山深處,明教的總壇,大明宮逃出來的少年。
公子舒夜面孔突然猙獰起來,:“這是你自己的誓言,我見到了沙曼華,而你的中原之行看來必不太順利,明教以然有死灰復燃的現象,王權呢,連城呢,你沒有得到,而我連見到的機會都沒有,這都是誰造成的,是你。”
“你這個瘋子,難道還如五年前一樣幼稚不成。王權已經落到我的手中,沙曼華你也已經見到,連城雖死,但只要你守住敦煌,我們兩人還是可以拿下中原的皇位,到時候你作大皇上,我作二皇上,這樣不是很好。”
霍青雷震驚與兩人的對話,兩人竟然要奪取天下。
“你是你,我是我,沙曼華已經約我午時在祁連山見面,連城已死,綠姬不見,而探子報,月聖女帶着回紇大軍已經駐軋在五百里外,大戰將起,這一切都要交給你了。”
說完轉過身去。
“瘋子,瘋子,你難道爲了一個女人就變棄這大好時光,爲了一個女人就不顧這敦煌城中三十多萬商民,爲了這一個女人,我們兄弟就是反目?”墨香嘶心的吼道。
公子舒夜頓足,說道:“那一年,我爲了她放棄了所有,而今天我也會爲了她放棄所有,我的人生中只有她,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這城中百姓與你的帝王基業,與我何干!”